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新聞聚合平臺看新聞編輯業務的變化

蔡雯,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人民大學新聞與社會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

朱雅雲,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碩士研究生。

本文為中國人民大學“雙一流”建設階段性成果(中國人民大學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研究中心項目“新聞媒體內容生產變革及機制改革調研”成果,項目號為 RMXW2018D001)及“四個一批”人才項目“新聞傳播業務改革研究與人才培養探索”的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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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互聯網和移動新聞端的不斷髮展,新聞內容的分發從有限的報刊發行,變成互聯網門戶超越時空界限的渠道拓寬,再到如今做到根據用戶興趣的“千人千面”的個性化定製。不管是分發渠道還是分發模式的變化,無疑對新聞編輯的工作常規以及指導工作的專業價值觀都帶來了深刻的變化。此番新聞內容分發變革發端於依靠算法推薦內容起家的今日頭條,之後帶動了包括騰訊、網易、新浪、搜狐等門戶、新聞客戶端等紛紛加入應用機器推薦的變革浪潮中。如今國內的新聞內容分發上,“頭條化”已經是不可避免的趨勢與潮流。在實踐中,以今日頭條、天天快報、一點資訊等為代表的新聞聚合平臺形成了“人工+算法”的分發模式。本文基於對當前主流新聞聚合平臺的文獻梳理、實踐觀察和調研訪談,探究內容分發模式的變革對於新聞編輯所產生的影響,並由此對新聞編輯業務改革進行思考。

觀察:新聞聚合平臺的生產流程

(一)新聞聚合平臺的生產流程和特點

新聞聚合平臺作為當下主流分發渠道,已經形成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新聞生產流程,而伴隨生產流程變化的還有人員分工與工作流程的變化。不同新聞平臺之間具體生產流程有所不同,但是整體上它們共有的也是最主要的內容生產流程包括三個環節,按照發生場域可以將其分為前端、後臺和終端。

前端是新聞聚合平臺的內容來源。通過抓取技術,前端會在網頁、簽署版權協議的媒體平臺以及各自的新聞內容孵化平臺上抓取各種各樣的泛資訊內容。抓取之後會有機器進行一定的審核,但是隻限於簡單的濾重、清理垃圾內容,要保證傳播信息的安全性主要依靠後臺的人工編輯。

後臺是進行人工審核,同時也是新聞編輯工作的主要區域。根據分工的不同,分為審核編輯、運營編輯。從工作目標來看,審核編輯主要是負責審查信息的安全性,包括是否符合國家安全和利益、內容是否健康等,同時這個流程有時也控制著某一個話題相關資訊入流多寡的標準。經過這個流程之後,合格的內容進入內容池。最終呈現在用戶終端上頻繁刷新不斷更新的內容也只會經歷這麼一次完整的全面的審核過程。下一步就是運營編輯對部分內容進行加工處理。

負責頻道運營的編輯的主要工作包括三個部分:對接自媒體、運營原創欄目和依託內容進行資源IP開發。這三者並不是孤立存在,相反它們都是平臺將新聞資訊或專題變現戰略上不可或缺的一環。從這個佈局也可以窺見未來新聞聚合平臺依靠內容進行資源開發和價值再創的企圖。

終端是指最終接收到達用戶的各種內容的移動設備,除了呈現用戶感興趣的內容,同時還提供各類話題頻道,在各個頻道中有些編輯精選策劃的專題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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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聚合平臺的生產流程較之傳統媒體已經發生了很大改變,無論是內容來源還是新聞編輯的稱謂與分工都表明了這種變化。對多家新聞聚合平臺的調研發現,聚合平臺的新聞編輯工作具有以下共同特徵:

第一,專業化分工、流水線生產。平臺依託人機結合的分發模式,將傳統新聞編輯的職能切割,按照“機器-人工-機器-人工”的生產流程,劃分審核編輯和運營編輯,彼此明確分工互不干涉,各自成為分發流程中一個固定且不可或缺的流程。審核編輯按照一定的審核標準,審核結果有專門的質檢機構複檢,這個流程與工業化生產流程大同小異。整個過程中,編輯形成了先審核後編輯生產的新常規,愈發被重視的審核流程保證的是平臺安全,因此可以看出對於新聞聚合平臺而言,所有相對傳統媒體而言所擁有的更大的開放性和可能性都應建立在比傳統媒體更加嚴格的自我審查的基礎之上。而新聞內容則變成流水線上無差異的小零件,少了以往的價值觀上的考量。

第二,以運營為主,編輯為輔。新聞聚合平臺形成運營、生態(即內容孵化平臺)和技術三足鼎立的局面,這三者維持著智能分發的整個流程,其中編輯主要負責的就是運營。與傳統媒體組織中的新聞編輯不同,平臺上的編輯幾乎不再參與內容的原創生產,原本編輯的主要職能已經被自媒體運營、資源運營、IP運營所取代,體現了新聞智能分發平臺的價值和重心轉變。

在新聞聚合平臺中,編輯工作任務的變化必然帶來編輯思維的改變。最突出的是對用戶的重視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編輯依據用戶點擊數據制定專題內容、置頂相關新聞,機器根據用戶興趣推薦信息,實際上是將新聞的定義權交給了用戶。

在內容生產中,編輯思維的轉變則主要表現為根據平臺的高效生產目標,同時也因平臺所受到的政策限制,不得不放棄直接參與內容原創的權力,變成組織自媒體人進行相關內容生產。這種改變也使得平臺編輯完全從用戶(市場效應)的角度去管理內容。這對編輯的能力要求和內容評價標準提出了新的要求:

1.互聯網資訊敏感度。這裡的資訊包括但是不侷限於新聞。今天對新聞的理解見仁見智,如今日頭條聲稱“你關心的才是頭條”,顛覆了傳統新聞觀念。各類媒體對新聞的標準難以達成一致,但一個比較普遍的現象是,當下很多互聯網熱點和新聞具有很高的重合度,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追熱點”、“蹭熱度”是當前大多數平臺對編輯的硬要求。

2.用戶理解能力。數據技術能夠幫助新聞編輯更準確地掌握用戶的需求、興趣和信息消費習慣;移動終端成為新聞傳播的主流性載體後,新聞內容與場景、用戶需求的匹配是新聞編輯不得不考慮的問題。因此,如何運用一切可能的技術手段去把握和理解用戶,對編輯來說是新課題。

3.內容整合能力。傳統編輯往往承擔新聞的採寫編等一系列業務,但是這種原創生產今天被很多“頭條化”媒體認為是低效的內容生產方式。各大平臺紛紛搭建自己的內容孵化平臺正是為了改變這樣的生產模式。現在編輯要做的就是從海量的內容池中去挑選、整合文章,並且針對不同層次的用戶提供不同類別的內容。

在新聞聚合平臺,新聞編輯形成了更加直觀也更加傾向於用戶為核心的判斷標準。

一是稀缺性。這和我們熟知的新聞價值中的重要性和接近性有相似之處。作為新聞價值的構成要素,重要性與新聞的公共價值高低有關,接近性則關注內容與受眾心理、地理上的關聯。它們是事實信息成為新聞所必須具備的能夠適應和滿足公眾某種興趣與需要的因素。但稀缺性不僅限於此,一方面它對重要性的判斷更多是相對於用戶個體而非公眾群體,另一方面更重視內容的罕見、新奇、反常、變態、人情味等等,因為個性化分發的精準就在於要找到更符合用戶個人興趣的內容,稀缺性正體現在此。

二是穩定程度。主要指媒體源的穩定程度,例如天天快報的編輯在接受筆者訪談時說到,中央電視臺作為一個專業化生產新聞的組織,雖然不能保證每一條新聞都是精品,但是它所生產的內容會具備一定的水準。同樣具有穩定性資質的媒體,如大象公會等,這些媒體的內容會降低審核時間,優先過審。

三是熱門程度。新聞聚合平臺擁有龐大的內容池,涉及各行各業、各種頻道,編輯除了審核具有公共性的新聞內容之外,還要對互聯網熱點或者說某一個垂直領域上的熱點進行判斷。新聞聚合平臺的編輯程序首先考慮的並不是新聞內容“好不好”,而是先判斷“值不值得用”。後者作為先行標準被應用於編輯的日常工作,既滿足了龐大用戶千人千面的內容需求,同時也方便應對每天巨大的審稿量。經過這些程序之後才有可能進入新聞編輯運用專業經驗去評判新聞質量的環節。

分析:新聞聚合平臺

新聞聚合平臺不同於傳統新聞媒體的工作常規,面臨來自平臺外新聞從業者對其編輯身份的質疑,如認為平臺編輯只有分發,沒有新聞原創與加工,甚至做的就是“複製粘貼一鍵推薦”然後與傳統原創媒體搶奪流量的事。平臺自身也有一些類似的聲音。今日頭條的創始人張一鳴曾公開聲明 “今日頭條不是媒體”,否認作為目前最大新聞聚合平臺的新聞屬性。

然而工作常規的改變並不代表新聞編輯的操作權限發生了本質性的變化。一方面,從歷史角度來看,隨著新聞業的發展,從編稿、組版、製作等微觀編輯業務到設計媒介產品和傳播活動等宏觀編輯業務,新聞編輯業務一直不斷改革(蔡雯,2008)。新聞聚合平臺編輯所秉持的用戶中心觀念也早在報網融合初期就已經開始影響傳統編輯理念(蔡雯,2011)。另一方面,新聞聚合平臺上新聞編輯依然承擔著審核、組稿、策劃專題等任務。可見,編輯業務的本質並未徹底改變。但是,新聞聚合平臺對新聞編輯業務改革帶來的影響和啟示值得關注。

(一)更加深刻地認識與理解媒體用戶

新聞聚合平臺對用戶中心理唸的貫徹集中體現在對數據的重視與應用。首先,平臺掌握著用戶畫像數據,通過這些數據可以總結用戶閱讀習慣和興趣愛好,預測新聞熱點。這方面具有代表性的嘗試就是今日頭條的媒體實驗室。該實驗室基於今日頭條七億用戶的閱讀行為數據,試圖為媒體創作者的內容生產提供數據支持。但是這種建立在“受眾決定生產”的邏輯上的編輯策劃理念讓每個內容生產者必然面對“迎合受眾”還是“引導受眾”的矛盾。

其次,是新聞分發效果衡量。編輯每天需要關注各種類型的數據,例如一篇稿件十分鐘、半個小時、當天累積點擊量等等,依據這些數據分析、選擇置頂的新聞和策劃選題。同時用戶反饋也是重要的參考標準。用戶反饋包括兩個方面:主動反饋和被動反饋。主動反饋即用戶通過投訴、留言等方式直觀地表達對新聞稿件的看法,被動反饋即通過觀察用戶點擊率,對於點擊率較差的文章採取一些自動的策略將其推薦指數降下來。

傳統媒體的編輯選稿分發之後,雖然會考核稿件的用戶點擊率或者評價,但是這種反饋相對滯後,稿件一旦分發出去並不會因為這些因素而撤回。但是內容分發平臺依靠機器算法實時監控每一篇稿件的閱讀情況,如果效果不佳會及時做出處理。不難看出,在平臺內,用戶反饋已經成為評介稿件質量的第一甚至惟一的指標,其利弊還有待研究。這也提示我們,新聞編輯既需要借鑑平臺對數據的挖掘,又需要警惕淪為數據的附庸,喪失獨立思考和專業精神。

(二)產品理念

新聞聚合平臺對用戶體驗的重視遠超傳統媒體,新聞內容分類形成以垂直化、個性化為主的編排模式。正如一點資訊的一位編輯所言,“千人千面就是根據興趣做分發,我們的頻道是可以隨便去做訂閱,365個頻道總有一款是你喜歡的。”目前,主流的新聞聚合平臺都致力於開發欄目和頻道,既順應平臺發展又能夠利用自身資源平衡各類資訊。

對頻道和欄目的運營也體現了產品理念。如騰訊倡導個人成為“專家型編輯”,每位編輯負責相應的領域或頻道。以項目為單位,圍繞該領域去策劃、實施、落實相應的內容產品; 又如2017年11月,由南方報業原創的新媒體節目《洪記鑑證》上線,節目由南方網紅記者洪奕宜的個人工作室出品,內容時效性不強但是話題獨特且具有看點。工作室承擔了策劃、腳本、拍攝剪輯甚至後期宣傳等各個環節的工作,是典型的產品操作方式(洪奕宜,2018)。類似的產品還有新京報知名記者王志安主持的《局面》欄目等。項目化、產品化讓新聞內容得以更小更靈活的單位去操作,並且可以集中資源開發優質內容,對於擁有強大原創資源的傳統媒體是一種有效的內容生產模式。

(三)線上、線下結合

新聞聚合平臺更強調新聞編輯的運營功能。這種運營不單單指在線上移動終端分發新聞內容,同時鼓勵每個新聞產品的線下延伸,乃至變現。如騰訊在2016年開始聯合長城發佈了系列活動致力於開發長城IP。長城IP開發項目至今還在發展中,是騰訊探索傳統文化產品IP開發的試驗田。從目前已經公佈的活動可以看出以內容為依託的資源開發流程。首先是項目投資,以資金投入的方式參與長城保護和文化傳播,成立專門的基金會,認領修繕工程。其次,結合旗下公益平臺“99公益”推出相關公益活動,利用熱門產品《王者榮耀》拓展“長城守衛軍”系列,既為長城保護項目做宣傳又為旗下產品增加文化底蘊。再者,圍繞長城發佈各種活動包括目前已知的“長城你造不造”系列和創新設計大賽,在這些活動中生產出各種長城周邊,如“長城小兵”等IP形象。最後,這些活動新聞生成文字稿件,藉助騰訊新聞、天天快報以及各種區域網站進行推廣。

從上述案例可以看出,未來新聞聚合平臺上新聞也只是運營流程中的一部分。基於平臺優劣勢和商業性的考量,一種新型的媒體運作模式和生態將隨之誕生,而新聞行業也將在一個全新的、複雜的領域內被重塑。

(四)策劃應更加受到重視

策劃是新聞編輯的主要工作內容之一。相較於傳統媒體的策劃,新聞聚合平臺上的新聞策劃不同之處在於:第一,策劃領域更廣。策劃不僅僅是內容生產環節,還包括宣傳推廣、線上線下,編輯全程參與,並且是主要實施者。這對編輯的溝通能力和組織能力提出更高的要求。第二,編輯組織自媒體生產內容。平臺編輯不直接生產原創內容,而是通過關注該領域內優質自媒體賬號,邀請入駐平臺,之後組織自媒體生產內容,由編輯整合。

以騰訊一個關於“考古”的策劃專題為例。專題組成包括了專家稿件、線下圓桌會議、現場視頻等等,最後形成一篇融合報道專題呈現在騰訊新聞上。平臺編輯向三位專家學者約稿,如果專家願意寫稿就向平臺供稿,如果專家不願意寫編輯就去採訪。之後編輯要做的是將內容整合起來。對於一個欄目而言,要形成自己的欄目風格和寫作風格,任何UGC或者是專家只能作為資源使用,最後要靠編輯自己整合和加工。除了線上成果,編輯還邀請三位專家和一位該領域有代表性的自媒體人一起,就幾個大眾關注的話題進行圓桌討論和闢謠。線上和線下的活動相結合,糾正人們對考古的認知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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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上述專題的策劃與運行當下越來越多,這也說明,隨著新聞傳播生態的變化,編輯策劃在傳播活動中的重要性愈加突顯,需要進一步總結經驗和探索創新。

(五)資源整合力度應加大

作為商業媒體的新聞聚合平臺尤其致力於優化利用資源、高效生產以及最大化變現。一方面,它們倡導個人成為專家型編輯記者,深入吃透負責的領域,以便在該領域內開展包括項目宣傳、項目投資、發佈會、衍生品開發等等一系列的資源開發。正如天天快報的一位編輯所說,“運營編輯不僅僅是做內容的運營,更重要的是資源的運營。做欄目、做原創都不是最終的發展目的,相反要以沉澱內容的方式最終朝著“互聯網+”的方向走去。”

另一方面,打通內部資源,讓資源相互流通,創造更大價值。如前文所述的考古專題,參與的平臺包括騰訊旗下的事實核查平臺“較真”、新聞平臺“騰訊新聞APP”、與文物局等部門保持良好互動的“騰訊政務”以及擁有眾多自媒體作者的“企鵝媒體平臺”。這些平臺的聯動既說明了騰訊內部相對暢通的資源共享渠道,也說明了當前製作一個新聞專題需要充分的資源協調,否則會寸步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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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業媒體組織具有多方面的資源優勢,但往往由於各種限制無法充分發揮這些優勢。只有賦予新聞編輯更大的自由度,並進一步改進採編管理機制,才能更好地實現其專業價值。

思考:變革語境中的矛盾衝突

新聞聚合平臺帶給新聞編輯的影響並不只侷限於業務層面,更重要的是對新聞專業精神和價值產生了衝擊。變革語境中的突出矛盾需要重視和深思。

(一)滿足個體需求和服務公共利益之間的矛盾

一直以來新聞業標榜自身職業價值的重要一點就是服務公共利益。因此,將滿足個體需求放在至高地位的新聞聚合平臺自然被行業詬病,被指過分追逐商業利益而忽視公共價值。天天快報一位編輯對此做的解釋是,“分發平臺只是用戶獲取信息的渠道之一,嚴肅、具有社會責任的新聞用戶已經在別的渠道獲取了。用戶也需要滿足個人興趣,平衡自身壓力的自我協調的渠道。”從本質上來講,聚合平臺並不像傳統新聞媒體那樣,試圖讓自身成為一個公共產品。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何二者無法在同一個頻道對話,而新聞編輯因其所屬組織的不同產生價值觀的差異也是必然。近年來中國青年報《暖文週刊》和鳳凰網的暖新聞欄目對“暖新聞”的重視,編輯所持的是一種更全面、美好的世界觀,受到了讀者的歡迎(郭韶明,2016;勾晅,2016)。歸根到底,新聞對個體的價值是幫助其認識現實併為其提供信息服務,這既關係公共利益,又涉及個人需求,編輯要在二者之間把握平衡。

平衡的落腳點最終還是要回歸到對內容品質的把握上。這也就能夠理解為何紐約時報在《2020報告》中提出未來競爭策略是注重內容的原創和質量,而非像此前一樣熱衷於瀏覽量競賽(張宸,2017)。近年來紐約時報訂閱業務遠超同類媒體的事實也讓這一戰略轉變更有說服力。同樣,不止傳統媒體看到內容的重要性。今日頭條的頭條號推出“千人萬元計劃”、馬化騰在2017年10月30日的公開信中正式提出“大內容”戰略,也都是想打造更好的內容生態,鼓勵優質內容。

(二)技術與內容之間的矛盾

新聞業的每一次變革都離不開技術的推動。依靠算法分發技術的新聞聚合平臺對新聞編輯工作常規帶來影響的同時也讓技術和內容之間在“客觀”這一標準上產生爭奪。

算法被推崇的重要原因就在於普遍認為算法是絕對的“客觀”,但是這一看法對算法頗顯迷信和自信,同時某種程度上也掩蓋了算法的缺陷,逃避責任。事實上,任何算法都存在人為的影響因素,例如:判斷標準的選擇、數據提取、語用分析和結果解讀等(方師師,2016)。只不過這種偏見和歧視在貼著“客觀”標籤的算法上表現的更為隱蔽。

算法既然並非完全的客觀無偏向,那麼面對技術給新聞行業帶來的衝擊也應該更加理性看待。要避免出現“傳統媒體坐到精英那邊去了,亞文化和‘非精英’通過社交媒體發聲”這樣一種輿論分裂的情況。需要研究如何將客觀、獨立、公共服務的價值觀滲透到技術算法的運用中,形成一種技術傳播上的自覺。有學者提出 “透明性”原則(方師師,2018),即以算法為代表的技術要告知公眾它的目的以及產生的結果,讓公眾得以驗證和檢視其所倡導的價值和目標,保證二者利益的一致性。

(三)產品運營與新聞生產之間的矛盾

新聞聚合平臺將新聞編輯的主要職能定位在運營上,打破了以往傳統媒體將採編業務和商業廣告相分離的模式,帶來了新聞業對自身價值的困惑。

實際上,新聞與商業的矛盾衝突一直存在,並非新媒體時代才出現,只是當前形勢下更為突出。正如胡舒立所言,新媒體在發展過程中撤下了媒體部門和經營部門的防火牆。而這種新聞發展趨勢也蔓延至傳統媒體。不難發現當前中國新聞業普遍瀰漫一種擁抱科技、擁抱互聯網、擁抱商業,才能不被淘汰的情緒,面對技術衝擊盛行著“轉型論”、“等死論”。在產品理念的主導下,新聞採編與商業活動的融合嘗試會越來越多,如何規範媒體行為,避免無原則地利用自身公信力變現等是亟待思考和解決的問題。

(四)傳統專業範式和當下媒體生態之間的矛盾

技術所帶來的傳播形式和傳播內容有時會令人心生困惑,比如幾乎沒有提供任何信息的一些直播內容反而引起了大量關注。有學者反思,這是新聞專業主義本身錯誤還是它已經不適應時代要求?(吳飛,龍強,2017)作為捍衛新聞專業權威的一種專業話語,新聞專業主義曾經是新聞人自我標榜和成就的武器。新聞專業主義是在實踐中被建構出來,它依時而生,但是是否真的需要適時而變還有爭論。

加拿大學者艾佛·夏皮羅(Ivor Shapiro,2014/2015)曾提出一種關於新聞專業邊界界定的新方式:“界定新聞業的標準不再是‘誰’而是其‘專業功能’——新聞業需要以其服務民主社會的獨特功能作為界定自身的首要標準,無論所屬機構、聘用方式、工作地點如何,達到這一標準的才算是新聞人。 ”

這種新聞專業界定法區別以往的一點就是主張以行為功能替代職業身份,將以往“有特權”的媒體行業開放給所有人。迴歸新聞的公共服務性上,不去強求新聞專業主義“是誰的”,而要看它“是什麼”,“新聞專業主義的再出發”(潘忠黨,陸曄,2017)也由此被提出。如果將新聞放置在一個更大的場域上,新聞專業主義長期以來所堅持的價值理念並沒有過時,只不過隨著新聞傳播載體形式的不斷變化,技術、商業、政治、公共社會等各種因素相互交織博弈,貫徹和執行以往理念的環境更為複雜,新聞編輯業務變革只是新聞觀念變革的實踐性成果。

結語

新聞聚合平臺借用數據技術取代了新聞編輯的部分職能,但是這些衝擊未必如大多數人想象的那樣悲觀,因為新聞編輯得以從事更具有創造性的工作。算法分發或許能夠準確預測用戶感興趣的內容,但這只是根據對用戶實際發生的傳播活動做出的預判,而對於潛在的、尚無相關行為數據記錄的需求卻難以把握。人的洞察力可以超越機器,當年喬布斯設計蘋果產品,恰恰在於超越了消費者能夠自我意識到的需求,以超前性帶給人們意外的驚喜。新聞編輯對信息、對人的理解也應該超越機器,不僅僅滿足已知的用戶需求,還能夠以創造性的內容和服務讓社會變得更加美好。惟有如此,其職業地位才不可替代。

本文系簡寫版,參考文獻從略,原文刊載於《國際新聞界》2018年第10期。

本期執編 / 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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