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極子按:任何所謂推陳出新的創造,從某種角度講,都是古老的技術在後世的滿血復活。
中東地區的瓷磚藝術起源得極早,公元前2000年的埃蘭文明時期,當地人就已經懂得在泥磚表面敷燒青金石或綠松石顏色的藍綠釉料了。繁複的圖案、深沉的色調、炫目的閃光,將四千年前粗陋的泥磚建築裝飾得天宮般流光溢彩、不落凡俗。
▲ 埃蘭文明所在地區
埃蘭文明地處今天伊朗西南部,南瀕波斯灣,在漫漫的人類歷史長河中從公元前2700年一直延續到公元前539年。埃蘭人使用的語言是一種孤立語,和周邊的閃米特語、印歐語和蘇美爾語沒有一毛錢關係,倒是和南亞次大陸的達羅毗荼語關係密切,由此我們可以推斷出埃蘭文明與印度河文明的親緣性。亞歷山大大帝征服這一地區後,強力推行希臘-羅馬文化,傳統的藍釉瓷磚藝術迅速衰落。直到公元9世紀阿拔斯王朝在首都巴格達和薩馬臘大興土木,這門工藝才又起死回生。
▲ 伊朗北部大呼羅珊地區的巴斯塔姆城建築入口處的藍釉陶磚裝飾,12-14世紀
復活了的埃蘭鈷料技術一旦從建築業移用在容器燒造上,便不可阻擋地大放異彩。伊斯蘭藝術品儘量迴避的人物或動物造型也在12世紀阿巴斯王朝衰微後頻頻出現在釉陶器物上,譬如下圖中的這隻以鈷藍和松石綠色調為主的釉下琺琅綵帶柄水罐,極盡裝飾之能事,不但有斯芬克斯、人物和動物等紋飾,而且周身皆用鏤空工藝,讓人在驚訝於鏤空之器何以能承載液體之餘,感到一種莫名的錯愕之美。
▲ 釉下琺琅彩斯芬克斯人物動物紋帶柄水罐,1215-1216年
美國紐約 大都會博物館
自12世紀開始,在伊朗境內的卡尚(Kashan)和瑞城(Rey)各自形成兩個製陶中心。工匠們往琺琅彩料裡添加錫,藉此增強釉料的不透明度,而銀和氧化銅的混合物令器物在燒製後煥發出神秘的金屬光澤。這些容器裝飾繁複,多見生肖圖案和神話鬼怪形象,如獅身人面的“斯芬克斯”。下圖中的這隻碗內壁一圈皆是斯芬克斯。
▲ 米那依騎士架鷹獵兔圖碗,12、13世紀之交,直徑8.9 x 21cm
美國紐約 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
波斯人在繼承上古藍釉技術的基礎上,於阿巴斯王朝後期發展出了一種類似於琺琅彩的釉上彩工藝——“米那依”(mina‘i)。下圖中這隻出土於瑞城窯址的碗就是用米那依工藝燒造的,其畫風近乎波斯的“細密畫”,筆觸纖細,絲絲入扣,有條不紊。
▲ 米那依宮廷貴族人物圖碗,12、13世紀之交,9.5 x 18.7cm
美國紐約 大都會博物館
▲ 碗心細節
米那依以玻璃質不透明白釉做底色,再於釉上進行彩繪與描金。最突出的特點在於使用了一種新型白色膏土:工匠將石英砂與白堊或雪花石膏混合起來,從而保證了胎體與釉料都由同一介質構成,使燒造過程得以簡化,並大幅度提高了器物的堅實性。這種白色膏土的應用實際上也是傳承自一種古老的埃及工藝。由此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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