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勇船家風雪獨撐舟，賢夫人船艙憶舊事
話說那梅家眾人與張老夫人灑淚而別後，梅員外又去鎮上買些本地土物及新巧玩意兒備下，梅氏等也在客棧中收拾行李打點包裹。員外回來又與那店主算清房錢，辭了眾房客，一家人這才冒著嚴寒頂著朔風，坐上馬車兒向那運河碼口而去，尋到那早泊在岸邊的舟船，俱都在船艙中坐穩。
那船家戴著斗笠，穿著蓑衣，腰中掛著一個酒葫蘆兒，見客已坐穩，就起了錨兒，輕點櫓篙，將那舟船緩緩向運河深處滑去，又吆喝起來:
哎嗨喲，哎嗨喲……
河水急呀，
浪頭高喲…
船兒穩呀，
莫翻船喲…
哎嗨喲，哎嗨喲……
梅員外聽那船家唱的有趣，不禁出了船艙向他問道:“敢問船家今年高壽？”那船家卻不答話，一邊搖槳，一邊又唱道:
老劉兒今年六十六喲，
這條河裡幾十年喲嗨……
又回頭朝員外笑道:“員外，別笑老劉兒。在這河裡跑船，不吆喝幾嗓子，就悶的發慌，敢問員外去蘇州投親還是尋友?”梅員外聽他說話爽快有趣，就和他攀起話來，先嘆道:“唉，一言難盡啊!”又將那舊日之事細細講與他聽，那船家聽了道:“我在這條河裡來來往往幾十年，什麼樣的事兒沒遇過什麼樣的事兒沒聽過!多少文人墨客、俠客豪傑坐過我的船兒，誰又有永世的榮華與富貴？員外請放寬心來，有句古話說的好：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員外又何必煩惱？”梅員外連連點頭稱是，又問道:“老人家，今晚的舟船為何如此稀疏？”那船家答道:“員外不知，再過幾日就該過年了。不是有急事的人家，誰還出來行走，況今兒天公也不做美，似有一場大雪要來，我也只是把這一趟跑了，就歇息了，明年開春再下河!”梅員外這才方想起果真要過年了，自從逃難在途中，竟什麼都忘了!忙道:“老人家，今兒天寒風急，真難為你了!”那船家又道:“對你等來說，搖船擺渡是個苦差事，對我老劉兒卻是一大樂事呀!”說著又唱了起來：
頭頂著天來，
腳踩著船喲，
八百里運河，
任老劉兒行哎!
哎喲嗨，哎喲嗨嗨……
梅員外聽了不禁連連讚道:“老人家，唱的好，倒羞煞我也!”
那船艙內梅家眾人此時也正在說著話兒。含香和綠屏偎著梅夫人，梅生坐在對面，俱都在聽夫人講那蘇州薛家之事:“我們薛家呀也有一個花園子，我們都叫它紅香圃!牡丹，芍藥，玫瑰，鳳仙，桂花，菊花，梅花等連年開也開不敗!”含香不禁問道:“母親，也有梅花嗎？”梅氏笑道:“有啊，只是沒我們怡梅苑的梅花多，母親小時候經常和兩位哥哥在花園裡玩耍嬉鬧，那日在山神廟母親還夢見我的幾個哥哥在喊我呢!只可惜你那二舅舅十幾歲時竟患了急症，四處尋醫也沒救活。如今單剩你大舅舅一家!”含香又問道:“不知舅舅一家喜不喜歡我們去？”梅氏笑道:“好孩子，別擔心了，有你外祖父外祖母在呢，他們可是最疼我了，也盼著見你呢!多年未見，見了我們指不定怎麼哭呢!”綠屏又問道:“夫人，老夫人和老太爺今年高壽呢?”梅氏笑道:“我父母也算是古稀高壽之人了，俱都快七十歲了!”梅生笑道:“夫人，聽老爺說舅老爺的繡莊生意前幾年可興隆了!”梅氏嘆息道:“唉，那也是多年前的舊事了，也不知如今怎麼樣了……”
說著話兒，不覺已是深夜，梅氏只覺的陣陣寒氣逼人，不禁打了幾個冷戰，含香綠屏忙將那件綠斗篷給夫人披上，就見那梅員外從船外進來道:“夫人，外面下雪了，風也猛了，加件衣服，仔細凍著!”梅氏笑道:“謝老爺記掛，剛含香和綠屏給我披了張老夫人所贈的綠斗篷呢!怪不到這麼冷呢，竟真下雪啦，張老夫人慮的極是，幸有她的綠斗篷!”含香等也俱都念起張姥姥的好處來。梅生又道:“老爺，快坐在這兒，梅生倒想去看看外面那雪兒!”說著就起身讓梅員外坐下。
梅生出來，只覺的朔風陣陣襲面而來，不禁打個冷戰兒，但見那滿天雪花飛舞，茫茫運河俱被風雪籠住，只那船家披蓑戴苙，搖著櫓漿，絲毫不懼風雪!梅生不禁道:“老人家，讓我來幫你搖一會兒，只怕我不會!”那老劉兒回頭看看梅生笑道:“好孩子，在風雪中你掌不好舵，倒是幫我把腰間那葫蘆兒裡的酒餵我幾口，讓我搪搪風雪，提提神兒!”梅生忙走至船家跟前，將他腰間的酒葫蘆摘下，口兒打開，喂他喝起酒來。直到那老劉兒連喊:“夠了，夠了”梅生這才拿開，蓋了口兒又掛回他身上，船家連連稱謝，又道:“有了這幾口酒啊，什麼都不怕了!”梅生嘆道:“老人家，看到你，總想到我的鐘爺爺來!”那老劉兒不禁問道:“你鍾爺爺現在何處?”梅生就將昔日之事細細講與他聽，老劉兒聽了連連稱歎:“真是忠勇之士啊!老劉兒也敬他十分，可惜無緣與他相識……”
要知端的，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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