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已有20家估值超過10億美元的高科技公司，這一數量僅次於硅谷
包凡已經為眾多中國高科技企業提供財務顧問服務，交易總額約260億美元
去年，由包凡擔任首席財務顧問的電商京東商城在首次公開募股(IPO)中融資20.5億美元。此戰告捷後不久，包凡就開始暗自考慮促成中國兩款優步(Uber)式打車應用——滴滴和快的合併，組建60億美元的巨型企業。此舉旨在尋找中國下一個科技巨頭。
問題在於，滴滴創始人程維、快的創始人呂傳偉以及兩家公司背後的大金主都鉚足了勁要一爭高下。在創立於2004年的華興資本北京總部，包凡斜靠在高背扶手皮椅上說：“這些人都是創業勇士，從不迴避戰鬥。但他們正將彼此逼入絕境。我希望他們握手言和，別再纏鬥下去。”
包凡選擇了秘密行動。其促成滴滴快的合併的戰略代號“Rush項目”，Rush（中文名為《極速風流》）是2013年的一部影片，講述了一級方程式賽車場上的一對勁敵——詹姆斯·亨特(James Hunt)與尼基·勞達(Niki Lauda)最終化敵為友、惺惺相惜的故事。呂傳偉的快的打車是“勞達”，程維的滴滴打車是“亨特”。而兩家公司背後的強大股東——互聯網巨頭阿里巴巴集團和騰訊控股分別是“法拉利”(Ferrari)和“邁凱倫”(McLaren)。現年44歲的包凡說：“這在當時是絕密。”包凡曾供職於瑞士信貸(Credit Suisse)和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拜上述工作經歷所賜，包凡講英語時語速極快。
包凡先是勸說兩位創始人，稱他們從外部拿錢來對打損害了自身的權益。2月14日情人節那天，兩家公司同意了包凡的做媒，滴滴和快的就此合併，創下中國互聯網史上最大一筆併購案。包凡作為唯一的撮合方，向兩家公司都收了錢。（他拒絕透露收費金額。）呂傳偉表示，他不後悔僱傭包凡來撮合交易，儘管包凡此前曾與滴滴的程維做過交易。呂傳偉這樣評價包凡：“他以誠信著稱，再沒有誰比包凡和他的公司更合適了。”
包凡15年來一直浸淫於北京欣欣向榮的創業圈，尤其是時髦的中關村地區，滴滴正是在中關村起步，他與科技圈的廣泛聯繫也是交易達成的一大助力。現在，合併後的滴滴和快的希望在國際上獲得發展。如果成功的話，合併後的公司將躋身BAT等巨頭之列。BAT是百度、阿里巴巴和騰訊這三家中國科技公司的縮寫。快的聯合創始人李祖閩(Joe Lee)表示：“我們希望成為比肩BAT的企業。” 程維對本文不予置評。
包凡表示，如果快的打車的呂傳偉和滴滴打車的程維不去實現全球發展的夢想，那也會有別的企業家去實現。而包凡希望自己是發現千里馬的伯樂。曾經的教書先生馬雲將自己創辦的阿里巴巴做成了中國最大的電商，包凡相信，中國還有更多像馬雲那樣有著一流創意的創業者。包凡說道：“我們正非常努力地尋找下一個阿里巴巴。”
中國的人口規模以及大眾對技術的狂熱有助於包凡找到下一個阿里巴巴。去年，阿里巴巴進行了全球最大規模IPO，募得250億美元。截至今年5月8日，現年50歲的馬雲是中國第二大富豪，但即便是馬雲，也不可能次次都贏。就在15年前，中國13.7億人口幾乎都面臨巨大的數字鴻溝，如今，家家戶戶爭相連入互聯網。政府估計，到2015年底，中國將有約8.5億網民——約為美國人口總數的三倍，而就在一年前，中國網民數量僅6.49億。
中國前四大富豪中有三位是互聯網企業家。中國首富是現年60歲的地產大亨王健林。緊隨其後的是馬雲，截至5月8日，馬雲身家374億美元。據彭博億萬富翁指數(Bloomberg Billionaires Index)顯示，排在第三位的是現年43歲的馬化騰，馬化騰是即時通訊和網絡遊戲公司騰訊的創始人，身家193億美元。中國最大搜索引擎百度的創始人——現年46歲的李彥宏排在第四位，擁有141億美元財富。
有著強烈進取精神的中國科技企業正從中國政府那裡獲得及時雨般的幫助。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預計，今年中國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率將放緩至6.8%。而自1978年以來，中國經濟年增長率一直高達近10%。中國正推動電子商務和科技行業發展，旨在實現經濟再平衡，使經濟從過度依賴投資和出口變為靠消費拉動的增長模式。其中，被稱為“互聯網+”的一項系統工程旨在通過網絡創新來實現製造業振興。風險投資家熊曉鴿(Hugo Shong)預計，新一波創業者將從中受益。風投公司IDG Capital Partners駐北京合夥人熊曉鴿表示：“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英雄，更年輕、教育程度更高的一代必將嶄露頭角，並將更勝一籌。”IDG Capital Partners是騰訊、百度以及智能手機制造商小米等公司的早期投資者之一。小米估值450億美元，是目前全球估值最高的初創企業。
高科技領域新一代種子選手們所面臨的機遇和挑戰，同他們所瞄準的市場一樣大。對他們有利的是，佔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中國人接入互聯網，意味著在很多情況下，中國新創企業只需借用美國的商業模式，並將其應用到中國市場，就能成為巨頭。如果說少數企業家將跟隨馬雲的足跡登上國際舞臺，那麼更多企業家將滿足於將自己的公司在國內做大做強，而不去追求國際知名度。
伴隨每一次技術熱潮，失敗者必然比成功者多，中國在這方面也不例外。目前在上海獨立工作的前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亞太區首席經濟學家謝國忠表示：“讓年輕人有夢想，有創業激情是件好事。但很多創業者只是想賺快錢，絕大部分創業者都會失敗。”
如果此言非虛，中國國內股民可能要發愁了。中國股民已將兩大證券交易所——上交所和深交所的科技股推高至泡沫水平。截至5月8日，滬深300信息技術指數(CSI 300 Information Technology Index)年內躍升了79%，比整個滬深300指數29%的漲幅高了近兩倍，而整個滬深300指數本就是今年全球表現最好的指數之一。據包凡估算，獲得初期投資的新創企業中，高達10%的企業會倒閉。那些存活下來的企業可能會發現，中國消費者雖然數量巨大，但消費能力並不強，據世界銀行(World Bank)表示，中國人均國內生產總值不足7000美元，比非洲國家博茨瓦納還低。
透過北京充滿未來感且不斷變化的天際，包凡看不到多少疑雲。總部位於倫敦的風投公司Atomico稱，北京這座人口2150萬的超大城市裡，已有20家估值超過10億美元的高科技公司，這一數量僅次於硅谷。在中關村地區，眾多孵化器和咖啡館緊鄰北京最著名的高等學府。今年3月份，中國科技部長萬鋼表示，去年中關村地區每天誕生49家新創企業。
從哥倫比亞大學博士項目輟學的印奇現年27歲，是中關村創業大軍中的一員。其初創企業名為曠視科技(Megvii)，該公司專注於能識別中國全部人口身份證照片的圖像識別技術。印奇希望該技術能徹底改變銀行保安工作。這類軟件最終將使人們告別PIN碼和自動取款機卡片，人們甚至可能不必前往銀行網點就能開戶，該技術已引起馬雲的興趣。印奇在中關村開設了一個小辦公室，以方便從附近的大學招人。他說：“天才通常都有點懶，不喜歡跑很遠去上班。”
包凡期待憑藉其先發優勢以及其麾下精通技術的“阿爾法團隊”，去發現聰明人當中的聰明人。在中國，本土投行通過幫助國有企業上市而快速積累了大量資金，而包凡則將私營部門的高科技公司發展成了自身的利基市場。這不是他第一次另闢蹊徑。在加入早期中國青年出國浪潮前，包凡曾就讀於上海著名學府復旦大學。當時，大多數人都選擇了留學美國或英國，而包凡則在位於挪威首都奧斯陸的BI挪威商學院 (BI Norwegian Business School)就讀了四年，隨後去往倫敦和華爾街工作。包凡1998年回國，頭銜是摩根士丹利副總裁，負責跟進當時寥寥無幾的科技公司。兩年後，對網絡深感興趣的包凡加入了總部位於北京的電話軟件公司亞信集團，擔任首席戰略官。這份工作使包凡結識了馬雲等新創企業家，馬雲當時正苦苦尋求盈利。包凡認為，許多本土初創企業都面臨同樣的挑戰：規模太小，無法吸引到國際投資銀行。為了填補這一空白，他成立了華興資本。包凡說：“當時，這些企業規模非常小，但你可以看到，他們有巨大的增長潛力，能實現飛速增長。我當時想：如果我們能早早為這些企業家提供服務，我們可以與他們一同成長。”
這一戰略確實行之有效。自那以來，包凡已經為眾多中國高科技企業提供財務顧問服務，涉及首次公開發行、併購、可轉換債券發行以及私募等交易類型，交易總額約260億美元。客戶公司用自身股票向華興資本支付顧問費，華興資本管理的資產規模已增至約6億美元。
包凡將自己的成功部分歸功於他在客戶中搜尋的那種技術創新。包凡聘請了現年34歲的投資銀行家、前風險資本家周翔領導華興阿爾法團隊。現年24歲的孫若愚是技術專家。周翔和孫若愚創建了一個基於微信的互聯網平臺，將初創企業和出資人聯繫到一起。
潛在投資者會說明自己尋求怎樣的投資機會、想要投資的金額，以及希望專注的領域。他們可以在智能手機上瀏覽匹配自身需求的創業企業。與此同時，華興資本的銀行家們可以騰出手來專心尋找下一個阿里巴巴。包凡稱，投資銀行早就應該進行上述轉變。他說：“互聯網已經顛覆許多行業，投資銀行還屹立不倒，這相當令人驚訝。”
中關村是阿爾法團隊的主要狩獵場之一。在灰濛濛的三月天裡，數十位天使投資人、風險投資家和銀行家匆匆往來於中關村大量小型辦公室之間。與美國硅谷不同的是，這裡沒有綠樹，而且汙染相當嚴重，以至於呼吸都很費力。但這裡充滿創新，以至於原本開滿書店的步行街，在改造後更名為創新大道。AngelCrunch承諾在一週內迅速撮合初創企業和投資者，該公司內一張海報上是醒目的英文標語“Geek is the new sexy”（大意為“極客當道”）。幾乎就在隔壁，工業設計風格的時髦咖啡廳Garage Café和3W裡，顧客或是埋頭盯著筆記本電腦，或是相談甚歡，有人拉投資，有人持幣尋求投資機會。
當天光顧Garage Café的顧客中，包括哈佛畢業生Steven Wang，他回國前在美國IBM工作了九年。如今是上海Liuhe Venture Capital Partners公司總裁。王表示：“這裡比美國有活力多了。”王稱其公司管理著10億美元資產，其中包括對10多家初期創業公司的投資。
鑑於中國市場巨大，即便利基型企業也可能成長為巨頭。從創新大道步行幾分鐘就到了共18層的E世界數碼廣場，這棟大樓遠沒有前者那麼時尚，之前賣廉價山寨科技產品的底層商場關門後，這裡看上去似乎已被廢棄。然而，繞到大樓背面，唯一一扇沒有上鎖的門通向電梯。往上走幾層，全是小型辦公室。
在尋找下一個馬雲的過程中，包凡經常會撞上馬雲本人。馬雲在收購有前途初創公司的股份，比如他就參股了快的打車。馬雲甚至還開辦了一家名為湖畔大學的高端商學院，該院35名學員是從最出色的創業者中優中選優。
湖畔大學年少得志的學員中，一位是曠視科技的印奇，另一位則是現年24歲的孫宇晨，孫宇晨畢業於賓夕法尼亞大學，是包凡的團隊在過去半年中發掘的20名企業家之一。孫宇晨創辦了一家名為銳波(Raybo)的企業，向銀行提供外幣清算系統，並提供更為奇特的兌換服務。有一項服務讓客戶交換忠誠度計劃積分，比如用航空公司常旅客積分交換酒店積分。孫宇晨曾請華興資本幫助自己獲得初期投資，現在再度藉助華興資本尋求1000萬美元的追加投資。孫宇晨總共募得了2500萬美元，其投資者包括IDG公司。孫宇晨表示，他希望自己的公司能像阿里巴巴一樣獲得國際影響力。他說：“互聯網公司全球化很簡單，只需將自身產品做成不同語言的版本。這對中國企業而言是大好機遇。”
包凡已經發現了一位小馬雲——現年42歲的京東商城創始人、億萬富翁劉強東。京東商城是一家運營模式與亞馬遜(Amazon.com)類似的電商。2014年3月，京東將15%的股份賣給了騰訊，該交易十分複雜，據京東首席財務官黃宣德稱，交易金額達數十億美元。包凡在該交易中擔任京東的財務顧問。隨後，京東邀請華興資本與美國銀行(Bank of America)、瑞銀(UBS)以及巴克萊銀行(Barclays)一道擔任京東納斯達克上市的承銷商。阿里巴巴赴美上市前，該交易是去年美國規模最大的中國公司上市交易。黃宣德稱：“包凡擔任我方財務顧問，但他對對方公司也很熟悉。他與騰訊高層的接觸很有助益。”截至5月8日，京東市值460億美元，劉強東身家95億美元，是中國第11大富豪。
2014年，包凡共幫助六家中國科技公司赴美上市，京東是其中之一。作為承銷商，就所參與的中國企業紐約上市交易筆數而言，華興資本排在第四位，領先高盛和摩根士丹利。
懷疑論者質疑中國高科技企業的創新性。在北京大學教授金融學的邁克爾·佩蒂斯(Michael Pettis)，曾在現已倒閉的貝爾斯登(Bear Stearns)公司負責新興市場業務。佩蒂斯稱，許多新興經濟體中的企業巨頭不過是複製美國成功企業。百度是中國的谷歌，而阿里巴巴則是亞馬遜和eBay的混合體，合併的滴滴快的是中國的優步。佩蒂斯說：“這不是真正的高科技。”
包凡並未低估試圖追隨阿里巴巴足跡的中國企業所面臨的挑戰。滴滴快的最終能否走向世界？包凡說：“他們首先得幹掉優步。美國市場是塊硬骨頭，但全球還有其他市場可以爭奪。”
包凡及其科技團隊列舉了許多創新性毋庸置疑的企業。華興阿爾法團隊的孫若愚提到了大疆創新(SZ DJI Technology)。該公司2006年由模型飛機愛好者汪滔創建，如今設計並生產全球半數以上的小型無人機，其中30%出口到美國。現年34歲的汪滔與馬雲同為杭州人，不過其公司開在深圳。大疆無人機主要用於航拍，並在災害中作為“天眼”，但其產品也出現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今年1月，一位玩家不小心將一架大疆無人機落到了美國白宮草坪上，引發安保恐慌。2月份，中國歌手汪峰用大疆無人機給其女友——因電影《臥虎藏龍》一舉成名的影星章子怡送訂婚鑽戒。
在發掘並推廣中國初創企業的同時，包凡深信，在現在這些名不見經傳的企業中，有一些未來必將同阿里巴巴一樣大獲成功。包凡的客戶自然是躊躇滿志，欲成為下一個馬雲。孫宇晨表示：“我們有這種想法。”在華興阿爾法團隊的幫助下，孫宇晨兌換常旅客積分以及貨幣的創意獲得了資金支持。孫說：“當今互聯網世界有兩個超級大國，一個是美國，一個是中國。世界其他國家（的市場）將被中美瓜分。”撰文/William Mellor、Lulu Yilun Chen 編輯/劉雅靚 翻譯/Hunter
即刻登陸App Store及各大安卓應用商店下載商業週刊中文版APP，關注更多精彩內容！
閱讀更多 商業週刊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