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情花冊之白梅篇》

白梅

——白梅樹下,君請安息。

(一)

又逢花會。

“若姐姐,”錦如挽著我笑道,“為何每次花會,只來這白梅林呢?莫不是去等情郎?”

未等我反應過來,她竟是笑著跑進了梅林。

“這丫頭……”我笑了笑,看著她歡快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失神。她是如此自由,灑脫。

輕輕嘆了口氣,我自嘲地搖搖頭。或許今生,我註定不能如她一般無憂無慮。

白梅清幽的香氣撲面而來,拂去了我所有的憂愁。我痴痴地望著這片白梅林,腦海中浮現的回憶,讓我心醉其中。

悠然的簫聲不知從何處響起。清麗,悠長,卻藏著難以言說的寂寞。

我不由得尋聲而去,走進了梅林深處。

(二)

看清那人時,我卻呆住了。因為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他。

簫聲,戛然而止。

我的心頭一緊,慌亂中欲向回走去。然而才幾步,一個身影,就這樣無聲地落在了我面前,渾身透著一股劍的鋒芒。

“……筱若?”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是你嗎?”

腳步猛然頓住,我心裡一驚,卻平靜地開口道,“筱若是?許是公子認錯人了。”

他卻好似沒有聽到,不由分說地扯下了我的面紗。

一時間,靜得可怕。風將花瓣吹落在地上,發出窸窣的聲響。

“……抱歉。”許久,他才開口到。

我的心已然放下,看著他微微一變的臉色和有些同情的目光,我笑了笑,“無妨。”

我知道,我臉上猙獰的傷疤任誰看了都不免如此。

(三)

他轉身而走,有些失神地吐出五個字,“白雪飄零日。”

我的心狠狠一顫。

這時,不遠處傳來輕笑聲,“花香滿梅枝。”

來的人,是錦如。除了她,誰能夠如此快樂。除了她,誰能夠將我胡亂寫在書卷上的殘句牢記於心。

他停下腳步,銳利的目光緊緊盯著錦如,冷冷道,“不,你不是她。”

“楚少爺——楚少爺——”一陣焦急的喊聲響起。

他聞聲,微微皺眉。遲疑片刻,看向錦如,“明日,翠軒茶樓。”語罷,閃身過後,竟是不見了蹤影。

鋒利而又刺骨的氣息瞬間無存。

“喂!”錦如黛眉微皺,“真是奇怪。”

不久後,原本安靜的梅林異常嘈雜,瞬間人海密佈。

(四)

“聽到了麼,楚少爺在附近。”

“楚少爺?可是楚寂?”

“聽說他的劍法出神入化,堪稱絕世。”

“要是能一睹他的風采,也不枉此生了。”

聽著他早已傳遍天下的威名,看著這些女子痴狂的模樣,我無奈地笑了笑。

錦如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著我,“……剛才那個人……是楚寂?”

我看著她臉上浮現的一抹紅暈,輕笑道,“莫非,你早就喜歡他?”

“哪有?”錦如尷尬地輕咳兩聲,“不過……傳聞楚寂為修劍法不問世事,從未近過女子,他為何……?”

我看向了白梅,沒有回話。

卻知道他之所以鍾情於劍,變得無情,只是為了隱藏那段情傷,只是為了忘卻一個人,一個故去的人。

(五)

察覺到錦如一直望著我,目光裡滿是疑惑,我回過神來,調笑道,“或許,他看上你了呢。”

錦如一怔,臉頰瞬間變得通紅,“若姐姐,你又笑我!”說著賭氣地跑開了。

我笑了笑,內心卻有些沉重。

是的,那個男子,就是楚寂,是名滿天下的劍俠,也是與我有過婚約的人。

王家本與楚家門當戶對,一個書香門第,一個武道世家,青梅竹馬,這姻緣不知羨煞了多少人。怎想後來變故橫生,王家家道中落,聲名狼藉。

一把大火,在王家舊宅燒了三天三夜,燃盡了所有。就連曾經與他一起歡笑過的梅林,也化作了灰燼。

而這把火,是楚家人放的。

只為名正言順地毀掉婚約。世人都以為王家早已亡盡,卻不知我雖毀了容貌,卻從那場大火中活了下來。

本以為此事就此了結,不曾想楚寂竟是因此大病一場。後來,杳無音信。再聽到他的名字時,他已然成為劍中遙不可及的王。

(六)

離開舊地,我四海為家,輾轉飄零,與錦如相識,情同姐妹。當然,沒有人知道我的身份。就連錦如,也只知道我名字裡有個若字而已。

造化弄人,本以為再也不會相見,豈料再次相遇。

可是,我又如何面對他?

他是那麼驚豔的存在,而我,再也不是什麼小姐,不過一隻喪家犬。

人尚在,情也不曾變過,可身份上的鴻溝,終究讓我與他殊途。

不過,好在那場大火改變了我的容貌,好在我的身邊,還有一個錦如更適合他。

次日。

錦如早早梳妝罷,臨走前,我輕輕在她的髮間,別上了一朵白梅花。

我知道,世間所有花,楚寂獨愛白梅。

只希望這白梅,可以拉進他們的距離。希望錦如的歡樂,可以撫平他眉間的孤寂,讓他忘了悲傷。

至於我,就讓王筱若在他的記憶中永遠葬身那片火海吧。

如我所料,兩人一見如故。不久,楚寂的婚事便轟動了天下。

(七)

楚宅。

明明是錦如新婚之日,我心裡卻隱隱有種不安,不知因何而生。

推開她的房門,沒有任何聲音,緊張過後才發現她竟是趴在桌案上睡著了。

我又好氣又好笑地喃喃道,“這丫頭……”

突然間,腦海裡浮現出火燒王府的一幕。隨後,我的心一涼。

“錦如?錦如!”

她依舊沒有醒來。我強行把她扶起,卻發現她的目光早已渙散,嘴角也溢出了汙黑血跡。

無言的痛撕扯著我的心,朝夕相處中,我早已把她當作親妹妹。

一心想予她幸福,怎料卻得如此結果。

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的……

突然明白了什麼,我瘋了似的衝了出去,憑藉對楚宅著微弱的記憶,找到了正堂。

(九)

“楚江闊!為什麼,錦如究竟做錯了什麼?你要下如此毒手!”

正堂裡一時安靜地可怕,誰也沒有想到我會如此唐突地衝進來。

“錦如?她怎麼了?”楚寂臉色陰沉得可怕,冰冷的氣息宛如一把無形的利劍。

我冷笑道,“她怎麼了?你怎麼不問問你的好父親!”

楚寂一怔,回頭看向了楚江闊。

“什麼毒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盯著楚江闊那張嘴臉,所有的憤怒竟是在一時再也無法抑制,“你不懂我在說什麼是吧?好,很好!那我就一一說給你聽!”

“沒錯,錦如出身貧寒,那又如何!難道就因如此,你就該殺了她嗎!難道娶了個無名女子,就丟了你楚家的臉面不成!”

(十)

楚寂呵斥道,“姑娘,勿血口噴人!”

“你讓開!”

“楚江闊,當初王家落難時,你背後插刀,火燒王府!只為名正言順地了結這姻緣!好,王家忍了!沒錯,從家道中落的那一刻起,王家就早已配不上楚家。”

“那今天呢!錦如又有何錯!你難道看不見錦如帶給了楚寂多少歡樂!為什麼要如此對她!你不配做一個父親,更不配做一個人!”

理智,已經在崩潰的邊緣。因為這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王家除了我,所有人葬身火海。因為這個衣冠禽獸,我世間最親的人,也魂斷紅紗。

“……火燒王府?”楚寂臉色煞白,“父親,這可是真的?!”

楚江闊不可置信地盯著我,“你……你是王筱若?不……這不可能……”

(十一)

沒有一點徵兆,楚江闊猛然拔劍,向我刺了過來,避無可避。劍貫穿了整個身軀。卻並非我的。

“寂兒!你,你這是做什麼!”楚江闊呆立住,我也愣住。

“父親,……縱然有驚世的劍法,我又怎能對您拔劍。……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就算為她身亡……又有何憾……”

“寂兒!”

“父親,……放過她好嗎?”這是他在這世間,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心痛,壓得我喘不過氣。

那日後,楚江闊成了瘋人。縱使對他恨之入骨,但他畢竟是楚寂世間的牽掛。

楚寂,你安心離去,我會待他如親父,直至終老。

(十二)

十年後,雪紛揚。

墳旁,一棵白梅,滿樹繁花。

醉中,我拿出古琴,腦海裡卻皆是那日的簫音。

恍惚拿出筆墨,胡亂寫著。

風吹過,紙隨風而舞。

迷迷糊糊中,我恍然入夢。夢裡,滿樹白梅靜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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