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永遠三十八
妻子今年七十歲，比我大一歲。說起來她又比我年輕，用她自己的話說，是三十八歲。
我和妻子結婚四十五年，四十五年的風風雨雨，共同飽嘗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剛結婚時家中只有兩間土屋，一張舊大桌子和一個木箱。睡的是土炕。那時我剛當上民辦教師，每月只有八元錢的補貼，日子過得很艱難。在嚴峻的生活面前，妻子幾次傷心落淚。妻子第一次哭泣，僅僅是因為丟了五元錢，她趕集時讓小偷偷去的。五元錢，現在還不夠一個人吃一頓飯，可那時卻要維持一個月的生活。
有一件事叫我特別難忘，1973年我剛剛有了兒子，妻子由於缺少營養，勞心過多，不到三十歲的人卻顯得有些蒼老。兒子長大全是靠開水泡煎餅餵養起來的，只要在碗裡放一點大油，加一點鹽泡上煎餅，兒子吃得很香。有一天妻對我說：“家裡又沒油了，沒有油孩子可難喂啊……”為了孩子我只好請假到食品站排隊買油。那時候人們吃不起肉，買肉時都專門要肥的，主要是為了煉油。誰知剛捱到我，賣肉的將一大塊肥肉藏到櫃檯底下，不賣了。不用問，肯定是給熟人留的。第二天我硬著頭皮去找站長，好說歹說總算買了一掛花油，回家煉了一小罐。油罐放在地上，還沒來得急收拾，不料欄裡的小豬跑了出來，將嘴巴插到油罐裡，喝了一半。妻子又哭了起來，哭得很痛很痛：“我是什麼命啊，怎麼連一罐油也無命佔呢？”我聽了非常心酸。唉，什麼時候才能有錢呢？後來妻子瞞著我找人算命，算命的說要到三十八歲才有運轉，三十八歲以後就有花不完的錢了。三十八，還有十年哪，十年又該怎麼熬呢？
然而，不到十年，改革開放的春風吹到家鄉。村裡實行了土地承包制，農民有了自己支配的土地，也有了自己支配的時間。農閒時可以做些生意，農民的日子越來越好過了。妻子把承包的土地拿出一部分種上蔬菜，除了自己吃的，還拿到集上賣。有一天我下班回家，妻子笑著說：“我三十八了，我終於三十八了。”我被弄懵了。她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錢，繼續說：“我有錢了，我三十八了。”我這才恍然大悟。以後每逢有錢，她總是這樣說。“三十八”成了她的口頭禪，成了有錢的代名詞。因為有了錢，她也掌起了財政大權。每當我說“你又三十八了”，她就知道我發了工資。
隨著社會的發展變化，我家的生活水平也在日益提高。1983年我蓋了新房，結婚時用的大桌子、木箱早已不用，土炕也早已變成席夢思床，而且買了彩電、冰箱、組合傢俱，還添了VCD，高興時妻子還唱兩句呢。去年我又買了空調，做夢也沒想到能過上今天的好日子。前年冬天我和妻子進城買衣服，丟了100元錢，妻子竟毫不在乎。我逗趣說：“回家又要哭給我看嘍！”她打我一拳：“哪壺不開你提哪壺。”這一拳打得很重，我卻一點也不感到疼，倒覺得挺舒服。
沒錢的滋味真是不好受，那辛酸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妻子永遠有錢花了，妻子永遠年輕，妻子永遠三十八！
作者系山口鎮原文化站長 策劃/編輯/宋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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