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見山 望得見水 記得住鄉愁——我的爺爺奶奶


爺爺奶奶兩人性格迥異,爺爺憨厚少言,奶奶熱絡外向。所以,就在那田間地頭、屋前屋後,兩個人卻也有著迥異的生活軌跡:爺爺鍾情於黃土地,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給予最深切感情的就是這一片片土地;奶奶喜歡拉呱,喜歡保媒,喜歡看熱鬧串門子。爺爺奶奶生活在老家,守著兩片院落,種著四五畝田地,牧養著二三十隻山羊,自給自足,身體康健。 【圖文編輯自2018“徐肖冰杯”中國紀實攝影展作品:《我的爺爺奶奶》,作者:劉磊

晚上十點半,奶奶還在和我拉家常,爺爺早已入睡。每次回老家,奶奶都和我們拉家常到深夜,但是她總能在早上6點準時起床。早起開大門,是他們多年的習慣。

連日陰雨,爺爺檢查家裡的建築有沒有倒塌風險。廚房已經被支上了一根樹幹。

奶奶和村裡的老太太們一起幫思勝老奶奶做壽衣。村裡的少數老人保留著生前做壽衣的習俗,但是能做好針線活的人卻不好找,奶奶算其中一個。

正在放羊的爺爺。村裡到他這個年齡的老人平日大多會三兩成伴,找個樹下屋角坐在馬紮或者石塊上閒聊,但他從不參與其中。奶奶罵他:“賤骨頭,幹活命。” 他說,“你沒見屋角樹底下的沒好人嗎——不是寡婦就是老光棍。”奶奶眨巴眨巴眼,仔細想了一下,爺爺說的還真有點依據。

臘月二十九,爺爺和奶奶在打掃屋子。牆上貼著的明星掛曆、年畫以及我兒時的獎狀,距今已有二三十年了。 我陽曆生日在1988年,農曆生日是丁卯兔年,但爺爺和奶奶一直強調我是屬龍的,因為我的生日在立春之後四天,他們認為既然立春自然當作農曆戊辰年算屬龍。小時候,他們還買了一個有著龍鳳圖案的白瓷碗作為我專用的“龍碗”,不許其他人使用。

大年初六,爺爺奶奶邀請街坊鄰居來家聚餐。兒孫平時不在身邊,鄰居給予年老的他們不少幫助。各家的男人作為代表出席,爺爺負責陪客,奶奶張羅後廚。桌子空處把“席口”的地方是我和父輩的位置,我們負責接菜。


奶奶抓住生病的公雞喂消炎藥。

爺爺和奶奶把剛出生不久、幾近凍死的羊羔抱進閒屋烤火搶救。

爺爺騎三輪車載奶奶去鎮上趕集。雖然村裡有商店,他們還是習慣趕集購物。

奶奶陪著爺爺到鎮上的診所看牙醫,製作滿口假牙。他們認為大醫院看病花錢多,無論如何也不去大醫院看病。

家門外的玉米秸垛突然失火,爺爺和奶奶連忙起床到大門查看。奶奶怕有壞人趁亂偷盜,囑咐我不要出門。當晚村裡多處玉米秸垛起火,原因至今不明。

奶在廚房裡收拾東西,我無意中發現她頭部的一側的頭髮脫落得厲害。奶奶50多歲時,頭髮就幾乎白盡。

奶奶在一個喪禮現場撿到一截玉米棒。

爺爺不顧我和奶奶的勸阻,爬上槐樹為羊鉤槐葉。1943年大饑荒時,10歲的爺爺爬樹摘榆葉不慎摔下來斷了幾根肋骨,沒有及時醫治致使他駝背至今。

賣羊的爺爺為二三十元錢的零頭和羊販起了爭執。爺爺一怒之下將錢甩在地上,和羊販理論。

爺爺打著赤腳坐在椅子上,粗燥的腳前是破爛的鞋底。 爺爺不論冬夏冷暖早上雷打不動地五點起床,晚上九點睡覺,整天忙碌於農活營生,就算遇上颳風下雨不能出門,他也會守在屋簷下修犁弄鋤,或者挖磚撬瓦修整院子。

爺爺和奶奶因為瑣事爭吵,水杯被扔在地上。

爺爺奶奶趁著雨停的空擋,祭祀先祖和神靈。在過去,每逢重大節日,潘莊村民都會進行祭祀活動。而現在,只有一些老人還保留著這些風俗習慣,尊風尚俗是他們這一代老人的共同點。

爺爺80歲生日時,在親友的建議下,奶奶張羅爺爺來到縣城的酒店慶生。爺爺很少離開老家,縣城的環境讓他多少有點陌生和不適。親戚要送爺爺和奶奶回家,爺爺小心地鑽進車廂。老家的習俗只能為最年長的長輩過生日。爺爺的母親在2006年過世,她以98歲高齡結束了我不太瞭解的人生。從那以後,我們每年都可以為爺爺慶祝生日了,今年是他人生的第85個年頭。


奶奶介紹成了一樁婚事,她到外村參加兩人的婚禮。奶奶五十多歲時,頭髮幾乎白盡,她的眼睛稍長而尾角略微抬起,看上去精明而又幹練,她也閒不住手腳,更愛拉家常。

過年前一天,奶奶梳頭打扮,準備出門。奶奶喜歡看熱鬧,誰家有什麼紅白事,她必定到場瞧個究竟。奶奶喜歡看熱鬧,誰家有什麼紅白事,她必定到場瞧個究竟。於是我自小跟著她沒少吃了結婚酒席或者喪事宴,她總是在酒桌下拽我衣服或者用眼神提示我去夾雞腿,而且她在眾目睽睽下動作很大,甚至乾脆直接夾菜給我,這令我感覺羞愧,我有時會當眾揭穿她,但是沒用,頂多換來一句“還是孩子”作為解釋以緩和尷尬氣氛。

爺爺在院子裡焚燒垃圾。老家前後的鄰居已經不在這裡居住多年,他們的房子正逐漸頹塌。 八十歲的老兩口身體健康,自給自足,這被親戚和鄉鄰所傳頌。我曾幾次向爺爺奶奶和父輩建議每月給老人一些生活費或者接他們離開村子,不要讓他們勞作了,但是被他們所有人當玩笑一樣轉移了話題。


我和媳婦帶著孩子回老家,爺爺奶奶樂呵呵地抱著我的雙胞胎女兒拍合影,與老人不熟悉的孩子們卻掙扎起來,哭鬧不止。

奶奶牙病發作腫起了半邊臉,爺爺為她遞藥端水。也許是受傳統觀念影響,爺爺和奶奶之間的感情表達非常內斂。

爺爺和奶奶在村東建設的物流園空地上攤曬麥子。爺爺奶奶年齡大了,但是他們怎樣也不肯放棄耕種自己的土地。每當收穫的季節,我和父輩就趕回去幫忙。

爺爺奶奶在家門口乘涼。奶奶拿大蒲扇指著天,和爺爺說著什麼。我想,是不是人老到一定的年歲之後就不怎麼變化了,我從小跟著他們長大,對他們樣貌的印象一直也就是這樣。他們的兩個兒子都在外地落戶,他倆生活在老家村子裡,守著兩片院落,種著四五畝田地,牧養著二三十多隻山羊,從不向兒女要錢,有的時候還接濟下兒孫。

一個推銷團伙進村搞活動,為吸引村民上當,連續幾天以免費的噱頭髮放產品。奶奶“幸運”地領取了一瓶“漂柔”洗髮水,開心回家。這瓶山寨洗髮水,和正牌產品包裝一模一樣,只有品牌名字的一個偏旁之差。


在麥收地裡勞動的爺爺背影,遠處的奶奶和幫忙的鄉親也在勞作。當年颳了怪風,眼看要收穫的麥稈被風旋得七轉八歪,只能靠人工把麥稈扶立起來,收割機才能卷麥收割。大家都持著長杆攬正麥稈,只有爺爺橫手上陣。

我步行出村坐車回濟南,不讓奶奶送我,她就在後面一直跟著。 這幾年,我時不時會夢到爺爺或者奶奶的喪禮,我在夢裡痛哭掙扎,醒來心肺依然悶疼,眼淚溼滿枕巾。我將手機拿到枕邊,生怕有報喪電話會打過來,等熬到天明,我就會打電話給他們,隨口問候幾句無關緊要的話或者隨意抱怨一下他們的“不是”便掛了電話,再次淚流滿面。我和媳婦說,這是潛意識在為我解壓,怕我一下收到他們的噩耗受不了,在夢境裡一遍又一遍地為我預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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