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稻囤過大年

送你稻囤過大年

那天,妻子一邊撣塵打掃,一邊教孫子學說拜年賀喜的吉利話。孫子不感興趣,漫不經心地冒出一句:“恭喜發財,紅包拿來!”不用說,這又是他在幼兒班裡學來的流行語。

現在的孩子,真幸福啊!就說這過年,吃的、穿的、玩的應有盡有。親朋好友之間拜年,都會在孩子那甜溢心際的新春祝福聲中心花怒放,然後樂滋滋地掏出紅包。孩子過春節,單壓歲錢就有四位數。

孩提時代,我非常期盼過年。因為,我們只有在這幾天,才能“吃魚、吃肉、穿新衣”。也許,今天的孩子會對我們那時的這種“美夢”嗤之以鼻,然而,到了年根歲末,生產隊年終決算分紅了,我們這些會被當下孩子的時常會被所擊破。

一個生產隊五六十戶人家,“餘錢戶”寥寥無幾,大多數成了入不敷出的“超支戶”。

何為超支?家裡人口多、勞動力少,大人掙的工分不夠支付口糧錢,年終決算倒欠集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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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說,有錢沒錢,總得過年。於是,大家小戶勤儉節約,用實際行動“過一個革命化的春節”。賣幾隻雞蛋,買三兩張紅紙,喜紙自己刻,對聯自己寫。沒錢添新衣,就找出舊的洗一洗。水蕩人只要勤快,過年的魚早就養在水缸裡了。年前,生產隊會殺兩頭豬,各家各戶分到幾斤肉。這樣,老老少少可以過上一兩天有魚有肉的“神仙”日子。

水蕩村舍地勢低窪,種不了花生,人們就在荒圩或自留地裡長几棵向日葵,收下的葵花籽便成了過年招待親朋或鄰居家孩子的“彩頭”。

過年所抓的“彩頭”,五顏六色,品種較多,往往是由炒熟了的葵花籽、蠶豆、黃豆和爆米花之類的摻和而成。儘管如此,孩子們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怎麼辦呢?我們只能“窮則思變”。甫一放寒假,我們就忙碌起來,呼朋引伴,做好大年三十晚上挨家逐戶去“蓋糧印”、送祝福的準備。

大集體時代,蓋糧印是生產隊糧食保管員乾的活。每到秋天,生產隊打下稻穀,都要在打穀場上曬乾後才運進糧倉。太陽落山前,攤曬在場上的稻穀被大人們收擾起來,堆成了一座座金燦燦的小山。此時,保管員拿來稻囤印盒,在這一座座糧山上慢條斯理地蓋上密密麻麻的長方形的白色印記。第二天清晨,保管員定來驗印,看到印記依然清晰,說明糧食沒被人偷過,才允許人們破印曬稻。在經年累月食不裹腹的人們心中,這些方方正正的白色印記,就是糧食豐收和吃飽肚子的象徵。除夕之夜,孩童們到各家去“蓋糧印”、送祝福,普遍受到歡樂。不知何時,“蓋糧印”就成了蘆蕩水鄉人過年的特有習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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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只能跟著鄰居家的大哥哥當“跟班”,充其量喊喊“過年發財”之類的好話。有一年,父親幫我做了一個簡易的“糧印”。其實做法極其簡單,用一隻小蒲包裝上一些生石灰粉,用繩子紮好包口,而繩子的另一頭系在一根木棍上。當蒲包的底部接觸地面時,石灰粉就會從蒲萆的縫隙裡滲漏出來,地面上便拓有方方正正的白色“糧印”。

大年三十晚上,華燈初放。我剛吃完“團圓飯”,就迫不及待地叫來三個小夥伴,提著“糧印”去送祝福。我們之間有著明確的分工,膽大臉厚的一路叫喊——“稻船到家嘍!”膽小心細的負責蓋印,還有兩個年齡小一點的就負責拎口袋收“彩頭”。每到一家,我們必先恭喜大伯、大媽“新年發大財”,再到人家院內、屋裡賣力地蓋著“糧印”。大人們樂得合不攏嘴,一邊應和著我們說“發財、發財”,一邊從家裡拿出“彩頭”,放進我們事先準備的布口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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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家出手大方,“彩頭”給得多,我們就懂事地道謝。逢到主人捨不得多給,我們就說聲“再長長財!”於是,有的女主人起初故意不多給,等我們說一聲“再長長財”,就再抓上一把,然後舒心而又爽朗地笑起來。霎那間,小院裡聲聲歡笑暖人心。

現在想來,大人們絕非是逗孩子玩,只是想多討幾句吉利話罷了。他們明知大年三十“蓋糧印”,只是小孩討“彩頭”的“小把戲”,但還是滿心歡喜。因為,在那缺吃少穿的歲月,誰不期盼能有“稻船到家”?就在這辭舊迎新之際,孩子們吉利、喜慶的“送糧蓋印”和溫暖人心的祝福叩門而入,頓時將人們日夜思慮無錢過年的憂愁,轉化為對美好生活的殷切期盼……雖說物質是貧乏的,但無論孩子還是大人,精神卻變得飽滿而豐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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