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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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6日晚20時30分,連環畫泰斗賀友直在瑞金醫院病逝,享年94歲。他生前曾創作《山鄉鉅變》、《小二黑結婚》等連環畫作品。其形象和作品人物被製成地磚鋪在法國昂古萊姆市法國國家連環畫和圖像中心的廣場上,他也成為唯一獲得該榮譽的中國畫家。本文首發於2008年南方人物週刊,現有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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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門的顏色是褪得不能再褪的舊紅。白淨的賀師母同時旋開斯別林鎖、圓把手的新式鎖為我們開門。順著窄而陡的木樓梯望上去,賀友直笑眯眯站著迎客。
此處原是“過街樓”(上海新式里弄搭在弄堂入口上方的閣樓),1955年賀友直攜家眷搬進其中一間30平米的一居室,從此沒有挪過地方。58年大躍進時,樓下的弄堂被加砌兩堵牆,幾家人從此有了公用廚房。他向朋友們宣佈:畫畫、見客、飲食、起居都在這裡,真是“一室四廳”。靜安區政府和朋友都曾為他張羅過新房子,他不想搬。
“我覺得住這種地方人情味濃!我在畫畫,她們婆婆媽媽在灶披間(廚房)裡燒小菜,聲音嘩嘩上來:‘今朝上當,這點蝦麼哪能(怎樣)……’我都聽見;隔壁鄰舍熟透,馬路上打打招呼:最近好,人蠻神氣嘛。這種樂趣!住在二十幾層樓上跟蹲提籃橋(上海一監獄所在地)有啥兩樣?”他曾對好友陳村說。
現在,“一室四廳”旁邊多出一個五六平米的工作室,塞進一張寫字檯、一頂書櫥和一堆堆畫冊之後,來客若多於兩位,須到隔壁暫候。
賀先生正在畫一個燙頭髮、穿短褲、趿著繡花拖鞋、拈根香菸的“舊上海品牌女人”。“這種女人老結棍(很厲害)的,碰不起的。”他說。
圖/受訪者提供
賀友直畫自己
畫家劉旦宅曾經讚歎:在連環畫領域,賀友直是張樂平之外上海美術界的“另一隻鼎”。他畫的360行——黃包車伕、扦腳工、賣報童、白相人、押寶人、裱畫師傅、兌幣黃牛、拿摩溫(工頭)現在陳列在地鐵的燈箱櫥窗裡;《申江風情錄——小街世象》、《新石契老街風情錄》裡的石庫門、百樂門、有軌電車、渾堂(浴室),都會讓老上海心頭一軟,一下跌落到舊時或明亮或黯淡的回憶裡。
賀友直畫過自己,用連環畫畫他在鎮海縣城的童年:5歲沒了娘,與父親相依為命;小學讀到畢業沒有再上學,整條街沒有人上過中學;父親臨終一句話他記得:“我沒有讓你讀書。”畫初到上海的學徒生涯:天不亮就被踢醒,晚上睡水泥地;上4年夜校學英文,想“吃外國人飯”,到頭來“單詞蠻多,就是組裝不起來”。每天去夜校,從廣元路走到雁蕩路,步行一個多小時。2路有軌電車從徐家彙到十六鋪,坐不起,只好張望頭等車廂裡的風景:三六九(警察)或巡捕房裡的人上車向售票員點個頭,就算買票了;洋行職員在看外文報紙,有人拿反了……
後來到印刷廠設計商標,手裡有了幾個錢,看循環放映的電影,逛遊樂場,聽京戲——“最高聽到周信芳,沒有聽過梅蘭芳。”
1948年結婚,與姐夫的堂房阿妹,從此“相濡以沫”60年。“我討的這個老婆好,生得也比我好,是我福氣。屋裡廂的事體,養兒育女,都是她的,我可以專心搞創作。”
1949年畫出第一本連環畫《福貴》,從此在上海人美畫了近百本。那個容納了108將的大辦公室裡,有趙宏本、顧炳鑫、劉繼卣等影響過他的同道,有呷三糊(聊天)的大愉快——他後來不愛去那種劃成一小格一小格的新式辦公室,比作“把人放進冰箱格子”,並畫了一張《最沒有人性的格局》。
問他怎麼走上藝術道路的,賀友直只記得“從小就喜歡畫”,此外說不出別的。在他,生活就是一個結實的打包,哪裡容得下拆解和分析,那些擅長自我篩選的記憶,對於想知道真相的人來說,是不可靠的。
賀友直保有那個年代過來人根深蒂固的謹慎:可能得罪旁人的、涉及名流聞人的、觸及政治的,統統搖手搖頭“不談不談”。但他心裡有杆尺子,譬如“陳村是個好人”,“陳丹青善於思考、有骨氣,我常跟他講,不要人家一噱就開口”……在這個“下作事體多來兮”的時代,他說著寧波口音的上海話,穿插幾句半個多世紀前的英文I’msorry,excuseme,stop,每天呷兩口黃酒,吃著師母燒的“比飯店好交關(好多了)”的小菜,嘲笑那些花千多元進大劇院,散場時又無法將票根貼在頭上炫耀的人——優哉遊哉。
《小街世象》
畫小人書,我是比較聰明的一個
人物週刊:約您採訪不容易。
賀友直:我現在不要他們來採訪,有許多話上面不要聽,所以他們回去一審查都剪掉了。有次電視臺來訪我,我就按我的想法講了,播的時候一看,我講的閒話都沒了,就放了一張照片,話都是他們的。我看著那張照片就想,接下來要放哀樂來!
我講了什麼呢?就是書價和稿費。我一張新創連環畫50元稿費,再版每張30元。我一天只能畫一張,一個月1500元,還不如鐘點工的收入。
人物週刊:在體制內,這是沒有辦法的。最近孫道臨先生去世,寫文章時發覺他退休後不如意。
賀友直:沒有體制,就沒有現在的我,它為我提供了許多實踐機會。我小學畢業,連中等教育都沒有受過,畫畫也沒有進過專業學堂,可以這樣一步一步過來。
體制規定到一定年齡退休,既合理又不合理。合理的是,讓年輕人上來;不合理的是,有的人還可以用的呀,啥事體硬勁叫伊退休。我85年退休只有64歲,可是我到現在還在畫。當時我心裡失落了半年,就恢復了。現在我比上班時還忙,我也沒上網求職應聘,我坐在家裡推都來不及,最好勿要來尋我。我看到有種老頭拿根stick(柺棍),花園裡匐匐太陽;還有種退休老幹部,手裡拿只半導體聽中央臺新聞,一路走一路聽,津津有味,實在是……也蠻傷心哦,過去是指揮人的人。
人物週刊:您的老同事顧炳鑫在評論《山鄉鉅變》的文章裡講過,您“在形式風格的探索上,已有門徑”。
賀友直:手法可以變,風格只有一種,這跟做人是一樣的。像電影導演張藝謀,他的《紅高粱》是一種手法,《大紅燈籠》是一種手法,《秋菊》、《菊豆》各有手法,等等等等,但人家一看,這是張藝謀,萬變不離其宗。其實多看之後,張藝謀就那一套東西,他已經玩不出花樣來了。
人物週刊:每一個從事藝術工作的人都會碰到這個問題吧。
賀友直:都會碰到:他定型了。最可怕的就是定型。為啥現在《老孃舅》(上海一檔電視滑稽劇)人家不要看了?他老是那副腔調,定型了。
人物週刊:您在創作中是怎樣求變的呢?
賀友直: 讓我誇誇我自己哦。在畫小人書這個行業,我是比較聰明的一個。我們是來料加工哎,不是原創。來的料不一樣,就像裁縫師傅,今天給你的確涼,明天給你毛貨,後天給你泡泡紗,不同料子不同做法。我就知道,小說都有基調的,小說家的文風也不一樣的,你要根據小說的基調和文風定下你繪畫的手法,這是我聰明的地方。你看我每一本小人書都不一樣的,都有變化。
喜歡趙樹理,難畫魯迅
人物週刊:您最喜歡誰的小說?
賀友直:我歡喜趙樹理的,因為他很樸實,很幽默,這跟我的性格是吻合的。如果作品中的人物很有趣的,很幽默,我畫起來會很有勁。《福貴》就是他的,講山西農村的故事。
人物週刊:小時候看過您畫的《李雙雙》,印象很深,那些人物真活。
賀友直: 我創作有幾個特點,一個是出手很快,但構思的時間很長,要找人物心理活動最微妙最深刻的部分。小說是一種語言,繪畫是一種語言,電影戲劇是另一種語言,它是會動的,還有聲音。但小人書的畫是平面的,要畫到跟讀者在日常生活中的感受對得攏,他才能看懂。不要挖空心思,俏媚眼做給瞎子看。形象的特殊性跟表達語言的普遍性要統一起來。是這道理吧?
人物週刊:具體講,從《白光》到《山鄉鉅變》,到後來的《朝陽溝》、《連升三級》、《十五貫》,這5部您比較滿意的作品是怎樣找到合適的繪畫語言的?
賀友直:畫《山鄉鉅變》,曾經推翻過兩次。為啥推翻?感覺畫出來的東西不像。為啥不像?因為用的黑白明暗的洋辦法,畫出來黑糊糊的,跟在湖南資江邊上看到的山水田地、村舍景物、男女老少清秀明麗的感覺不相稱。1961年開始,我苦畫了3個年頭,都不滿意。突然我遇到了陳老蓮的版畫,找到了一條可走的路,前後一共用了4年。
《十五貫》裡,尤葫蘆被殺,最後婁阿鼠是判死罪的,我就明確一點:不把它作為悲劇處理,因為這出戏是周總理肯定的,強調要調查研究,然後下結論,所以許多細節我畫得非常清楚、真實。
《朝陽溝》是根據舞臺劇移植過來的,舞臺是平面的,我就套用過來,每一幅畫都好像在戲臺上;還有一點,知識青年下鄉是很苦的,我把農村儘可能畫得美一點,這是一個基調。
《白光》用的是水墨,形式上變了一下,但我覺得不成功,因為白光是一種幻覺,不是真有一圈光。這是很可悲的一個作品,我到今天還沒有想出怎麼把魯迅的本意畫出來,怎麼抓住白光的本質。我曾經想畫魯迅的小說《過客》,但想了很長時間,捉不住該用什麼語言表達。魯迅的小說,難就難在本質的東西非常深奧,有些比較容易,像《藥》。
人物週刊:《阿Q正傳》呢?
賀友直:那個也難。首先阿Q這個形象難,我覺得嚴順開演的阿Q,程十發畫的阿Q,還有趙延年木刻的阿Q,都不是我心中理想的阿Q形象,這個人物太豐富了……人有一點阿Q精神不是壞事,因為許多事情由不得你啊,像社會上許多不平的事,沒有辦法,只好阿Q一番。
賀友直老倆口在作品捐贈儀式上
我們這種畫畫的太傻太傻了
人物週刊:我在一個卡通網站找到您的主頁……
賀友直:其實狗屁,我不是卡通。卡通跟我渾身不搭界。
人物週刊:我看了您的作品目錄,您畫過婚姻法。
賀友直:我在單位裡拿工資,上面派任務,叫畫什麼就畫什麼。
人物週刊:還畫過《孔老二罪惡的一生》。
賀友直:所以說中國文人不值錢哎。上頭叫我畫孔老二,上面的政治鬥爭我一個畫畫的哪裡曉得。好,孔老二畫好,隔手(不久)江青捉起來,馬上叫我畫《呂后篡權》,……後來我想想,我們這種畫畫的太傻太傻了,有口飯吃,滴溜滴溜跟了人走……講講講講又講到政治問題了。
人物週刊:那時候是不是也可以這樣:我不想畫,我請病假,逃掉?
賀友直:沒那麼大膽。那時候能讓你活下去已經感恩不盡了,你還敢不三不四?北京來的紅衛兵真兇啊,拿皮帶抽人,皮帶上這麼大銅釘;有小青年吐口痰在地上,讓人家舔掉……小朋友,你沒有經歷過“文化大革命”。
人物週刊:您有沒有想過,什麼原因讓文人那麼聽話呢?
賀友直:一個是不知道(政治),二一個是骨頭軟。反右的時候,文人整文人,比外界整文人厲害得多。“文化大革命”中我也是,寫過很多對不起人的大字報。我有時候問自己:賀友直,啥原因?其實是骨頭軟,脊椎骨非常軟,才會幹出這種事情來。“文革”中不是沒有頭腦很清醒的人,有的哎!有人給中央寫信反對江青、林彪,這種人有骨氣,但是傻;有種人看清爽了,不響;像我們這種,屬於小人,美其名曰“跟著毛主席走”……後來碰到(被寫大字報的人),哦,對不起,上當上當(抱拳作揖),一句話就過去了。其實呢,是骨頭軟。
人物週刊:您這樣講,讓我想到巴金先生的《真話集》。
賀友直:是軟。我常常講,人家拳頭剛剛舉起來,我就趴下了。
上海淪陷時畸形的繁華
人物週刊:您講淪陷時的上海有種畸形的繁華,哪裡畸形哪裡繁華?
賀友直:日本人把上海四面都包圍了,就剩下英租界和法租界,能夠在上海生存下去的人都逃到租界裡去了。抗戰前上海就是中國的經濟中心,解放前香港不如上海的。有這許多人進來、消費,當然繁華,戲院、餐館、舞廳、妓院,這些行當都興起了。窮人、富人、外國人,混在一起避難,造成一種畸形的發展。
人物週刊:您跟陳村老師講起過四馬路(今福州路)的妓院。
賀友直:這一條福州路,從外灘到河南路,是外國洋行、公司多;從河南路到福建路,是書店多;從福建路到西藏路,是餐館、妓院多,所以在舊社會,福州路是一條綜合了色情、文學、飲食各方各面文化的街。殖民文化呢,要屬淮海路、南京路。
那辰光上海有好多遊樂場,裡面有電影、本灘(滬劇的前身)、崑劇、京戲、雜技、變戲法、小吃——油豆腐線粉湯啊,雞鴨血湯啊,肉絲湯麵啊,五花八門都有。在我印象裡,永安公司屬於比較高檔的,接下來是大新公司、先施公司、新世界,小東門也有一個福安,大世界屬於檔次比較低的,裡面放的電影也不入流。
我們那時主要看美國片,都是西部牛仔片,打的。看電影不需要幾個錢,有時候門口檢票的人跑開了,就溜進去,看白戲。它是循環放的,你跑進去只看到下半場,不要緊,隔個幾分鐘又重頭放過,你再看全上半場。國泰、大光明是進不去的,進的是浙江、榮金、八仙橋恩派亞,那種放第三輪第四輪電影的。
人物週刊:那時除了電影,您還有別的娛樂嗎?
賀友直:沒有了。到現在,凡是有輸贏的東西,下棋、打牌,我都不會,我沒賭性。
現在穿才(都)穿得老(很)挺括,骨子裡廂老推板咯。
人物週刊:您說過抗戰時期,升斗小民關心的主要是衣食住行。幾十年過來,您覺得人們關心的東西有沒有大的變化?
賀友直:你看現在上海,生意最好是啥人?是飯館餐廳。多數是官吃,大老闆吃,小老百姓誰去吃,我跟老太婆兩個去吃?一桌要上千啊。我到對過吃碗麵好了,不,我到菜場買斤生面自己下下好了。
接下來是穿。陝西路上開了這麼多小店,快變成服裝一條街了,就是騙騙你們小姑娘錢的,阿拉老頭子伊是騙不進的,伊也不想騙我們。現在最好騙銅鈿(鈔票)的,一個是小囡,一個是時髦小姑娘,從服裝到化妝品。
我是苦出來的,所以我曉得升斗小民關心啥,曉得買一斗米和一升米之間的差別:假使這家人今天買了5鬥米,米店有人送上門來,真是令人側目啊。小辰光(小時候)我爺(父親)失業,屋裡1升米都買不起;買1升米,爺兩個要過兩天。我小辰光從來不曉得啥叫棉毛衫,啥叫絨線衫,也沒穿過新棉花做的棉襖,冷天就一條夾褲,就是這樣過來的。我現在都想不起那辰光冷冷到哪能(什麼樣),熱熱到哪能。我姐夫的小五金廠那時候在天平路,現在教育賓館這一帶,做捻鑿,北方人叫改錐的。因為我是親戚,叫我多做生活,沒有月規錢的。睏了(睡在)姐夫廠裡的水門汀地上,沒有墊被的,蓋的有,但不是很柔和的那種,油膩得一塌糊塗,但年紀輕,鑽進去佝攏來馬上就睏著了。那種苦……人真苦時,就想有個避風的地方。
後來在印刷廠裡給人設計商標,有一筆生活(生意),就有兩天飯好吃。那種收入極低,設計一個小圖案,相當於現在給你100塊、200塊,最多三五百,有幾天好開銷?所以有一頓,沒一頓,長期處在半失業狀態。混到解放初,好多廠都關門了,更沒生活做了,日腳更難過了。那時候我已經成家了,住在南市區。
人物週刊:您覺得以前的商標好看,還是現在的好看?
賀友直:當然是現在的好看。那時的商標也有要求,畫起來水平有高低,但比現在簡單,現在是一隻月餅盒子的外包裝都能嚇死人。但是商標裡廂的物什是以前的好,搭(跟)人一樣咯,現在穿才(都)穿得老(很)挺括,骨子裡廂老推板(糟糕)咯。
人物週刊:您講過老早亭子間裡小老百姓打花會,早上起來臉還沒洗,跟隔壁鄰舍講昨天晚上做的夢,夢見什麼趕緊去打什麼;現在呢,看自行車的老阿姨也在炒股。
賀友直:每個時代不一樣。過去人是不攀比的,頂多樓上樓下比比,不會去跟榮毅仁、跟住花園洋房的人比,現在日腳是好過了,但風氣極壞,衣裳是越穿越講究,心是越來越大,心態都不好,浮躁。就說知識分子圈裡的事體,復旦剽竊人家成果的,還是professor來,多可悲啊,過去是不會有的。大環境不好,人心壞了,走在路上,一路能看到多少不堪入目的事情啊……我只好眼睛朝伊看看,我管不了,一管老頭子被人家拷(打)煞來。
人物週刊:您覺得哪個時代比較好?就您經過的這幾十年。
賀友直:我覺得從解放到57年比較好,後來各種各樣事情都來了,這個大家肚皮裡都清爽。現在呢,我這個人是比較容易滿足的,對生活的要求不高。收入高的人房子一套套在買,我此地蹲蹲蠻好,還想啥?有兩樣物什我是不會買了:房子,個是(那是)真買不起;車子,我年齡超過了,要是我現在六十幾歲,肯定買部開開,譁啊,開到寧波去了。
我喜歡吃點黃酒,一天一瓶,下酒菜不講究,隨便什麼都可以。我人緣還算蠻好,逢年過節有人會送咯,呵呵呵。我很坦率地跟你說,現在我跟老太婆到淮海路晃一圈,晃個50塊100塊,不在乎;或者今天要買件衣服穿穿,也不在乎。人能到這一步,可以了。
人物週刊:聽講您喜歡孵(泡)舊鐘錶店看勞力士手錶,那您有沒有一塊好手錶呢?
賀友直:噯,是的,看看反正不要錢的。前幾年我花35塊錢買過一隻浪琴錶,其實是假的。哎,你不要看,戴在我手上別人就以為是真的。但是那根錶帶太差了,我就花135塊配了根錶帶,蠻像樣的。但是一個禮拜之後,它不走了。個麼我到鐘錶店去,老師傅朝我看看,笑啊:“這種表你還修它做什麼?”我想想反正也不上班,不需要戴錶,就丟在家裡了。但是,歷史上我總算該(有)過一隻浪琴錶的!
訪談以普通話穿插滬語完成
在不影響閱讀的前提下保留部分滬語
特約撰稿|李宗陶 發自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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