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三種不同的境界

這篇文章的標題本來應該叫做:驚悚、焦慮與恐怖,但網上不讓用這三個詞,說是涉嫌誇張,只好放在正文裡,這其實是一個非常嚴肅的話題,不是標題黨。

那就從驚悚開始說。英文叫做thrill。這個詞的意思其實是一種生理的反應,是一種人遇到危險時身體的自然回應。說白了就是嚇一跳,電影當中這種作品是很多的,拍得好的也不少,最好的我覺得是《猛鬼街》系列,(又叫榆樹街的惡魔)一般來說,這種片子最大的特點就是不留後患,對於精神正常的人來說,體驗一下可控的危險,然後感受劫後餘生的快樂,可以讓人對生命更加珍惜,尤其是這種故事裡往往包裹著一個簡單的道德內核:受害者通常都是一些違背正統道德的膽大之輩,因此從客觀上,這種故事既能練膽,又能讓人產生對於道德敗壞的忌憚,是不錯的文化快餐。從技術上來講,嚇人是一件既簡單又難的事情,說它簡單,不需要太多設計和構思,一般有套路可尋,說他難,往往創新比較難,而且一不留神會讓人覺得噁心,審美這件事情到哪都是有意義的。

第二種是焦慮,也就是把每個人內心深處最擔心的事情用故事的方式外化出來,讓人能夠感受到,這種恐怖片是另一種風格,看的時候比驚悚片需要動腦子,而且情緒的帶入感比較強,斯蒂芬金的小說基本上都是這一類,把美國人乃至整個西方社會最害怕的各種政治、經濟和文化問題都變成非常直觀的、血淋淋的故事。金是很懂美國人的,在他創作的幾十年裡,總能找到美國不同時代的問題,所以他的書才賣得這麼好。如果他改行作政治家,估計也能做得很好,他對人性的把握能力實在太強了。即使有些作品沒有特別強大的嚇人因素,依然能看到對這個時代的反映,比如他有一個作品叫《屍體》(拍成電影叫《伴你高飛》),講得是四個農村小孩子聽說有人死了,一起結伴去看那個屍體,這個故事格局很小,但反映了美國越戰之後社會的一種非常悲觀的心態,這一代的年輕人到底追求的是什麼,拼命努力只是為了看一個屍體,這種對於時代問題的把握能力一直存在。

第三種,也就是這類片子當中的翹楚之作,也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恐怖片。恐怖可以同時也是驚悚,也可以是焦慮的,甚至還可以是懸念的,但最重要的,就是恐怖片包含一個時間的和文化的維度,這種維度是超越當時當世的。這類作品最難寫,尤其在現代這樣一個文化和價值觀多元化的時代,幾乎很難完成。即使如此,藝術家們還是能夠通過一系列的手段創造出經典的恐怖形象。比如《精神病患者》那個浴室鏡頭為什麼在驚悚之外,存在一個恐怖的維度呢?因為它突破 了一個自十八世紀以來西方最大的禁忌,就是家庭私密性神聖不可侵犯這一概念,很多人看了這個電影以後,都說留下了洗澡後遺症,不敢自己洗澡了,希老師通過自己的鏡頭,侵入了西方人剩下的最後一個禁區。又比如《沉默的羔羊》,這個作品最牛的地方是打破了一種長期形成的警/匪,正義/邪惡等非常穩定的二分法結構,通過摧毀警察的完整人格,塑造了一個超越體系以外的經典邪惡形象。這些作品都帶有強烈的歷史感和反思性,讓觀眾重新審視一些由來以久的所謂“安全”的概念,進而反思自己的人生意義,這才是恐怖片的價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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