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古堂|為什麼號稱“東洋第一堅壘”的旅順,竟會在一天之內淪陷?

萬萬沒想到,苦心經營十數年的旅順口,號稱“東洋第一堅壘”,竟然如此不堪一擊,在兵力、炮火都優於敵軍的情況下,一日之間就淪陷日寇之手。

佔領旅順的日軍,對城內進行了四天三夜的大屠殺,只有埋屍的36人倖免於難,血腥場面堪為人間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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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順大屠殺


而得知旅順失守,軍民慘遭屠戮,李鴻章更是憤不欲生。對他來說,一生有三件引以為傲之事,其一為興建了中興之師“淮軍”,其二為興建了自認為“堅不可摧”的旅順軍港,其三則是興建了“亞洲第一艦隊”的北洋水師。

然而,在這一慘敗中,一切“強大的偽象”都瞬間土崩瓦解。曾任李鴻章幕僚的姚錫光悲憤的評價:“旅順之防,經營凡十有六年,靡鉅金數千萬,船塢、炮臺、軍儲冠北洋,乃不能一日守。門戶洞開,競以資敵。自是畿甸,陪都撼擾,而復(州)、蓋(平)以南遂遍罹鋒鎬已!”

的確,清政府對於旅順多年的佈防,朝夕之間,竟毀於一旦,耗資卻數以千萬計,而且旅順,位於遼東半島最南端,與山東半島的威海衛隔海相望,無疑是渤海灣第一要塞,此地失守,京津的防務,從此也就門戶大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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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大河劇《坂上之雲》劇照


旅順軍港戰略地位


關於旅順,一天內失守,的確是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縱使日寇,也未曾想到可以如此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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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大河劇《坂上之雲》劇照


畢竟旅順軍港,裝備有當時從德國採購的克虜伯大炮,可以擊沉任一軍艦。李鴻章也曾信心滿滿斷言:“就渤海門戶而論,已有深固不搖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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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順炮臺舊照


1891年,英國《武備報》指出,清軍的裝備與世界一流同步,而且還有部分配備了世界上最精良的德國13響毛瑟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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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裝備先進,那麼戰敗的原因,除了守軍的怯弱,將領貪生怕死之外,最大的問題應該就是戰略失誤了。

事實上,旅順最大的弱點,並非是海路,而是陸路。一旦金州、大連失守,旅順將腹背受敵。然而李鴻章極力主張海防,對於陸防卻並未過多在意。這一點,從早前李鴻章致文格的信札中,可以窺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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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致文格信札 紙本


文格,字式巖,滿洲人。道光二十四年(一八四四)進士,山東巡撫,庫倫辦事大臣。工花鳥。

信札中提及:再達連灣為兵輪避風停泊之地。咸豐庚申,同治甲戌,英國大幫兵船皆寄掟於此,然並未上岸攻撲金州,以金城荒僻,敵所不爭,前事可鑑。

此組信札或寫於1883-1885年中法戰爭期,當時李鴻章擬在旅順口經金州至山海關之間建築炮臺與船塢。

此時李鴻章就已經認為“大連灣只是兵輪避風停泊之地”、“金城荒僻,敵所不爭,前事可鑑”。故而清軍並未在此佈防一兵一卒,且“海陸軍無過問者”。

然而,數年後,日軍侵佔旅順的路線,就是兵分兩路,第一軍突破鴨綠江防線,兵鋒直指大清朝龍興之地奉天;第二軍從花園口登陸,侵佔大連、金州,使得旅順腹背受敵。此舉亦使得清軍首尾無法兼顧,兵力進一步分散。

信札中“達連灣”即“大連灣”。筆者查閱清朝的滿文檔案,並未見提及“大連”地名,而漢文史料中,有“達連灣”、“大聯灣”、“搭連灣”等,所以“大連”一詞,應當不是漢語詞彙,而是漢譯音。此信札可為佐證。

此外,信札中提及:旅順本亦荒島,近年弟籌辦海防,創練水師,以該處與煙臺登州對峙津沽來路,其形勢恰好作北洋船澳又不得不築炮臺,調陸軍以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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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致文格信札 紙本


可見,旅順作為渤海灣的第一要塞,李鴻章深知對於津沽水路而言,山東半島與遼東半島,互為犄角,相互守望的重要性。因此不得不築造炮臺,又增派陸軍,鞏固旅順的防禦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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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致文格信札 紙本


而“今夏法人渝盟,每聲稱全軍來北攻奪旅順,毀我炮臺乃可長驅北犯津京,是我亦不可不以全力守之也。”

據此可知,早在中日甲午戰爭前,李鴻章就明白旅順的戰略地位,只是當時的防禦兵鋒假想敵為法國而已。這一點,或是清政府高層官員心中鄙視倭寇的大國心態始終存在,始終認為日本不足為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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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致文格信札 紙本


筆者前文提及旅順失守,李鴻章對於時勢判斷存在錯誤,由信札中所提及:金州陸路至瀋陽尚遠,斷無它虞,敵若北向,必趨津沽及山海關,若不得逞或旁窺瀋陽,中我要害,何須取道金陵耶。也可有所瞭解。

如“金州陸路至瀋陽尚遠,斷無它虞”,事實證明,在後來,日軍的進攻中,金州很快失守,而不是“斷無它虞”。

當然了,李鴻章戎馬一生,對於“敵若北向,必趨津沽及山海關,若不得逞或旁窺瀋陽,中我要害”,這一點判斷還是十分準確的。日軍的第一軍路線就是侵擾奉天。

旅順軍港駐守將領


除了戰略致命錯誤外,旅順守軍不戰而逃的情況,也是清軍失利的一大原因。

當時淮軍中,善打硬仗者,已寥寥無幾,多是貪生怕死之輩。北洋營務處總辦龔照璵在戰爭前,就藉口購買糧米乘魚雷艇先逃往煙臺,而後又轉至天津。

儘管李鴻章責令其“星夜回防”,“離旅順一步即非汝死所”,然而士氣低迷由此可見。

信札中提及“祝三兵單,若潔大人仍恐不支,故又有移調黃松亭往助之議。”,其中,祝三即“宋慶”,黃松亭則為“黃仕林”,“若潔”暫不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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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致文格信札 紙本


宋慶,參與鎮壓太平天國、捻軍以及平定陝甘回亂、甲午戰爭、庚子之變等。獲賜“毅勇巴圖魯””格洪額巴圖魯“是勇號,累官至湖南提督,加封太子少保。


在中日戰爭中,善戰的宋慶從旅順被調往東北鴨綠江參戰,協守防務,餘下的統領多是無能膽小之輩,而且互不統屬。在龔照璵逃跑後,旅順守軍一片混亂。

據載“各廠工匠皆散,營兵紛出擾掠,水旱雷兵聞之皆遁”、“故雖各口伏水旱雷六百餘具,未嘗一發也”。

而信札中所提及的黃仕林,則是著名的逃跑將軍。當時,徐邦道以諸將不相統屬,恐誤戎機。李鴻章電覆,可暫歸黃仕林節制。

而身負重任的黃仕林,還沒開戰,就認為旅順難保,枯守無益,提前用船滿載輜重,預為登舟逃跑之計。旅順東西兩岸諸炮臺中,“以黃金山炮臺為第一堅固,置三百六十次(度)迴轉自在大炮,海面攻之甚難。”,可是戰事膠著之際,黃仕林就換上便服,逃走了。

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李鴻章識人不明,用人不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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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致文格信札 紙本


信札中“雷偉堂所部旨令赴奉。方擬分撥營口三千、金州二千。昨神機營又奏令雷部之馮南斌二營留駐通州,歸善存齋節制,則雷軍只有四千出關或者分駐營口三千、金州一千,互為聲援似亦略助氣勢。”其中“雷偉堂”即“雷正綰”‘,“善存齋”,筆者私以為應當為“善厚齋”,即“善慶”。

雷正綰,清朝將領。諸戰皆功最,累擢副將,以總兵記名,後加太子少保、尚書銜。

善慶,隸漢軍鑲黃旗人,攻戰驍勇,攻捻軍有功,薦保花翎協領加副都統銜。

函中另有提及“馮南斌”,則為浙江提督,兼統水師。

光緒十年(1884),善慶從醇親王奕譞之請,統神機營馬步官兵及外調調各軍駐通州,賜紫禁城內騎馬。信札中所言“昨神機營又奏令雷部之馮南斌二營留駐通州,歸善存(厚)齋節制”,符合史實,也契合信札所書寫時間。

另一通信札,也提及旅順佈防之事“祝三、子久設防旅順,水陸相依,佈置尚為整密。法艦北來為先撲犯,執事就近照料援應聲氣不孤,尤所禱切。”“祝三”前文所言為“宋慶”,而“子久”即袁保齡,是袁世凱的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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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致文格信札 紙本


袁保齡,在建設旅順軍港的基礎工程中,功勞甚大。畢竟建港工程浩繁,開始階段更是舉步維艱,袁保齡臨危受命親臨一線,採取一系列改革措施:一是裁撤貪鄙無能官員;二是啟用熟諳技術人才;三是大膽採用西方先進技術建港修塢。終於讓軍港海防呈現新局面。由於心力交瘁,積勞成疾,而臥床不起。

對於海防營務建設成果,李鴻章對袁保齡讚賞道:“旅順炮臺營壘堅固可守,全賴保齡督飭之力”。醇親王奕譞親閱旅順口,認為旅順口“海防佈置合宜,保齡尤為得力,奏聞下部優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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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致文格信札 紙本


信札中,另有言及“慶軍黃統領人亦樸勇,距金更近,詣賴提攜”,“黃統領”,筆者以為應是黃仕林。淮軍晚期,李鴻章已為七旬老人,而且樹敵頗多,為了個人政治利益,用人只論對自己忠誠,而不論及帶兵能力。當時淮軍的高級將領必須是江淮出生人士。

可以說,旅順的潰敗,李鴻章的用人識人方面存在重大問題。比如黃仕林,本是遊手好閒之人,靠鎮壓太平軍和剿捻起家,深受李鴻章器重。在他的保薦下,才官至總兵,受封巴圖魯。該信函中,李鴻章讓文格對黃仕林多多提拔。之後,在日軍侵犯旅順時,軍兵又都讓黃仕林節制。可是黃仕林卻無心戀戰,只知逃命。

更為滑稽諷刺的是,黃仕林、龔照璵這些逃跑將軍,最後花錢賄賂朝廷重臣,竟然沒有被追責。可見清政府,從骨子裡,已經腐爛透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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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致文格信札 紙本


信札中“再此次蒙恩宣召,正冀建平開府”,則是指清朝考慮劃建昌縣以及平泉州各一部,設置建平縣,隸屬朝陽府。

結語


從李鴻章致文格信札中,我們可以窺見李鴻章的戰略失誤,以及用人不識,甚至可以預見旅順後來的慘敗。所以此數通信札的意義不能等閒視之,它具有十分重要的史料價值,也是正確解讀李鴻章的有力佐證。

然而,卻也不能因此片面評價李鴻章,畢竟其所處的大變局歷史時期,清政府積弱已久,外強又虎視眈眈。而他作為“中興名臣”,提倡與標榜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一系列洋務運動,無疑開啟了中國近代軍隊現代化的先河。

李鴻章無法跳出封建體制的枷鎖,也無法跳出“弱國無外交”的現實窘境,但不得不肯定他曾為國家自強所付出的心血。或許可以說,李鴻章是一位忠誠的封建王朝衛道士,如果沒有他,風雨飄搖的清王朝早已轟然倒塌。

可是,李鴻章最終也沒有力挽狂瀾於危局,旅順作為第一要塞,歷經十數年的經營,沒有擋住日軍一天時間,這一點絕不僅僅是戰略、人心,更多的是背後的腐敗導致。而對炎黃子孫而言,更應當以史為鑑,振興民族,才能告慰那些在旅順中被殘忍屠殺的亡靈。

天佑中華!


——END——

觀書時自得新解,作事便應同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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