湖南的西北角:常德會戰(下)

湖南的西北角:常德會戰(下)

對餘程萬的困境,軍委會實在知道得很清楚,也拿不出任何妙方,孫連仲倒是拚命往包圍圈裡擠,可是一時半會擠不進去。忙乎了一通之後,有人終於憤怒地提出了質疑:第十軍怎麼還沒動靜?!

這是一個不需要回答的問題,但是收到質疑的時候,方先覺還是坐不住了。因為發電報的那個人,竟然是遠在開羅的蔣介石。

委員長在埃及開的外國會議,其實很不順利。在討論戰後劃界問題上,羅斯福確實連連點頭,可是一提到中國戰場的局面,羅老頭跟邱吉爾都是拚命搖頭,十分不給面子。

事關談判桌上的戰略得失,此時的戰場動向自然不再是單純的軍事問題,而是具備了為領袖爭光的重大政治意義。為了證明中國軍隊的戰鬥力,委員長非常需要拿個“常德大捷”的消息給兩位外國大哥看,結果等來的卻是決別電,可以說是失望加絕望。失去耐性的他終於給孫連仲和薛嶽發了一封電報,由軍委會轉交各位軍長。在這封怒氣沖天的電報裡,委員長嚴厲警告第十軍、七十四軍、七十九軍要對常德失陷負完全責任,並直接指定第十軍三個師必須在第二天攻佔石門橋、德山等外圍陣地,為餘程萬解圍!

收到跨過半個地球發來的最高指示,方先覺頓時大驚失色,立即召集手下師長們開會。由於時間根本來不及,最後在晚上十點決定,全軍輕裝向橫山勇發動突襲,沿途拋開所有敵人,務必攻到常德近郊,佔領指定陣地。

十一月三十號,第十軍第三師、預十師突然一反常態,發起了大規模進攻。措手不及的日軍毫無防範,頓時被衝破戰線,第三師連續推進幾十公里,順利衝到德山,完成了蔣介石指定的衝擊任務。眼看馬上就能打通常德,但方先覺很快發現,情況遠沒有那麼樂觀。

第三師打得很順,是因為預十師很不順。

為了衝破鬼子的攔阻線,預十師決定,違反所有戰術原則,不顧一切地猛打猛衝,完全放棄收攏部隊、整頓戰線等常規舉措。在師長孫明瑾指揮下,全師分成無數小隊,衝進敵軍核心陣地大打出手,頓時跟優勢敵人纏鬥在一起,陷入重重包圍圈中。第二天,預十師指揮部被日軍攻破,師長孫明瑾戰死,副師長重傷,全師幾乎覆沒,混戰後從戰場上撤下時,只剩下六百多人。

方先覺一直以為,同自己對峙的,是日軍第三、十三師團,他們同時要應付王耀武方向兩個軍,能抽出來的兵力有限。然而他不知道,橫山勇還有最後一支預備隊,就是六十八師團。十二月一、二日,同第十軍絞纏在一起的,除了第三師團外,其實是六十八師團主力。

即便到了圖窮匕見的最後時分,第十軍的人事關係仍然理不清。方先覺讓預十師、第三師奮力衝在最前線,一九零師跟後面接應支援,其實已經很給朱嶽和薛嶽面子了。然而誰也沒想到,預十師傷亡慘重需要增援的時候,朱嶽卻拿出了另一份電報,告訴方先覺說:薛長官有令,一九零師休整待命,老子有事先走了!

方先覺是以軍長身份下的令,但朱師長的依據,卻是戰區司令薛嶽的電報,一九零師當然是揀官大的執行。當然,還有另一個不方便說的理由,那就是這樣做更安全些。

餘程萬的死活不重要,孫明瑾的死活也不算什麼,保存實力才是最重要的!

方先覺氣得兩眼發直,然而他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在原地生氣。薛長官連蔣委員長的面子都不賣,他一個區區軍長又算得了什麼?

如果一九零師及時趕到救援,預十師肯定不會全軍覆沒,第三師也能得到接應,從德山擴大戰果,雖然未必能突進常德,至少第十軍不會陷入僵局。可是一九零師硬是見死不救,孫明瑾力戰身亡,孤軍深入的第三師頓時身險重圍,只能勉強自保,無法繼續突進;而一九零師坐視友軍覆滅,揀了個看上去安全的便宜,最後還是害了自己:鬼子緩過來後,立刻重整戰線,他們好不容易才在七天後啃到石門橋一線,此時常德已然失陷,第三師也被迫轉移,整個戰場形勢不可挽回。

常德之戰打完,方先覺立刻把朱嶽解職。對朱師長的遭遇,大家感覺只有一個字,該。

第十軍的解圍,減緩了常德城的攻勢,但餘程萬還是堅持不住了。

看到五十七師不肯撤退,橫山勇使出了全力攻城。除掉四面放毒氣、扔燃燒彈外,還命令炮兵推到第一線,從民房裡挨個射擊,同時全軍進攻、飛機轟炸,把常德轟成死城。五十七師的城防陣地越縮越小,只剩下西南角幾座房屋,眼看就要全軍覆沒,餘程萬給孫連仲發去了最後一封電報:彈盡,人亡,城已破,友軍觀望不前;刻大街小巷混戰成一團,職率副師長參謀長,死守中央銀行,職餘程萬謹叩。

十二月三日,凌晨。

蔣委員長已經在兩天之前,同美英首腦一道,發佈了重要的新聞公報,正式確定日本必須無條件投降、歸還竊占及強奪的所有領土,並支持朝鮮獨立,史稱《開羅宣言》。

這當然是抗戰的一大收穫,然而這一切,對常德城裡的守軍,並沒有任何幫助。

五十七師召開了最後一次師部會議。當著疲憊不堪的部下的面,餘程萬告訴他們,雖然上峰的命令是死守,但戰局已經無可挽回,援兵更是不用指望,因此他決定率大家突圍,不要全部白白死在城裡,所有責任由自已承擔。

已經無數次承諾過的援兵,一直不見蹤影,上下都是怨氣滿腹,聽到師長的話,大家都高興起來。但是餘程萬又加了一句話:“突圍之後,由柴團長守衛剩餘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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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團長,是指一六九團團長柴意新,時任師少將參謀。

打到這一天的時候,他的團只剩下十二個兵,別人都突圍,他卻要守死。從普通人眼光來看,這個命令是不大公平的。

然而柴意新沒有任何反對。聽到餘程萬的命令,他筆直地站起身來,明確表達了自已的意見:“師長為全師希望所寄,希望早日突圍,我在此死守,等師長率援軍來解圍!”

所謂解圍,根本就指望不上,看著柴意新的眼神,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想法:餘師長,希望你能活過這一戰,為我報仇!

開完會後,餘程萬帶著一百多人,趁著夜色離開了常德,向德山突圍。在他們身後,柴新意麵無懼色地領著兩個團的殘部五十一人,離開中央銀行大樓,進入雙忠巷的最後陣地。

這一天清晨,日軍發起進攻,集中擲彈筒、迫擊炮火力反覆轟擊。柴意新領著沒有彈藥的殘兵,高舉大刀長矛向鬼子衝鋒,反覆肉搏十幾回,重傷不退,終於壯烈犧牲,死時四十五歲。

柴意新,四川建興鎮人,黃埔三期生。歷任淞滬、南京、武漢等惡戰,四零年入重慶陸軍大學將官班學習,四三年升任五十七師少將參謀長兼一六九團團長,同年十二月三日,率殘部死守常德,力戰殉國。

在那場生死存亡的決戰裡,他盡到了軍人最神聖的義務,為中華民族流盡最後一滴鮮血,忠昭日月,英魂不朽。

湖南的西北角:常德會戰(下)

圖注:藍圈內為日軍記錄的守軍最後抵抗,也是柴意新將軍殉國處。日軍在30日從北門突破後,進展十分順利,已將守軍壓至西南一角;12月1、2日因外圍吃緊暫緩兩天,3日重新發起攻擊,柴意新力戰殉國。

第六章 電報烏龍


五十七師以不到八千人兵力,死守常德十餘天,受到萬餘日軍、三百多門火炮進攻,援兵卻遲遲不至;終於隨著柴意新的戰死,全師傷亡一空,常德城也正式宣告陷落,橫山勇的膏藥旗插遍了城頭。

但是攻克常德的橫山勇,並沒有多大喜悅。由於餘程萬堅持了太長時間,孫連仲已經完全反應過來,從江防軍抽調大批兵力,加強給第十集團軍;暖水街一線已然被攻破,石門、德山等地即將收復,十一軍隨時會被對手反包圍。面對險惡的戰場態勢,橫山勇只留了一個鬼子中隊在城裡,象徵性地宣佈了佔領消息,其餘部隊連屍體都來不及收拾,緊鑼密鼓地安排撤退。

應該說,橫山勇的反應很及時,因為就在常德失陷的第二天,薛嶽看到有便宜可揀,立刻從九戰區預備隊裡抽出九個團,組成所謂歐震兵團,跨過戰區出擊。本來橫山勇還指望損失較小的六十八師團當預備隊,沒想到同歐震兵團膠著在一起,卡住了十一軍的最後一張底牌。

眼看各部都被拖住,橫山勇急得要冒出火來。他很清楚,六戰區大軍已經從長江防線源源不斷地調出來,此時最要緊的事就是撤退,趕在包圍圈合攏前逃出生天。可是卻偏偏不能走,原因居然還出在他自己身上,具體來講,是他的一封電報。

按照全世界軍隊的習慣,碰到勝利會在第一時間向統帥部門報喜。十二月三號,鬼子兵佔領常德後,橫山勇也不例外,立刻給大本營發了捷報。

鬼子兵的捷報一般都會注水,大本營收到時也都心知肚明,但是誰也沒想到橫山勇打仗蠻勇,吹牛也是水不可當,他的捷報已經不是往酒裡摻水的問題,而是到了往水裡滴酒的地步。在橫山勇光采四射的捷報裡,第十一軍一個月裡傷亡僅一千多人,不光打下了常德城,還消滅了幾乎所有交過手的國軍部隊,包括第十集團軍、第二十九集團軍、第十軍、第七十四軍等 ,一共十三個師被全殲、七個師重創,包括正在北線進攻的第十八軍等都被擊破,算得上皇軍又一次輝煌戰功。

根據十一軍戰報,東京大本營順理成章地得出了“中國第六戰區一半以上兵力已經完蛋”的科學結論,陸軍部自然是普大喜奔,抓緊時間向天皇彙報重要戰果。裕仁天皇當然更加歡欣鼓舞,馬上給十一軍和第三飛行師團都賜下一份“勇戰奮鬥”的嘉獎敕語。

光賜幾個字其實也不算什麼,畢竟打了這麼久,搞個心理安慰也可以理解。橫山勇的麻煩在於,大本營對他的報告太過鼓舞,竟然認為中國軍隊既然如此軟弱,一千餘傷亡代價就可以吊打整個六戰區,第三師團和十三師團自然沒必要留在武漢,不如抽出去支援東南亞戰場;另外常德也是個不錯的地方,請橫山勇用剩下的兵力實施佔領,不用撤回來了。

收到總部的指示,橫山勇當時就傻了眼。他不明白,自已不過是吹幾句牛忽悠一下,派遣軍司令畑俊六和大本營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司機,從小就在潛規則里長大,怎麼會不知道戰報這種東西的水分,竟然把吹牛當了真?

對橫山勇的疑惑,十一軍參謀其實心裡是有數的。

早在開戰之前,大本營提出策應CBI(中-緬-印)戰場的方針,不少人就嘀咕,相隔千里地域隔絕的兩個戰場,怎麼可能相互策應,最多是殺傷幾萬重慶軍罷了。

事實證明,大本營辦事是認真的,講話也是負責的,說要你策應支援,肯定就不會空過。常德雖然按戰前規劃燒成了廢墟,但是來年的豫湘桂大戰已經開始準備,擬由十一軍五個師團、十三軍三個師團執行任務,如果佔領常德,可以為進攻衡陽、桂林製造極佳的準備態勢,最終影響遠征軍戰場,所以十一軍必須確保常德,不得返回武漢。

總部如此重視,派遣軍司令部當然不能兒戲。畑俊六不僅把指示的總參第六七八號電報轉給橫山勇,還派第一課長天野訪問十一軍設在觀音寺的司令所,傳達最新指示。

於是,輪到橫山勇傻眼了。

現在十一軍的三十九師團、第十三師團、第三師團傷亡都不小,一一六師團跟五十七師死磕,也是元氣大傷,只有六十八師團同歐震兵團打的時間不長,情況稍微好一點。更關鍵的是,經過一個月征戰,物資儲備都耗得差不多了,後勤部門按照計劃正在撤收兵站,準備迴轉武漢,這個時候如果陷入跟孫連仲、薛嶽的纏鬥裡,簡直就是送上門的壽司卷。

所以,不管畑俊六怎樣生氣,橫山勇也絕不會回去。

何況,他同岡村寧次一樣,一直看不起畑俊六。

十二月七日早晨,十一軍向各部隊發出“迅速在沅江北岸態勢整頓,預備下期作戰”的命令,要求第三師團到達上通五市、熱水坑、羊毛灘一帶,十三師團一部到漆家河附近,主力到聶家浴、陬市附近,一一六師團到石板灘、渣口波附近,十天之內回到武漢。十一日,大部隊開始撤退,先從石門、合口、澧縣附近向澧水轉向,立刻受到大批國軍追蹤;這一天晚上,部隊佔領附近要地,準備在澧水北渡。

十二日夜半,橫山勇收到命令,強硬要求他必須奪回常德。

本來按預定計劃,十一軍戰鬥司令所已經開始撤退,無奈總部派來的天野大佐趕到了,要來傳達東京中央的相關精神。

天野先前是十一軍的作戰主任,彼此都要留點面子,才能不壞了香火情份。橫山勇只得下令,部隊暫停行動,在澧水南岸待命。

領導不讓叫撤,橫山勇不能明說,大軍停在野外,紮起帳篷搞野營,十一軍司令部上上下下都是提心吊膽,不知道中國軍隊什麼時候打過來。然而讓人想不到的是,國軍也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沒有追擊。

仗打到最關鍵的時分,對方卻不肯臨門一腳射門,實在讓橫山勇感激莫名:這真是天照大神保佑啊!

中國軍隊沒有進攻,並不是孫連仲講道義,而是軍委會發現鬼子突然停下來,怕裡面有什麼詭計。本著穩妥精神,決定全軍轉入防禦,採取強力圍觀政策,等橫山勇走了再追擊。

從表面上看,軍委會很愚蠢。但必須要說明的是,統帥部的決定是有傳統的,絕非國軍膽小,而是鬼子十分擅長殺回馬槍,以往有過太多血的教訓。此時見到日軍突然臨水結陣,軍委會吃不準戰情,當然是命令全軍警戒結陣,走一步看一步。

從十二月五號開始,沿著澧水河陸續出現了一幕奇景。大隊日軍趕到河岸,然後在野外集結,卻沒有任何目標,既不敢下常德,也不能回武漢,象難民一樣搭著帳篷露營;而在不遠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國軍圍成一圈,不進攻也不走人,只管嚴密警戒、強力圍觀。兩隊人馬越聚越多,最後擺出一個超級龍門陣,誰也不肯先動一下。

雖然軍委會比較配合,但橫山勇心裡畢竟不踏實,加上孫連仲雖然不進攻,卻在源源不斷地調兵,準備搞一個大的包圍圈,實在不敢拖時間。他只好給畑俊六去了一封電報,委婉地解釋說,雖然十一軍在澧水南岸停下來了,但這個行動只屬於應急處置,部隊經過長時間作戰,兵站等又大部撤收,需要經過長時間休整;再說計劃裡是十二月中打完仗的,突然改變計劃實在來不及,如果想要常德的話,明年春天一定可以打回來。

總而言之,常德這個地方並不重要,還是不守比較好。

大概是先前的捷報文筆太好,畑俊六印象有點過於深刻,收到電報後的第一反應,是橫山勇沒有從大局著想,不肯體會常德對軍人榮譽和帝國利益的重要性,只想給自已省事。由於事關大本營重大統率問題,派遣軍司令部一致認為,這是橫山勇軍長放鬆了三觀教育、一慣居功自重的惡果,必須強有力地予以糾正,否則無法跟參謀本部交待,更無法向天皇陛下交待。

畑俊六很生氣,但十一軍說什麼也不肯執行命令。他索性嚴令橫山勇,必須堅守常德,策應下一步作戰。

收到司令部的電報,橫山勇終於深深體會到一個真理:吹牛,也是要上稅的。

這時的軍委會雖然還在觀望,但孫連仲並沒有完全停下來,始終在外圍發動進攻,對十一軍的情況搞摸底,頓時讓橫山勇感到莫大的壓力。早在十二月六號,濱湖運輸的中軸點新安就被攻克,日軍一半撤退線路被切斷;十二月七號,十八軍同七十九軍繼續夾擊,準備把橫山勇壓成一個小小的三角,到時一聲總攻令下,就可以全部吃掉。

也正是在十二月七號,橫山勇憑藉敏銳的戰場直覺,意識到情況不妙,趕緊把大部隊全部集中撤往澧水,擊退進逼的中國軍隊,搶到了幾天時間。但現在,孫連仲又圍了過來,如果他不想坐以待斃,就得在包圍圈合攏之前,繼續北撤。

軍委會的反應,果然比孫連仲慢一拍。在確定橫山勇北撤後,他們終於下令追擊,歐震兵團重新挪動慢騰騰的步伐,向空無一人的常德城進軍。在行軍路上,他們意外碰到了一批友軍,領頭的那個軍官,竟然是餘程萬。

從常德城突圍出來以後,餘程萬同趕到德山的第三師會合,正在方先覺的第十軍休整。沒想到消息傳到七十四軍,王耀武的反應卻是勃然大怒,認為上面的任務是死守常德,餘師長扔下城池自已跑出來,實在是大逆不道,命令餘程萬不許休整,必須配合友軍收復常德,戴罪立功。可憐的餘師長熱茶都沒多喝一口,就被電報罵得狗血噴頭,最後不得不帶著還能動的幾十號人來找歐震,同滇軍十一師反攻常德。

十二月七號,十一師做好打死仗、打硬仗的準備,心情緊張地逼近了常德城;按照軍委會的說法,鬼子打了半個月才攻佔的重鎮,一定會有場超級惡戰,他們務必特別謹慎。然而大軍小心翼翼靠近目標之後,偵察部隊卻傳來一個哭笑不得的消息:師長我們進城了,裡邊沒人!

得知鬼子棄城的消息,十一師師長候鎮邦同手下都是士氣大振,摩拳擦掌地準備開進常德,五十七師的幾十號人也是興奮得不行。沒想到一番激動之後,候師長卻突然下了一個奇怪的命令:所有部隊全部停下來,布成警戒隊形,對天放槍。

警戒隊形可以理解,停止行軍也可以理解,但是亂放槍就有點不好理解了。而弄清情況之後,不少人都是哭笑不得。

雖然滇軍打仗有點不給力,卻十分講究人情世故。候鎮邦跟手下商量的時候,有人提了一個意見,認為常德城打了半個月,中央軍死傷慘重,要是滇軍一槍不發輕易收復城池,其他部隊會不會有看法?

候師長聽後恍然大悟,立刻命令手下停止前進,擺出一副激戰的架勢,胡亂放了半天槍再前進,以表示自已拿下常德城也很辛苦,絕不是冒領軍功,請友軍多多體諒。

滇軍很快衝進了常德城,在先前的五十七師指揮部裡,重新升起國旗。誰也沒有想到,在一些邊角落裡,竟然陸陸續續走出了三百來名傷兵,相互扶持著看升旗:原來五十七師被打散後,鬼子沒有時間清理戰場,他們就在斷垣殘梁中藏了下來,一直堅持到城池收復。

滇軍輕而易舉地佔領了常德,下一步自然是追擊殘敵,光靠孫連仲的六戰區是不夠的,因為六戰區主力都在北面,需要李玉堂、歐震兵團從南面聯合出擊。可是誰也沒有想到,薛嶽大概是覺得自已出了太多本錢,現在常德城也拿下來了,沒有必要再給孫連仲跑腿,竟然命令兩個兵團停止前進,放橫山勇回家過年!

面對薛戰神一而再、再而三地耍脾氣,軍委會也沒有什麼好方法,只能施展老招數,把九戰區的轄區繼續往北移,一直移到橫山勇呆的澧水,然後催促薛司令快點出兵,新防區裡有鬼子。

橫山勇能有時間跟畑俊六扯皮,是因為薛嶽跟軍委會也在扯皮。等薛嶽拿到想要的籌碼後,橫山勇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十一軍還在澧水露營,橫山勇一心想回武漢過年,畑俊六卻以為他臨陣怯場,非要回常德不可,嚴厲警告他必須按命令行事。作為讓步,畑俊六同意不調走第三、十三師團,並由華北方面軍再抽一個山炮聯隊,給他加強守城火力。

一次性調這麼多部隊,畑俊六相信,自己已經出了血本,十一軍肯定能穩如泰山,安守常德城。

收到司令部電報的時候,橫山勇還在野外徘徊。此時天氣突變,傷兵急需救治休養,七十四軍等部隊又在拚命攻打,防線隨時可能發生崩潰。即使鬼子單兵素質再優良,到此時也支持不下去了,橫山勇只好堅持說,即便上司做出了這些讓步,他也必須撤軍休整。

收到橫山勇的電報,畑俊六還以為是手下耍賴,頓時勃然大怒,立刻拍回電報去,質問他是否想抗命;橫山勇不敢直接回答,繼續委婉地表示,部隊實在過於疲憊,還是不要守常德為好,如果實在想要這塊地盤,不妨等來年春天再進攻。

畑俊六堅持要常德,是因為事情關係到來年的豫湘桂大作戰,東京大本營十分重視,已經派了參謀本部的第一部長真田少將,趕往南京轉達大本營意見,必須確保常德。但在橫山勇的拚死抗拒下,他終於冷靜了一點,感覺十一軍說不定真的有什麼難言之隱。於是在十二月十四日,畑俊六派出了自己的參謀長松井太久郎中將,讓他坐飛機馬上去見橫山勇,現場辦公了解實際情況。

面對上司派來的參謀長,橫山勇再也顧不上臉面問題,老實承認自已虛報了戰果,十一軍實際傷亡人數已經高達百分之十八,除非立刻加派三個師團援軍,否則守不住戰線。

十二月十八日,松井趕回南京,把這條要命的消息寫成報告,交給畑俊六。

本來是大勝,突然變成危急,畑俊六頓時大驚失色,趕緊給東京發電報,請求十一軍撤回武漢。

現在,輪到東京大本營糾結了。

由於日本帝國軍人向來有下克上的傳統,在反覆確認情況後,天皇陛下也沒有辦法。他不能責備部下謊報軍情,反而不得不做了一個荒唐的決定,派作戰部長立刻飛往南京,安撫畑俊六受傷的心靈,並表示大本營非常重視武漢戰場,請前線將士們不要產生誤會;至於常德的反攻問題,當然是來年再說。

畑俊六同天皇陛下開始扯皮的時候,橫山勇一點也沒閒著,他沒有坐等大本營的批准,直接抓緊每一分鐘撤退。此時北面的三十九師團已經回撤,十一軍四面楚歌,第十八軍、七十九軍、七十四軍都在大打出手,斷後的十三師團招架不住,只能節節敗退。無奈國軍沒有水面部隊,幾萬日軍逃到松滋河邊,緊急調用汽船炮艇,硬是從水路撤過長江,回到了一個月前出發的地方。

雖然沒能打成殲滅戰,孫連仲還是長鬆了一口氣。他的長江防線安然無恙,常德城也失而復得,算得上一次“大捷”。而且同橫山勇式注水肉不一樣,這次大捷有日軍實際的傷亡和繳獲數字,算得上真正意義的勝仗。

仔細看一下就會明白。雖然鬼子堅持說自已只傷亡四千人,但畑俊六也承認,部隊傷亡率高達百分之十八,做個乘除法就能算出來,實際傷亡應該是一萬上下。這一仗之後,鬼子急調一零六師團加強武漢防守,足可見十一軍在後期的損失慘重,絕不止僅僅四千人。

尾聲餘音漸盡


無論如何,常德城是消停了,沒有消停的,是餘程萬和蔣介石。

前面講到過,常德收復的時候,裡面還有三百來殘兵。消息先是傳到軍委會,然後報到蔣介石那裡,頓時引發了一場地震。

他曾經在開羅誇口說常德城萬無一失,結果常德丟了;他也曾說守軍已經全部英勇就義,沒想到餘程萬跑出來了;最後聲稱守軍突圍成功,原來還扔了三百多部下。

沒面子,實在是太沒面子了。

於是餘程萬又一次被罵得狗血噴頭。蔣委員長也沒多廢話,直接下手令把人關起來,並且宣佈了他的處理方案:槍斃。

從鬼子槍口下逃出來的餘師長,又被送進了監獄,這次他要面對的,是自已人的槍口。好在他平時做人厚道,張治中、孫連仲、王耀武等人都出面保他,受過恩惠的常德難民也自發組織起來,向委員長遞聯名保單,請求刀下留人。在一番又一番折騰後,被判死刑的餘程萬終於保住了性命,踢到一旁灰溜溜地坐冷板凳。

一直過了很多時候,餘程萬都沒有想明白,常德會戰裡那麼多人逃的逃、跑的跑,為什麼處理最重的,會是守城有功的自己?

因為他沒想明白,所以再也沒有立功重振的機會。

當餘程萬奉命駐守常德的時候,蔣介石對他是相當看重的,親自關照他必須死守,與城池共存亡。很明顯,餘師長不清楚這份關照的用意。

湖南南線是六戰區的薄弱面,常德又是最薄弱的那個點,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講,六戰區要保障長江防線,不會全力增援這個地方。守在常德又不投降的話,只有三個結局,一是擊退日軍,二是與城池共存亡,三是城池失陷,守軍逃跑了。

抗戰打到這個時候,基本上鬼子想攻佔的地方,就沒有守得住的,尤其是餘程萬手上才一個師,所以第一種結局雖然美好,大家心裡卻不敢指望。蔣介石戰前多多關照餘程萬,多少是希望危急時刻,餘師長能選第二種,不要丟了黨國的臉面。

本來彈盡援絕,逃出陣地也不算大罪。偏偏餘師長運氣不好,碰上委員長在開羅開會,列強面前需要掙面子。能打個“常德大捷”固然最好,不行的話守軍全體犧牲,也能體現一把威武不屈的精神;偏偏餘程萬選了最沒面子的第三種,這就把問題弄嚴重了。

這個世界上,有的事情是面子,有的事情是底子,委員長面子上跟列強抽一支菸,底子就需要收一條人命。餘程萬隻不過是小小的籌碼,卻敢在關鍵時刻該死不死,政治後果十分嚴重,如果大家都學他的樣子,領袖的權威不是擺設,又是什麼呢?

當餘程萬躊躇滿志,領著七千多健兒來到常德的時候,王耀武肯定明白裡面的風險。但是王耀武也清楚,對老學長餘程萬來說,他太需要軍功了,堂堂黃埔一期畢業生,資歷都熬到了中將,卻只是一個師長,急需趕上那些同學師弟們;而在槍林彈雨的戰場,軍人想要追求事業進步,就必須懂得富貴險中求的道理,不光要能奪去敵人的生命,必要時也應該放棄自己的生命。

曾經意氣風發的餘程萬從此一蹶不振,再也沒有立過軍功。儘管他此後還當過軍長,儘管張恨水為他寫過一本叫《虎賁萬歲》的小說,儘管有美女肯嫁給英雄,但他終於沒能東山再起,後來移民香港,改行做起了雜貨生意。餘師長打仗在行,賺錢也是一把好手,還辦了農場種菜養雞,生意很是紅火,沒想到引來歹徒眼紅,在一九五五年碰上綁票,槍戰中身亡,從此家道中落,徹底失去了昔日的光澤。他的小女兒餘華芳曾在演藝圈搏出了一點名聲,但也沒有維持多久,最後一次記者看到她時,已經不過是香港街頭賣假珠寶維持生計的小攤販而已。

最後,交待一下常德會戰裡,幾位主配角各自的結局。

首先是第六戰區代理司令孫連仲。作為戰區最高領導,孫連仲一面跟土木系搞好關係,一面保持對西北軍弟兄的關照,算得上一位稱職的領導。

細看孫長官在六戰區的表現,只能用一個詞形容,叫做“持重”。從某種程度上講,出身勇猛聞名的西北軍,卻以持重著稱,似乎不是一件好事。但孫連仲也有自己的無奈,因為軍閥混戰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如今的黨國需要的不是二愣子,而是能講政治的軍人。

孫連仲在六戰區中規中矩,抗戰勝利後在華北,仍是中規中矩。最後他交卸兵權去了南京,又跟蔣介石一道在臺灣,還是中規中矩。老年同龐炳勳合開一家拉麵館,當起麵館老闆,始終中規中矩。

一九九零年,孫連仲在臺灣病逝。

相比孫連仲的持重,同他平級的另一位戰區司令薛嶽,就拉風多了。

九戰區在常德會戰中的表現,實在說不上多好,一年後的第四次長沙會戰,反應也十分拙劣。隨著鬼子在長衡大戰中肆意進逼,薛嶽同軍委會間的關係終於破裂,並終於失掉了蔣介石的信任:他再也沒有培養嫡系隊伍的資格了。

抗戰勝利後,薛嶽在徐州表現平平,五零年從海南敗退臺灣,此後一直是牌位式的人物。蔣介石給他元老的地位,卻不放手給他實權,由於常年充任國民大會代表,被譏諷為“萬年國代”。彼時臺灣多有這樣一批遺老,本身被閒置多年,早已同社會脫節,也不理解時代的變遷,除掉佔一個位置外,只剩下反覆回憶自己昔日功績,頗有“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的味道在裡面。

一九九八年,一級上將薛嶽逝世,享年一百零三歲。

薛嶽之外,還有幾個人需要介紹,分別是李玉堂、王耀武、歐震、方先覺,以及朱嶽。

身為黃埔一期生,李玉堂是比較憋屈的,因為他的很多事情,到現在都沒扯清。

李玉堂先前的事情就不介紹了,總之一個人能當上第十軍軍長,然後又做到集團司令級別,肯定身上背的都是戰功。但是倒黴的地方在於,四三年他帶隊援救常德,結果常德失陷,城防司令擅自跑了出來;四四年方先覺率第十軍死守衡陽,又是他帶隊援救,同樣衡陽城失陷,這次情況更加嚴重,方先覺直接投降了鬼子。

軍隊不光講資歷,也經常講吉利,有過這兩次嚇人的戰例,李玉堂自己都心灰意冷,就不要說別人的眼神了。抗戰勝利後,內戰打得炮火連天,李司令卻總拿不到兵權,始終處在當家不作主的狀態。一九四八年,他在兗州被解放軍俘虜,硬是逃了出來,結果被判“永不敘用”;心有不甘的李玉堂跑去薛嶽那裡,在海南島上當了一個軍長,然後敗退臺灣。

一九五零年,李玉堂被以“通共”罪名逮捕。本來只是說他夫人通共,他有失查之責,判個徒刑就可以了,蔣介石大概看文件那天心情不好,硬是改成了死刑。一九五一年二月五日,這位抗日名將在臺北碧潭刑場被槍斃,留下一紙喊冤的遺書。

李玉堂不明不白地死了。三十二年後,也就是一九八三年,經國務院批准,山東省政府追認他為烈士,算是認可了“通共”的事實。可再過二十一年,臺灣當局經過調查,又認為李玉堂及夫人是被冤枉的,重新發了一份恢復名譽證書;此時國民黨都不執政了,證書的簽發人是後來的著名省級貪汙犯,名叫陳水扁。

從常德到衡陽,從山東省政府到臺灣陳水扁,面對這一地雞毛的糊塗帳,我只能說,李司令真不容易。

相比李玉堂,王耀武的人生就簡單多了。他從七十四軍司令做到二十九集團軍司令、陸軍第四方面軍司令,官越做越大,人也越活越明白。常德之戰聽說餘程萬突圍出來了,他又是嚴厲訓斥、又要戴罪立功,立場跟蔣介石高度一致;可是到審判的時候,他第一個拉上孫連仲去求情,刑期未滿又出面做保,好說歹說把餘程萬弄了出來。

抗戰勝利後打內戰,別人都是高喊口號,誓死奮戰,只有他淡淡地說了一句:此不同於抗日,不必萌發輕生的念頭。

一九四八年,王耀武在濟南兵敗被俘,五九年特赦,六四年冬特邀成為全國政協委員。一九六八年,文革中飽經批鬥的王耀武死於北京人民醫院,享年六十四歲。

王耀武的骨灰,放在八寶山革命烈士公墓裡。這員戰將的一生似乎很簡單,其實極其複雜,有如靜水流深,空谷鳴澗,隨便一段簡單的經歷,背後都是一部波瀾壯闊的史詩,可是軍政重器縱橫椑闔,寫出來往往平淡得象白開水一樣。這種舉重若輕的工夫實在太深,以至於我在字裡行間回想他的時候,常常有高山仰止的感覺。

把一段世人都以為無比繁複的英雄生涯,過得簡單明快,王耀武是有大智慧的人。在這一點,絕不能以成敗論英雄。

相比王耀武,歐震的經歷就簡單多了,簡單到相比前面幾位猛人大咖,他就是拿來湊數的。如果不是在常德之戰踢進臨門一腳,都沒有上鏡的資格。

歐震的資歷,本來也算比較深的,畢竟他參加過南昌起義,還被封為十一軍二十四師副師長,此時不少開國元帥都不過是營連長,要是一直革命下去,說不定井岡山會師的主角都要換成他;後來湯坑之戰大敗,他投奔老鄉鄧龍光,在國民黨的粵軍系統混得也算不錯。常德之戰裡,他表現平平,畢竟他上場時間太短,只領著九個二線團露了回臉;常德會戰之後,他的表現還是平平;內戰表現依然平平,跟隨蔣介石去臺灣,一九六九年逝世,平平淡淡地過完了一生,追晉二級上將。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比起配角歐震來,常德解圍戰的主角方先覺,還是很有故事的。

常德會戰結束後,薛嶽同第十軍的矛盾並沒有消失。薛長官一心想擠走方先覺,自已控制這個軍,導致李玉堂同方先覺聯名上訴;最後方先覺勝出,朱嶽被解職。

一九四四年六月,衡山勇大軍進攻衡陽,方先覺率第十軍守城。在橫山勇的猛攻下,他奇蹟般堅持了四十七天時間,老長官李玉堂再次出馬,帶著援兵來解圍,同樣是百般期盼,同樣遲遲不到。在體會到餘程萬困守常德的那種痛苦後,第十軍最終放下了武器,在衡陽城豎起白旗,變成了汪偽的“先和軍”。三個月後,方先覺等人逃回重慶,重新獲得重用。日本投降,他又在薛嶽手下工作,兩個人繼續無休止的明爭暗鬥,相互到國防部控告對方,這次他沒有那麼幸運了,被撤職查辦。

隨蔣介石去臺灣的方先覺,一度十分活躍,但有過衡陽投降的經歷,仕途始終蒙著一層陰影,最終在一九六八年退役。方先覺晚年清貧,住所年久失修,甚至晚上睡覺時,蟑螂直接爬到人臉上,大風雨時十分擔心房子倒塌,可謂狼狽。

一九八三年,方先覺在臺北的家裡去世,常德與衡陽的傳奇,到此結束。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最後要說的人物,是牽制第十軍解圍失敗的那位仁兄,一九零師師長,朱嶽。

朱師長在常德會戰中表現實在過份,所以打完仗後,直接被撤了職。由於事情幹得實在不地道,很多人都傳說,他在一年後的桂林保衛戰重施故伎,結果被槍斃了。

單純從感情角度上講,某個丑角反派企圖保存實力,終於壞人有壞報,捱了正義的槍子,自然是群眾喜聞樂見的段子。但是正所謂打狗要看主人面,朱嶽有薛司令撐腰,不會那麼容易倒臺,打完常德會戰,他受的處罰不過是解職,一年後重新上任,還當上了第十軍的副軍長。到內戰的時候,他先後擔任徐州剿總副參謀長、國防部中將參議,最後去了臺灣,一九七八年病逝。

無論如何,比起餘程萬和他的家人,朱嶽是幸運太多了。

平心而論,朱嶽在抗戰前六年,還是盡職盡責的,他曾經在前線同日軍拚殺,副師長陣亡,自已也幾處負傷,為全師贏得“忠勇師”的榮譽稱號。我曾經好奇查了一下他的來歷,發現他出自廣東臺山的朱系宗族,這一宗在美國舊金山建有“美國三藩市朱沛國總堂”,很多地方都有分會,一九九五年還在臺山建了“朱沛國樓”,朱嶽的名字生平也記錄在族譜之中。

台山的蘭玉祖祠現在還在,只是不知道朱嶽是否屬於那一宗,需要台山的朋友去查族譜:


湖南的西北角:常德會戰(下)

圖注:一六六九年建、一八七五年重修的朱姓蘭玉祖祠

常德的硝煙,漸然消散無蹤了。在漫長的十四年抗戰中,為期一個月的會戰,不過是一段小插曲;甚至那艱苦卓絕的十四年,也不過是歷史長河中的小插曲。

然而我們應該知道這一切,知道有這樣一場戰爭,有這樣一群人,曾為了抗拒日寇的鐵蹄,英勇奮戰,前僕後續。他們並不是道德上的完人,也有自己的弱點和恐懼,面對優勢炮火和兇殘敵人,戰士們打贏了,最好的結局不過是解甲歸田、放馬南山;但如果輸了,中華民族將會全線沉淪,每個人都要成為亡國奴,任由日寇端著刺刀,踩在我們屍體上肆虐無忌。

光榮不僅屬於前線奮戰的官兵,也屬於後方辛勤勞動的人民,屬於堅持抵抗的集團軍、敵後挺進縱隊、軍分區、婦救會、兒童團、童子軍,以及每一個不屈服的靈魂。

為了那些無比的智慧,無畏的勇氣,以及無盡的奉獻。

——在那場偉大的衛國戰爭中,每個犧牲,都是不朽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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