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可敵國,不祥!——《掌上明史》之5

富可敵國,不祥!

——《掌上明史》之5

黃波

富可敵國,不祥!——《掌上明史》之5

洪武初,嘉定萬二富甲一郡,嘗有人自京師回,乃詢其見聞,其人曰:皇帝近日有詩: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睡朕未睡,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丈五猶披被。萬二嘆曰:對我輩而言,此乃不祥之兆啊。即以財產付僕人,買巨船載妻兒浮湖而去。不到兩年,江南大族漸次籍沒,萬氏一家獨獲令終。

元璋陷蘇州不久,即下令遷徙蘇州富民至老家臨濠(今安徽鳳陽),並規定“私歸者有重罪”,連回鄉祭祖掃墓都不允許。這種抑制富人的方略仍然來源於傳統政治文化,秦始皇、漢高祖均曾遷富民于都城和其他地區。帝王們的思想高度一致,富奪其基,人奪其勢,連根拔掉之後,將其置於一個完全陌生的土壤中,就會使可能的異己失去經濟和社會支柱。

攻陷“江南”帶給元璋的,不僅有勝利者的喜悅。洪武初年,一次微服私訪讓元璋大發感慨:“張士誠小竊江東,吳民至今呼為張王。我為天子,此邦(吳地)呼為老頭兒。”吳地的奢華讓他驚訝,吳地的民風更讓他厭惡。

元璋強迫蘇州人移民,對江南科以重賦,又羅織巨案。洪武年間,“浙東西巨室故家,多以罪傾其宗”。這些都是從根本上拔除文化江南的要著。

元璋在位31年,蘇州知府換了30次,30人中,遭到“左謫”、“坐事去”、“被逮”、“坐贓黥面”、“坐法死”等懲罰者達14人。晚年元璋猶詔曰:江浙、松江(今上海)、江西人不得在戶部做官。箇中原因正如明末人謝在杭所分析,戶部管理天下錢糧,而江浙賦稅為最,元璋唯恐江南人士進入戶部後給他玩貓膩也。

明史學者陳梧桐認為朱元璋“限制和打擊的對象只限於那些違法亂禁的豪強勢族,對於那些遵守法紀的地主則是採取保護和依靠的政策”。惜其皇皇大著僅舉出了一個富人歷洪武之世,“每戒家人閉門,勿預外事”,因而“獨能保全無事”的例子。且不說例證太少,相反的例證又太多,就是在這一個“獨”例中,一個守法百姓居然要靠“每戒家人閉門”才能平安無事,這究竟證明元璋打擊面有限還是相反?

為躲避打擊,富人們或被迫獻巨資於皇室,或主動將財產充作軍需,或散財以圖自保。可是萬全之計是沒有的,江南首富沈萬三捐資助修都城三分之一,又請犒軍,朱元璋大怒:匹夫欲犒勞天子之軍,居心何在?這是亂民,應該殺掉!好歹經馬皇后勸解,將萬三流放了事。

沈萬三故事流傳甚廣,官修《明史》也引用過,明史學家顧誠則為元璋洗冤,考證認定沈萬三”在明朝建立以前即已去世”,引出學界一番爭論。其實何必呆看?“沈萬三”,符號而已。即使一個叫沈萬三的富人的確在元末就已經去世了,但明初居然會有那麼多沈萬三故事在不同的記載中流傳,這個現象說明了什麼?有沒有沈萬三這個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許多沈萬三一類的人遭到了國家政權的整肅。在沈萬三故事的流佈中,人們婉曲地表達著他們的情緒。

《明史》記載,馬皇后勸諫朱元璋不要殺沈萬三的時候說了這樣一段話:“民富敵國,民自不祥。不祥之民,天將災之,陛下何誅焉!”馬皇后的意思是說,一個財主富可敵國,他已經是不祥之人,老天都要降禍於他,又何勞陛下您去殺他呢?這段話值得反覆玩味。作為枕邊人,馬皇后對元璋的心思如同洞見,“富可敵國,不祥!”更堪稱傳統政治文化的一句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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