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奇情之追雲 第2章

第 2 章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恨意使得刑笑一喪失理智,更將他身上的痛楚狠狠壓了下去。

一個不知道疼的瘋子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瘋子滿心滿眼都是殺欲!

刑笑一體內彷彿潛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詭異之力,他強躬肩背,雙臂朝兩側雷霆一掙,喀啦一聲脆響,連著一雙鐐銬的鐵鏈應聲崩斷。

殘裂的鏈子稀里嘩啦垂落,動靜像極了深牢裡受刑重犯的垂死撲騰,刑笑一聞之惡念更盛,剽悍的身軀裹挾著狂沙一躍而起,大臂破空一掄,五指直劈身前之人頭頂命門!

說時遲那時快,身前這人陡然一個旋身,竟是早已洞悉。

刑笑一五指劈空,變向橫掃,這人非但不避,反倒懸肘斜挑,逆風而上,手刀直插刑笑一咽喉要害!

刑笑一野獸般的直覺登時復甦,奈何他此刻怒血沸騰,根本悍不畏死,右手直接變指為爪,腕力狂增,直將橫掃之勢催到了極致。

頃刻間,手刀劇烈的切插之力突地刺入刑笑一頜下氣門,刑笑一呼吸驟然被窒,腦子裡嗡一聲響。他的鬼爪本就在同一時間狠狠刨中了對方耳後側頸,這下再受刺激,鬼爪一勾一帶,五個血眼子瞬間拉長,自耳後斜豁向下!

兩人一個開闔狠戾,迅疾狂飆,一個飄忽鬼魅,騰挪如飛,沙海纏鬥間,就聽嘭一聲悶響,雙方又幾乎同時出拳,當擊立中,反推之勢頓將二人分開。

這一擊,他們出的都是右拳,顯是直奔對方心脈,未留一絲餘地。

刑笑一致命傷處再遭重創,喉頭腥氣上湧,接連嘔出兩口濁血。

血穢落入沙裡,眨眼便被吸收風乾,而刑笑一的雙腿卻如鋼澆鐵鑄般杵在沙子裡,踉蹌一下都不曾。

出了刑笑一自己,沒有人知道,他半身筋骨猶如被重錘反覆碾轉,臟腑深處像被強灌了一腔子鐵水滾油,深沉的劇痛讓他清明上泛,且另有一股子極其熟悉的冷靜意志鑽入腦海,令得他血液裡的殺念迅速冷卻。

不,不對……

不該是這樣……

自己這是怎麼了?!

刑笑一猛地晃了下頭,再抬眼時,恰撞上那人射來的目光。

猝然對視,只見那人面寒如冰,森涼的目光仿若兩道冷電,明明一副淡眉疏目,偏沉寂得不似活人,側頸自鎖骨的五道血口子三淺兩深,還在淌著鮮血,鮮血殷紅刺目,已將素白的領口浸溼大半,淡淡的血腥味兒糾纏著風沙,彷彿昭示著沙漠裡獨有的悽蒼豔色。

他傷得不輕……

刑笑一如是想著,諢忘了自己早已經是強弩之末。

忽然,對方窄袖一抖,一對似錐又似鉤的短刃落於掌心。

刑笑一心道不妙,果然,就見對方一手拿了一把,一步一步趟著沙子緩緩朝他走近,奈何他整副身軀疼到發僵,已經完全動彈不得,若風沙再大點兒,他怕是杵都要杵不住了。

於是乎,刑笑一就像是砧板上的鹹魚,眼睜睜看著對方將那兩把短刃乾淨利索的插入他兩側肩井,隨後就聽咔噠兩聲機括彈響,刑笑一清楚的感覺到刃鋒凸起倒刺,生生就往血肉深處鑽探,緊接著,從肩甲到雙臂,再接著是手腕,手指,刑笑一整個上肢徹底麻不不仁,再無知覺。

這回他不用發瘋也記起來了,這東西名叫璇璣鎖,隱龍衛押解囚徒的專用刑具,如此,這人的身份就徹底清楚了。

璇璣鎖一出,一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刑笑一龐大的身軀轟然倒下,巨大的重量激得沙浪翻滾,竟將淹沒對方腳面的沙子連同衣襬一齊掀飛了一霎。

再次躺屍的刑笑一堪堪對那一雙驚鴻初露的貴足近距離瞻仰了一番,還順帶吃了一頭一臉的熱幹沙子。

幹他大爺的……

刑笑一內心空有義憤,腦子卻先一步開始發暈,他明明身處驕陽白晝,渾身竟莫名其妙發起冷來,油盡燈枯怕也不過如此了,偏心底裡那股冷靜的意志反覆告誡他,身上即將出現的狀況雖然兇險,挺過去就贏了,他不能死,絕對不能死!

再次陷入昏迷前,刑笑一看見遠方天際兀自起了一片昏黃的混沌,風沙越來越大,天光也越來越暗,連著身旁那人都變成了一道虛影,直至一切徹底湮入漆黑。

……

這一次,刑笑一昏睡了很久。

他的神思一度在昏睡當中載沉載浮,沉痛的身軀彷彿一氣盡歷了冰山火海,時而寒徹骨髓,時而烈炎焚身,中間夾雜著窸窸窣窣的人語,更多的則是深深淺淺的跌宕和顛簸,直到他完全清醒那日,還以為自己早重新投過胎,轉過世了。

——

將將轉醒之際,刑笑一乍聞一陣悠長高遠的鐘鼓之聲,而他自己則躺在一個規置十分樸素的屋子裡。

這屋子不大,除了身下的床,連個衣櫃桌椅也無,倒是對面牆上掛了幅筆力雄渾的禪字,下頭擺著張坐榻並左右兩個蒲團,蒲團中間以矮几隔開,几上擺了個拳頭大的圓腹小鼎,絲縷輕煙隱悠浮起,儼然屋內香火之氣的來處。

這是一間禪房,方才聽的也不知是暮鼓還是晨鐘,他難不成是在一間和尚廟裡?

可真是奇了……

保持仰躺的姿勢,刑笑一試著動了動手臂。

上肢無力,好在知覺回籠,雙肩動輒鈍痛,肩井裡的璇璣鎖應該是被取出去了,其他刀傷隱隱泛著刺癢,估計是被處理過,正在癒合,唯獨胸腔被夾板和白布裹的像個箱籠,也不知道胸骨斷了幾根,倒是心口兩處刺傷反覆重創,這會喘息之間仍舊抽痛不止。

不知是疼痛提醒了他,還是瘋病痊癒後的奇異感作祟,抑或是他昏睡太久,把先前損耗的精氣神都給睡了回來,刑笑一的腦子前所未有的冷靜清醒。

不……不對……

刑笑一反覆、仔細的咂麼這種滋味兒。

確切的說,不應該是“前所未有”,而是“久違”才對!

這感覺就好想瘋了二十九年的並不他本人,而是佔據這副身軀的另一縷神魂,真正的他實則潛藏在這副身軀的某個角落,隨著一同渾渾噩噩了二十九年,直至沙漠那夜,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另一縷神魂死了,而他卻因緣際會的活了!

刑笑一心頭驀地升起一股詭譎,因為他忽然意識到,他並不記得自己究竟是誰……

這一認知讓他整個人莫名其妙的一空。

刑笑一這個名字是他自沙漠醒來後唯一確切存在的記憶,但也僅限於“刑笑一”這三個字本身,至於出處由來,他根本什麼都想不起來,搜腸刮肚都沒轍。

要說一個人活了二十九年,無論活法如何,過去都是必然擁有的東西,就即便是忘了,孑然一身了,好歹風過留聲,雁過留痕,哪怕浮光掠影,時過境遷,也總該有所依途。

想想沙漠那夜的奇異夢境,還有第二日瘋病發作前的記憶回溯,雖說只是支離片段,到底也是條線索,如今他再次回想當時記起的往事,不但頭不疼了,心也不狂躁了。

許是他瘋了二十九年瘋怕了?或者跟本是他多心,那些片段本來就是他的親身經歷?

說來也怪,每當刑笑一試圖這樣說服自己,他心底裡都會莫名生出一股強烈的否定,這股意志斷然而決絕,直叫他不得不重視,不得不思索,不得不面對。

人生在世,等閒還能不知道自己是誰?!

不知自己是誰,如何能立得住身板兒,經得起考驗?又如何能扛得了世態,玩兒得轉生死?!

這麼想著,他頓覺身心暢泰,彷彿這才是真正真實的自己。

屋外天光暗了,想來即將入夜。

尋回過往不是一兩日之功,心中既已有了計較,刑笑一索性開始閉目養神。

他這一身刀傷不能白受,沙漠不能白去,鐐銬不能白戴,那兩梭子璇璣鎖自然更不能白挨,若再往深了想,保不齊之前的二十九年都不該白瘋。

畢竟夢中的鐵牢猶在眼前,屍山血海歷歷在目,他瘋病發作時的滔天恨意更不是假的。

至於他究竟昏迷了多久,被帶到什麼地方,為什麼會出現在和尚廟裡,是誰替他治了這一身傷,接下來等著他的又是什麼際遇……

刑笑一當下要做,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有人來瞧他,瞧他的傷,瞧他這個人,瞧他的精氣神兒,瞧他流露出的任何細枝末節。

當然,他也要等到自己重傷痊癒,確保行動無阻,自由無礙,方是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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