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魔》——打開你自己
胡文媛 華東師範大學
落座之時，黑色幕布緊緊拉著，大概在中間位置有一個詭異的木偶形象在機械地轉動胳膊。不一會兒，幕布緩緩拉開，伴著輕快柔美的詭異童話風背景音樂，左側床上被黑布遮蓋的緊閉雙眼的人物形象隨音樂節奏晃動手指，右側一個上了發條的宛若八音盒的人物形象隨音樂轉圈。當人們還在津津樂道臺上人物是否為真人時，一聲炸裂的鼓聲響徹整個劇場，大幕由此真正拉開。
在羅伯特·威爾遜的作品中，傳統劇本內容的作用似乎被削弱，語言所佔據的固有地位逐漸被其他舞臺因素所替代。如此這般，不禁要發問：戲劇還能以何種方式呈現？戲劇背後的支撐性力量何以存在？《睡魔》改編自E.T.A.霍夫曼的一部作品，較之前兩次威爾遜在華展演的劇目，這部劇有比較清晰的人物形象和情節線索。這是一個典型的令人恐怖的暗黑型的童話故事，恐怖來源於未知，然而，觀眾在情節上的認知並不存在未知。在觀眾能夠預知故事走向的前提下，威爾遜給我們提供了額外的視角，他讓我們對接下來劇情產生期待的同時，全方位、極致性地打開我們的感受器官，讓我們在劇場以最直接的生理反應與舞臺表演產生互動。
羅伯特·威爾遜從藝幾十載，已然形成了一套獨具個人特色的舞臺語彙，在《睡魔》中也能一窺其自始至終堅持的獨特風格。簡潔而塗成白色的道具、白色燈帶線條構成的立體空間等，都是羅伯特對極簡主義的追求。演員服裝以素色為主，妝容延續了羅伯特一貫的風格，演員暴露在外的肌膚全部著以白色，但是格外突出了眼睛部分，妝容對眼部的放大使得角色的情緒與觀眾的感受產生近距離的溝通碰撞。另外，“眼睛”在本劇的核心主題，睡魔會往那些不睡覺的淘氣孩子的眼睛裡撒沙子，直到他們的眼睛流血，奪眶而出。納撒尼爾將父親身亡歸咎於睡魔，此後他專注於人的眼睛，也由此失去辨別現實和幻象的能力。威爾遜主要運用大面積的色彩作為底幕燈光，緊張情緒的紅色給人以直接的壓迫的視覺感受，大部分漸變的淡藍色底幕光，配合演員身體及面部的冷色調的面光，清冷而又無比精準。每一個觀眾都能完全自主地沉浸在這種詭異恐怖的氣氛之中，同時觀眾與觀眾之間又形成了無聲的氛圍互動與共享。未知讓人恐懼，但深入骨髓的恐懼卻往往來源於那些你所熟知的東西。
威爾遜對舞臺的苛刻化，不僅體現在對舞美方面的把控，從演員的表演中也可以看到羅伯特對戲劇呈現效果的極致追求。奧林匹婭開場前近十分鐘的機械旋轉宛如真實木偶，演員在舞臺上肢體的把控精確落在每一個節拍上，誇張怪誕的面部表情和怪異魔性的笑聲，足以看出導演的追求和演員的功力。威爾遜曾經說自己的戲劇就像一種木偶劇，在機械化的模式中尋求一種自由。當演員第一次將對劇情劇本的認知轉化為實在的身體傳達時，是新鮮的，是自由的，但是這種自由在不斷的練習和打磨中轉為弱勢，機械化才是通向最終自由的捷徑和保證，威爾遜作品的魅力就在於這種“自由”。不得不再說，《睡魔》是一個表演藝術的“大熔爐”，納撒尼爾的未婚妻克拉拉的表演中注入了芭蕾元素，納撒尼爾母親的表演帶有歌劇性色彩，演員對安娜·卡維搖滾式音樂的演繹以及現場樂池震撼人心的交響樂伴奏，使得觀眾在短短近三個小時內收穫頗豐。
由這部哥特式的暗黑童話舞臺劇，可以看出威爾遜將戲劇文本和舞臺其他元素置於等同的地位，關於舞臺的各種因素都是平等的，他們共同組成了一個有機整體。在《睡魔》中，視覺元素同時可以幫助我們去聆聽人物的內心，光影也可以給我們一對耳朵或一雙眼睛去感受氛圍，我們就這樣自由地思考，自由地想象。
作 者 簡 介
胡文媛，第二屆學生觀劇團成員，華東師範大學揚之水中文話劇社成員，戲劇愛好者。奔波繁忙的生活需要一點調劑，藝術便是最好的歸宿。戲劇將她引入嚮往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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