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走的,留下!(三)丨百花叢聲

前幾周百花叢聲欄目推送了《小說月報·原創版》2017年第11期中祖先海的小說《不願走的,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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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走的,留下!(三)丨百花丛声

不願走的,留下!

那是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這樣的晚上,高原特別黑,夜幕像一口鐵鍋一樣,罩著人伸手不見五指。林永輝有一個生理習慣,每天晚上九點鐘都要出去蹲一會兒。高原上沒有廁所,都是就地解決。但大夥兒拉屎都遵從一個約定俗成的原則,必須離帳篷一公里開外。因此,晚上方便時,大夥兒都是組團去,一是為了壯膽,二是互相有個照應,因為高原上狼很多。可是林永輝有便秘的毛病,別人三五分鐘解決的問題,他要半個小時甚至一個小時。所以,沒有人願意和他組團去。當然,林永輝也不叫人陪他一起去,不是因為他知趣,而是他自恃自己是一個老高原。用他自己的話說:“熊我都見過,還怕他孃的狼!”

不愿走的,留下!(三)丨百花丛声

林永輝確實不怕狼,他經常與狼擦身而過,甚至有一天早上起床後,掀開帳篷門簾子時,一隻狼就坐在帳篷口不遠處。看見林永輝,也沒有走開,還是那樣坐著,拿眼盯著他。林永輝身上有槍,但他沒有拔槍,而是縮回帳篷。他想起了昨天晚上還有一塊吃剩下的肉骨頭,狼一定是聞到肉的香味才來的。他決定把這塊肉骨頭獻給這位不速之客。可是,當他拿著這塊肉骨頭再次走出帳篷時,狼已經搖搖晃晃走遠了。關於林永輝與狼的故事還有很多,在這些故事中,林永輝的形象都很正面,從容不迫。

但是,這一良好形象在這天晚上被破壞殆盡了。林永輝很狼狽,以至於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排洩物上。儘管林永輝不是因為怕狼才一屁股坐在屎上的,但聽到槍響以後,人們趕到現場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回到帳篷,再看黑子渾身是傷,大夥兒更加確信林永輝是叫狼嚇著了。林永輝有口莫辯,他知道,說了誰也不信,這種事只會越描越黑,與其這樣,乾脆什麼也不說,隨他們編排好了。出乎林永輝的意料,沒有人將他的洋相編排成故事傳播,但這幫壞小子,打出了這事以後,所有人見到“黑子”不叫“黑子”,而是一律叫“首長恩人”或者叫“總指揮恩人”,最後為了方便乾脆直接叫“恩人”。林永輝知道這是故意在損他,但他不好發作,每每遇到這種情況,林永輝都裝作有事的樣子,悻悻地走開。

不愿走的,留下!(三)丨百花丛声

然而,這天早上,當陳思新老遠就衝“黑子”喊“‘恩人’再見”時,林永輝不但沒有走開,反而領著“黑子”走了過來。陳思新以為老傢伙要跟他急,沒想到林永輝當著陳思新和所有人的面對馬克明說:“把‘恩人’帶上吧。”這是林永輝第一次稱“黑子”為“恩人”。

馬克明不解何意,他笑著對林永輝說:“我沒有便秘的毛病。”

“叫你帶上你就帶上,哪他孃的那麼多廢話!”

“別給我添亂好不好。”

“誰給你添亂!記住了,有你感謝老子的那一天。”

馬克明笑笑,有點不屑的樣子,但林永輝的脾氣他是知道的,遂極不情願地指示新兵賈小毛把“恩人”抱到車上。

在解放牌大卡車的車廂裡,“恩人”顯得很興奮,衝他們三人搖頭擺尾。除了賈小毛又摟又抱真心喜歡黑子外,陳思新和張家亮對“黑子”套近乎的舉動不理不睬無動於衷。陳思新對“黑子”漠然,與他個性有關,天生不喜歡狗,張家亮則不是。張家亮今年年底就要復員了,本打算收測回營後,趕在復員前穿一回軍裝探一次家,好在鄉親們面前威風一下,他參軍以後還沒有探過家,父母鄉鄰還沒見過他穿軍裝的樣子。但這一臨時性任務十有八九讓他的這一設想化為泡影。所以他對林永輝很有意見,可他沒有辦法,他只能拿林永輝身邊的“人”出氣。他打算在車子行駛到足夠遠的地方,把“黑子”丟掉。

不知是“黑子”嗅出什麼不祥來,還是明白自己不受歡迎,在汽車剛剛起步沒多遠,“黑子”趁賈小毛不備從車廂上跳下來,然後像一個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瘋狂地朝林永輝跑過來,親暱地咬著林永輝的褲管。汽車停了下來。這時,林永輝做了一個讓在場所有的人都感到震驚的決定。他對著一直衝他跳躍撒歡的“黑子”說:“想讓老子陪你去?嘿嘿!那老子就陪你一起去。走!”

不熟悉林永輝個性的人,准以為他是說著玩的,但在場的人太熟悉老傢伙了,這幾年他做事越來越任性和不靠譜,常常做一些在他人看來匪夷所思的事。於是,大夥兒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林永輝好像完全沒有顧及別人的感受,領著“黑子”朝大解放走去。眾人沒頭沒腦地跟在後頭。林永輝也沒理會他們,徑直走向駕駛室的右車門。

坐在駕駛室右側的馬克明從後視鏡裡看到林永輝走來,以為有急事,就早早把車門打開了,探出半拉身子看著老傢伙,他顯然不明白林永輝朝他走來的目的。林永輝也不看他,只對馬克明說:“往中間坐點。”馬克明這時更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愣頭愣腦地看著林永輝,沒有動。

“往中間坐點。”林永輝不耐煩地命令道。

“幹什麼?”

“陪你們一起去,免得老子成天擔驚受怕。”

馬克明僵僵地笑了兩聲說:“你跟我們一起去,開什麼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說著,推了馬克明一把。馬克明極不情願地往中間挪了挪屁股,林永輝領著“黑子”蹬上了車。就在林永輝準備關車門時,一直沒有吭聲的李詠年一把拽住了車門,板著臉對林永輝說:“總指揮,玩笑開大了吧。”

“誰開玩笑了,這是開玩笑的地方嗎?”

“你是總指揮,現在指揮部這麼多人,你怎麼能說走就走!你走了誰管?”

“你臨時負一下責!”

“開什麼玩笑,我管不了!”李詠年拉長了臉賭氣地說。

“李詠年,我現在是命令你,不是跟你商量,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別看林永輝平時不像個領導,真發起火來也挺有震懾力的。發完火後,林永輝立馬換了一副嘻嘻哈哈的面孔對李詠年說,“嘿嘿!你不是管不了,你這個同志主要是不會說假話,我知道你擔心電臺呼叫我,嘿嘿!你把它關了,到時候就說電臺壞了,反正就十幾天時間,等我們一回來,咱們就撤,不礙事。”說完,他關上了車門,對司機命令道:“出發。”

他們花了兩天的時間趕到了目的地。所謂目的地,其實也沒有一個具體的地兒,車到山前沒有路了,就到了。一路上,多虧了老傢伙,否則,七中隊是不可能在二十一日傍晚,到達地圖上標定的地域。到過藏北無人區的人都知道,廣袤的無人區裡到處都是路,汽車可以恣意馳騁,但是正因為到處都是路,也等於沒有路,加上四周又沒有明顯的參照物,沒有經驗的人,開著開著車就迷失了方向。途中,林永輝不下六次糾正了馬克明的錯誤指引。儘管馬克明手中拿著軍用地圖,但無人區相似的地形地貌還是不時地讓他難以做出正確的判斷。話又說回來,即便是地形地貌特點分明,要想在大比例尺軍用地圖上做出準確判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況那個年代標識這一帶的軍用地圖本來就不太準確。林永輝年輕的時候也時常在無人區裡找不到北,但吃過的苦頭就是經驗。現在,只要他往地上一站,拿著地圖放眼四周,立馬準確找到自己在地圖上的位置。

不愿走的,留下!(三)丨百花丛声

在藏北高原上,除了林永輝,沒有第二個人有他這把刷子。不過,很多人發現迷路以後,都能很快迷途知返,耽誤不了多長時間。所以,對測繪兵來說,在藏北無人區裡,迷路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陷車,一旦陷了車,沒個把小時甚至一兩天休想把車弄出來,弄不好,十天半月撂進去也是常有的事。林永輝之所以這般任性丟下大部隊跟他們一起進來,主要就是擔心他們在途中陷車,因為完成這一任務的時間緊巴得就像有人拿著一把槍頂在腦後一樣,耽誤不起。他對藏北無人區的地形地貌熟,知道什麼樣的路面能通車,什麼樣的路面不能。他覺得只要他在車上,這種麻煩就能避免。

不知道林永輝幾次讓他們避免了這樣的險情發生,但林永輝的一次打盹,卻險些讓這次任務泡了湯。當時,他們正途經一個“錯”。“錯”在藏語中是“湖”的意思。在經過這個“錯”之前,林永輝打起盹來,一路上,林永輝總是隔幾個小時就打一次盹,畢竟歲月不饒人,他不可能時時刻刻瞪著兩隻眼睛。林永輝一打盹,馬克明也不好意思叫醒他。當然,林永輝打盹也就幾分鐘的事,最多十分鐘就醒了,因此馬克明覺得沒有必要打攪他,這是其一。其二,馬克明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昨天幾處誤判被老傢伙糾正了,覺得有點栽面兒,所以,他巴不得林永輝打盹來證明自己沒有老傢伙照樣行。的確,昨天林永輝打盹時,他的判斷大都正確,雖有一次判斷錯了,但很快就發現並改正了。不過,這次沒有打攪林永輝不是出於上述兩種原因,而是沒有原因。因為前方的路一覽無餘,很平坦,直著開就是了。

沒想到就出事了。

這隻能說馬克明缺乏經驗。因為那個“錯”在地圖上是有水的,可到了實地什麼也沒有,和草原連成一片,唯一讓人覺得有當年湖的影子,是湖中心的一塊發白的鹽鹼地。而這樣的鹽鹼地,在藏北無人區裡到處都是,因為沒有草,它的出現也是路面堅硬的標誌。所以,司機都偏愛在上面行走。馬克明當時也沒有多想,因為目的地就在前方,只要方向對了,就由司機開好了。他甚至興奮地指著前方不遠的群山對司機羅鳴說:“看見前面的山了嗎,直著開就到‘白區’了。”

不愿走的,留下!(三)丨百花丛声

“白區?”

“就是我們的測區呀,它不是空白嗎,那就是白區,我們來解放它。”

聽了這話以後,羅鳴有一種接近曙光時的興奮與衝動。或許受這種情緒的感染,這個只要到有人的地方就能泡上一個姑娘,然後因為有在夢裡回答別人提問的毛病而和盤托出自己隱私的城市兵,把車開得格外瘋,像和人賽車一樣飛快地駛向那片乾涸的和草原連成一片的湖……

林永輝被驚醒,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突然喊道:“停車!”

——選自《小說月報·原創版》2017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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