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她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那天上第七課《冬眠》,學生討論了課後第三題之後,我又附加了一個與之相關的訓練:用這道題裡的帶點詞語“一般地說……但是……因此……”來說一段話,以體會說明文遣詞造句的邏輯性。這難度比較大,但我的目的並不是要求學生一定要對,而是讓他們嘗試一下,哪怕是錯的。

好幾位學生舉手說了自己造的句子,有正確的,也有不正確的,我都一一作了點評。正當我想結束這個訓練時,坐在最後一排平時很少回答問題的彭易鎮竟主動地舉起手來。他可是個不喜歡學習和做作業的男生,此時的舉動讓我感到有些驚喜,我微笑地示意他回答。

他一開口卻是問我:“老師,我造的這個句子是假的,可以嗎?”

我覺得奇怪,這只是造句,還分什麼真假呢?我說:“沒事的,老師沒要求一定要真的,說吧!”

他拿起本子,開始唸了。張張嘴卻又沒發出聲音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大家靜靜地等待著,教室裡的空氣有些凝固,看得出彭易鎮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好像還在猶豫著什麼。他抬頭看了看大家,又看了看我。

“易鎮,句子造得不對沒關係,剛才不也有同學造得不符合要求嗎?老師也沒責怪啊,你念就是了!”我鼓勵他。

他終於唸了出來,但速度很快聲音很小,給人的感覺含糊不清,我站在講臺前更是沒聽明白。可是他旁邊的一些同學卻聽到了,幾個男生忍不住竟一起笑出聲來。

我更加覺得奇怪,難道他造得那麼差?便走近對他說:“你聲音太小,說得太快了,老師和很多同學都沒聽清楚,你再念一遍吧!”

他又唸了一遍:

“據我觀察,一般地說,她是喜歡我的,但是我沒有去問她,她也沒有來告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因此,我想親自去問她。”

這次清楚了,班級裡頓時騷動起來,這可是在課堂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敏感”話題。前幾排立刻有幾個女生顯得很生氣的樣子抗議著:老師,彭易鎮說的是下流話……

這幾個女生曾在前不久向我“告狀”,說彭易鎮等男生總是捉弄她們,說些“難聽”的話,很討厭。我當時做了冷處理。

然而,彭易鎮唸了之後反倒有了放鬆的感覺,這幾個女生的責難好像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臉上顯出愉悅的表情,宛若剛才是痛下決心花了很多精力成功地做了件該做的事。

我沒有馬上表態,平靜地對彭易鎮說:“你把本子拿給老師再看看,我要鑑定一下是不是真的‘下流’!”

他把本子遞給了我,臉上顯露著豁出去的神情,好像已經做好了被我訓斥的準備。

我一邊慢慢地走向講臺,一邊考慮著。我知道彭易鎮寫這樣的句子不管是否有所指向,多半可能是一種想象,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長大了!是的,他比班級裡的其他男生年齡都要大,有十四五歲了。成長的力量與青春的萌動促使他自然而然地產生了某種表達的慾望與衝動。回想起剛才他有些忸怩的舉止和表情,不難看出他是經過思想鬥爭的,有著一種想說又不敢說,不說又難受的矛盾心理。這好像也是這一年齡段孩子常有的特點。不過,從他的“老師,我造的這個句子是假的,可以嗎?”這句話中可以感受到他是給自己和老師留有迴旋的餘地的,至少能考慮到自己的這個句子可能不適宜在大庭廣眾之下進行表達。假如我對他這次有意為之的“創意”進行壓制,甚至一棍子打死,那麼他被壓抑的情緒與那股被遏止的力量就會得不到抒發、轉移或昇華,很可能轉化成一種對抗心理,在課後還可能會演化成更為“難聽”的話去騷擾那些女生了。

於是,我重新把這個句子唸了一遍,對大家說:“剛才有好幾個女同學聽了彭易鎮的這句話很有意見,現在可以說說自己的看法了!我當裁判……”

李新馬上起立說:“老師,彭易鎮說的是真話,這是下流的真話!”

我問:“你能證明他說的是真話嗎?難道那句話裡的‘她’是你?……”

“不,不是我……”李新急忙打斷了我的話。

“就算是真話,老師也不同意這是‘下流’的,從哪裡看出它是‘下流’的呢?”

李新紅著臉,眨眨眼睛,朝我靦腆地笑笑,無言以對。

緊接著是小凇,慢條斯理地說:“雖然看不出‘下流’,但是我們現在都是小孩子,不應該說什麼喜歡喜歡的……這樣不好!”

我笑著說:“這個理由值得考慮!不過,幼兒園的小朋友比你們都小,也說喜歡誰不喜歡誰,幼兒園的阿姨也沒有反對,也沒有說他們這麼小不能說這個。”

“老師,你怎麼總是為彭易鎮說話啊?”張佩努著嘴說。

“老師不是為彭易鎮辯護什麼,老師說的也是自己的心裡話啊!其實,喜歡一個讓我們欣賞的人,或不喜歡一個讓我們討厭的人都是很正常的。何況,彭易鎮說的只是一個‘句子’而已,再說他也聲明是假的。我覺得他造的句子沒什麼大問題,是有些同學的想法可能存在問題。要是我們偏要把正常的句子說成‘下流’,那豈不是冤枉了他?萬一他想不開,覺得反正被我們說成‘下流’,以後句子就亂寫,話也亂說,真的變成了‘下流’,那可真的是害了人家了!我們可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哦!……”

彭易鎮和一些男生聽了我的話,感覺到我是站在他們的立場說話,頓時興奮了起來,不由自主地喊出來:“老師說得對,我們可是好人……還是老師理解我們……”

突然我話鋒一轉:“當然,無論是寫的,還是說的,要是真的‘下流’,老師肯定會批評處罰的。就像有些大人故意用難聽的話誹謗別人,就要受到道德譴責與法律制裁的。我無意間也曾聽到過有些高年級同學很喜歡說些讓人難堪的話,有些話就像垃圾一樣,既髒了自己,也髒了別人,說的人也會被人當垃圾看的,而聽的人也會遠離他們厭惡他們。這些同學也不想一想,要是這些話被自己的親人聽到又會怎麼樣呢?將心比心,我想李新、小凇和張佩等同學可能就是討厭這些人吧?”我邊說邊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她們,她們也感覺到我替她們說話了,高興地點點頭:“就是,老師,我們最不喜歡這樣的人了!”很多女生也應和著……

我轉身對彭易鎮說:“對了,看了你的這句話,老師想起了一首小詩,很短,像你一樣也是寫‘喜歡某個人’的。讀過它的人都很喜歡,我也是!因為它寫得很美,很有味道……”

大家聽了,個個都很好奇。於是我就背了出來: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在彭易鎮那句話的鋪墊下,經我稍作點撥,學生多多少少也能感受到卞之琳這首《斷章》講了些什麼。有些語文理解力不錯的學生情不自禁地說:“啊!是寫得很好,真美!……”

“對啊,喜歡一個人,欣賞一個人,能寫出這樣的語句的確打動很多人。所以很多人也喜歡這首詩,欣賞寫出這首詩的主人!喜歡,是一種美好的情感,要寫,就應當盡力地抒寫出自己的真情實意,要說就應當說得文明而富有情趣,更重要的是要用行動去關心和愛護喜歡的人,這樣才能獲得他(她)的好感……”

經我這麼一說,彭易鎮和大多數學生一樣,若有所思地平靜了下來……

雖然這堂課的這個插曲已過去好幾個月了,但是一直讓我難以忘記,現在終於有時間憑著當時的日記將它整理出來。我想,面對學生情感的萌芽和一些“特殊”的言行,在不放任自流的基礎上,易疏不易堵。堵,則會讓學生感覺越來越好奇,越來越壓抑,反而時常會變著花樣改頭換面地爆發出來,讓教師頭疼尷尬。如果教師不再遮遮掩掩地躲避,不再神秘兮兮地擔心,能坦然地面對學生的這些問題,能充滿愛心地進行疏導,那麼學生積累起來的心理和情感的能量就能獲得正確的發洩,身心也會從煩躁和迷惘中走出,平時的男女騷擾也會減少。在此基礎上,教師更要引導男女生進行交往、活動與溝通,只有這樣,男女生的心理和情商才能得到正常的發展,他們的成長問題才會減少。不妨這樣說,青春期能否獲得適時的疏導,影響著某些孩子的成長,要麼使他走上通暢開闊的人生道路,要麼處處堵塞了他的身心發展。

不是每個人都知道,情商比智商常常來得更重要!喜歡一個人沒有錯,有錯的,或許在於表達,或許在於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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