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半夜一點，孫慧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撫摸她的臉，一睜眼，看到女兒匍匐在床前。
她正要發火，女兒口齒不清的說，媽，是不是不要我了，你不要不要我，我會乖，會聽你的話，會看好弟弟。孫慧心裡咯噔一下，難道他們母女連心，女兒感應到了什麼？
女兒一生下來，先天性兩腳外翻，脊柱彎曲。後來走路只能半弓著身子，半爬，半拖的斜著向前挪動。
當時，孩子一落地，婆婆看了一眼，厭惡的說，這是生了個什麼，趕緊扔了。丈夫在旁邊陰沉著臉，一聲不吭。
她看了下女兒的小臉，那個小人兒挨在她身邊睡得正香，看著她肉嘟嘟的樣子，她不願相信真相，堅決不同意扔掉。這個是她懷胎十月，用她的骨血，辛辛苦苦孕育的寶貝，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她怎麼捨得扔掉。
她相信一定有什麼辦法能治好女兒的病。那時候，她抱著女兒整天不敢撒手，婆婆和老公看她這個樣子，也斷了要扔孩子的心。
但是，整個月子裡，婆婆沒幫一下忙。都是孫慧一個人照顧女兒，照顧自己，好歹給自己鼓搗口熱乎飯。丈夫要上班，衣服、尿布放洗衣機裡洗。
女兒一歲以內，她沒睡過一 夜好覺，失眠是常事，頭髮大把大把的掉，也落下月子病。
02
女兒只管吃飽大睡，並不知道自己以後將面臨什麼樣的人生。她一想到這些，便暗自垂淚。
後來，大大小小的醫院也跑遍了，女兒的病情並沒什麼好轉。而且，隨著年齡的增長，竟有加重的趨勢。並且，她吃驚的發現，女兒說話遲鈍，口齒不清。對她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她拉扯著女兒，一天天熬，熬到了兩歲。婆婆早已按捺不住，說，這個是個沒用的貨色，要他們趕緊生二胎。
丈夫也有這樣的打算。孫慧看看女兒的情況，也想著再生一個，以後他們百年之後，這世上也能多個人照顧照顧她。
這次，生了個兒子，一個健全的大胖小子。婆婆一改往日的嘴臉，從孫子生下來，她寸步不離。
03
自打這以後，她女兒更是可有可無。什麼好吃的都要先給弟弟吃，什麼新衣服都要先給弟弟買，什麼好玩的都要給弟弟玩。
女兒也是貪玩的年紀，看到弟弟有好玩的東西，常常試著要去拿來看看。總是被婆婆一把奪過來，你起開，這個是給我孫子的。女兒癟著嘴，忍著眼淚向她求救。她只好把女兒哄過來，再給她找個別的玩具。
可女兒畢竟也是個孩子，她也有不那麼好哄的時候。有一次，她拿著一個皮球滾來滾去，被弟弟看見了，非要。婆婆說，快拿過來，給弟弟玩下。女兒沒同意，不行，這是我的。
弟弟哇哇大哭，婆婆心疼了。上去搶過來，塞到弟弟手裡。女兒來了脾氣，一個不注意，又搶了過來。
婆婆上去就是一巴掌，你這個怪物，滾遠點。兩個孩子都嚇愣了。孫會跑過去，質問婆婆為什麼打孩子。婆婆說，你看看，你生了什麼，我們傢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孩子。
孫慧把女兒帶到了另一個房間。
打這以後，女兒好像懂了，她不能跟弟弟搶東西。婆婆有時給弟弟買個新鮮玩意，她只能眼巴巴的看著。
04
一天，他們一家四口出門。平時，都是她扶著女兒上下樓。這次，她心一橫，讓她自己鍛鍊鍛鍊。可女兒一下子趴倒在地。女兒喊著媽媽，媽媽。弟弟在一旁哈哈大笑。丈夫推著弟弟走開了。
周圍圍上來幾個鄰居，大家有人要去幫忙。孫慧制止了。有那麼一霎那，看著女兒在地上匍匐，拼力向她伸出手，面目猙獰，她也突然對這個女兒 有了厭惡之情。
如果當初，把她扔了，自己是不是就不會受這麼多苦。她這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老天爺要這麼懲罰她。
自從女兒出生，她沒睡過一天安穩覺，也不知流過多少淚，不敢想未來會怎樣。
她一甩手，緊走了兩步，女兒的手落空了。女兒大喊著，媽媽，媽媽，等等我。
孫慧抹著眼淚，沒有動。
等了很久很久，女兒終於爬到了自己身邊。她小心的拽著她的衣角說，媽媽，你生氣了嗎？
女兒滿身泥土，一頭大汗。後面的鄰居在指指點點，有憐憫，有觀望。
她收起剛才的情緒，扶著女兒一步步離開了。
有時看見新聞裡說，哪裡哪裡有個親生母親，把自己的智障兒子害了，別人都在罵這個母親。
可她能體會到那個母親的無助，不到走投無路，誰會朝自己的骨肉下手。當時，她害怕自己忍受不了，終有一天，也會變成那個樣子。
如今，她還真是有了這個想法，在自己疲憊不堪的時候，對未來望不到頭的時候，她甚至會想，要是把女兒扔了會怎麼樣。
可她剛有這麼一點點想法，女兒竟有些察覺，所以，才會半夜三更，來到她的床邊，問她是不是不要她了。
孫慧想想自己以往的人生，也許這就是命，她認了。看看女兒可憐的臉，和小心的表情，這個懷胎十月的親生骨肉，她實在下不去手，狠不下心。
她把女兒抱在懷裡，告訴她，寶貝，你放心，媽媽永遠都不會把你扔了。女兒抬頭看看她，問真的嗎？她說，真的，我向你保證，不論多難，我都不會不要你。
女兒躲在她懷裡哇哇大哭。孫慧摟著女兒，思緒飛到遠方，或許以後的路，會很艱難，但她願意陪著女兒承擔所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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