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中國當代流行音樂自廣東發端,輻射全國,掀起一股原創風潮。 作為“94新生代”南方陣營中的後起之秀,陳明憑藉《寂寞讓我如此美麗》、《為你》、《快樂老家》等大眾耳熟能詳的歌曲紅遍全國。而今回想起來,最初在深圳的歌舞廳駐唱三年的經歷,雖然十分辛苦,但卻讓這位實力唱將摸索出了靈活運用嗓音的技巧,並就此鍛造出一副鐵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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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可凡:陳明那時候你在這個廣東,南方,唱的最多的是什麼歌?現在想起來最懷念的?
陳明:那個時候我剛去的時候,我只會唱一首《上海灘》,然後開始學鄧麗君。但是那個時候,後來我覺得我特別幸運,開始流行普通話的歌了,國語歌了。比如說潘美辰的歌,蘇芮的歌,然後我就唱了,就越來越多了。所以那個時候唱,我的聲線還算中音比較多,所以我比如說唱梅豔芳的歌,特別是那個嗓子不太好的時候。
沙寶亮:啞啞的。
陳明:因為你知道麼,因為那個我們大概從六點多就開始唱了,比如六點半我就開始唱,一直唱到晚上一點鐘。我覺得也可能就是那幾年每天都這麼唱,所以後來我記得,我進唱片公司的時候,我錄音,有一天我唱了8個小時,然後那個錄音師就在旁邊就這樣說,你太能唱了,我已經幹不動了。但我那個時候,我記得有一首歌,就是比如說我今天嗓子特別難受,我就唱一首梅豔芳的那一首《似水流年》
曹可凡:我們想聽一下。
王冠:這得說到哪兒,唱到哪兒。
陳明:因為那個歌,很輕鬆很低沉的那個。
陳明:就唱這樣很低沉的歌。
沙寶亮:渾厚的中低音。
曹可凡:富有磁性。
沙寶亮:這是聲音不好的時候,都唱得這麼好。
陳明:那個時候因為嗓子啞了,比如說感冒了,嗓子啞了,生病了,但不能請假,然後就唱一些這樣的歌,輕鬆一點的。聲音好的時候,就唱蘇芮。
1992年,陳明參加了廣東省首屆歌舞廳歌手大賽,成為冠軍。她因此被中唱廣州公司相中籤下,正式成為一名簽約唱片歌手。然而1993年推出的首張專輯《相信你總會被我感動》銷量不佳。1994年,頂著解約的壓力,陳明推出了第二張專輯《寂寞讓我如此美麗》。充滿藝術氣質的同名主打歌意外走紅,讓她的名字逐漸為聽眾熟知。
曹可凡:《寂寞讓我如此美麗》這首歌,當年是轟動大江南北,廣為流傳,你還記得這一首歌,它的誕生有一些什麼樣的難忘的記憶,可以跟我們一塊兒分享?
陳明:《寂寞讓我如此美麗》是我的第二張專輯的歌了,那時候我已經在中唱了,已經離開深圳到了廣州。因為那個作者就是妮南、劉彤,這是他們寫的歌。本來這首歌他特別喜歡,他不想給別人。我去過一次他那兒,去拜訪他,他當時看見我的時候,沒想把這首歌給我。因為當時我記得很清楚,我穿了一個T恤,穿了一個牛仔褲,紮了一個馬尾就去了,他們倆一看說,這是歌手嗎,這不就是中學生嗎,她能唱這個歌嗎,就沒願意給我。後來我當時就說這樣我參加青年歌手電視大獎賽,馬上就是決賽,要不你看看我那個現場的那個比賽吧,看看然後你再感受一下看我能不能唱。看完那個比賽以後,他就決定把這個歌給我了。所以這是我1994年出的一張專輯,叫《寂寞讓我如此美麗》。很有意思因為這個歌當時出來的時候,有點曲高和寡,大家覺得這個歌太藝術性了,可能不太會紅吧,說大眾能不能接受這樣的一首歌。後來我們就下定決心,說一定要好好地宣傳,當時來到上海以後就來做電臺的節目,我記得我從早上八點鐘的節目就開始了,就從這個演播室出來去那個演播室。
沙寶亮:宣傳期。
陳明:然後一直做到晚上十點,就每個電臺做節目。然後做完了以後,回去的時候,都已經困得不行了,就跟第二天的主持人溝通,明天要說哪些內容,因為大家對我也不熟悉。然後說的時候,我說完了以後,到主持人說的時候,我就睡著了。他話音一停,馬上我又醒了,我還能接上他的話。真的,後來你知道嗎,最後那個聽眾就給打電話了,說這個歌是挺好聽的,我們也很喜歡,但是我從早上打開收音機調到哪一個臺,都是放這個歌。後來上海的整個這個廣播的這個系統有一個規定,就是一個歌手,在同一天無論是錄播節目或者是直播節目,不能超過不管是哪一個頻道,一共加起來不能超過三檔,從我那兒開始。
曹可凡:那相對於《寂寞讓我如此美麗》,《快樂老家》可能對於普通的這個音樂愛好者來說,接受程度會更高吧?
陳明:對,《寂寞讓我如此美麗》出完了以後大家很喜歡,大家都接受,應該那個是我第一首被大眾接受,或者認識我的一首歌,但是大家都會說,這個歌太難唱了。
王冠:對,就只能聽自己沒法唱。
陳明:還有這個歌不適合晚會,或者說什麼節日的時候唱,比如說今天是一個什麼元宵節,《寂寞讓我如此美麗》好像不太合適,後來怎麼辦,我們當時公司的人說,那我們就再做一個新專輯。當時先是出了一首歌叫《為你》,那個歌一下子就(火了)。“一路為你送上”,就是從這樣的一個歌,變成一個世界音樂的曲風,這個歌一下就火了。那個時候大街小巷,所有賣唱片的地方,就聽著這邊“這邊一路為你送上”,“一路為你送上”就是全是這個歌,但後來發現這個歌也不好唱。到1997年的時候,就我出了一首歌,這首歌就是大家最接受的,不論是小孩,或者是老人,都能接受,就是《快樂老家》,那是1997年。
曹可凡:我記得那個時候我們電視臺做晚會,請陳明,就是非得這個歌。
陳明:必須要唱這一首。
曹可凡:必須得唱《快樂老家》。
陳明:對。
上世紀九十年代,正值中國唱片業的黃金時代,陳明連續推出《天使飛進你夢裡》、《仙樂飄飄》等專輯,被譽為“南國歌后” ,媒體亦有“北那英南陳明”的並稱。她曾幾度登上央視春晚的舞臺,直到今天,悠揚歡快的《快樂老家》依然會在各大衛視的晚會上響起。進入新世紀,陳明簽約國際音樂公司SONY音樂亞洲總部,並推出了由港臺團隊打造的專輯《幸福》,走向了事業和人生的新階段。彼時的沙寶亮雖已正式轉型為歌手,卻依然籍籍無名。2002年,他終於推出了個人首張專輯《愛上一條魚》,唱片本身並沒有引起什麼波瀾,但卻讓他邂逅了自己成名曲《暗香》的作者,著名音樂人三寶。
沙寶亮:《暗香》其實是一個特別“蹊蹺”的一件事情,說到這首歌,就要說到我的良師益友三寶先生,和他在一起,算是一個很巧的一個相遇。有一次他聽我電臺裡面,我的第一張專輯叫《愛上一條魚》,那個基本上是我自己寫的一些作品,在電臺打榜的時候,他聽到了我的聲音。他就覺得這個聲音我有可能能用上,這樣的話他就跟他的助手說,你找這個歌手,找到我的聯絡(方式)。我記得那一次我也是去公司的路上,三寶打了一個電話給我,他說我是三寶,我說你哪個三寶?然後我是寫歌的三寶,我說三寶老師。你有時間來我這兒試個唱吧,我這兒有一首歌。我當時一聽三寶老師找我唱歌,特興奮。我就去了,去了以後,第一首合作的作品是電視劇《非常公民》的主題曲叫《飄》。唱完了那個歌以後,作品非常好,但是沒有那麼紅,那一首歌不紅的。然後有了這首歌以後,我們兩個就有一個默契了,就是他知道我可以把他的作品唱得很完美。所以在《暗香》的時候,他又找到我,你來唱這首歌。當時這首歌,是齊秦唱的,給小哥唱的。然後三寶是一個非常堅定的一個人,他說這首歌是我寫的,我需要讓誰唱,聽我的。當時那個劇組對這首歌還是很在乎的,就說一個不知名的一個小歌手,齊秦來,你們這個戲又好,然後歌手又是大牌,多完美。三寶的堅持成就了我,三寶堅持說不,你要是找他唱,這個歌就算了。就特別頑固你知道嗎,然後我就去唱這首歌。
王冠:齊秦知道這個事麼?
沙寶亮:知道知道,當時我唱完這首歌之後,也沒想著說就會怎麼樣怎麼樣,都覺得不錯。恰恰趕到那個時候,是我們非典時期,那個時期的一個作品。
沙寶亮:2003年,大家都只有這一個電視劇,看這個電視劇。那個時候我跟她感覺差不多,就是去跑宣傳。那個時候你知道是什麼概念嗎?他們這些大牌宣傳的時候,我們這些新人是沒有時間給你的,因為人都很滿你得排隊,有空了才能給你一個機會,沒有空你根本就排不上。在那個時期所有的大牌歌手,都在家休息了,不出去做宣傳了,因為正是這個傳染非典時期,我又是北京歌手。所以那個時候,我就帶著口罩,全國各地都走了一圈,到每個機場的時候,都有的時候就空無一人。
王冠:你沒說你是北京來的嗎?
沙寶亮:說了,有的時候就戴著口罩就去做節目。只有那個時期是有空檔的,我正好抓住了這個空檔,真是走了三個多月,每一天都在跑,每一天都在跑。就像明明說的一樣,從早上起來一直做到深夜,第二天又開始到另外一個城市,就是說早上起來都是頂著星星坐飛機,就走了,到另外一個地方。
曹可凡:其實當時北京和廣州,是中國當代流行音樂兩個重鎮,從你們的角度來看這兩個地方的流行音樂,分別有一些什麼樣不同的特點嗎?就是好像我們喜歡聽歌的人,覺得有點不同,可是用語言說不清楚,陳明你覺得呢?
陳明:應該說流行音樂當時在那個年代,最先發展起來的應該是廣東,我記得小的時候北京那個時候,都是很多的歌舞團,比方說東方歌舞團。
沙寶亮:是的,朱明瑛等人。
陳明:然後廣東因為改革開放,珠三角引進外來的文化,那個時候的出口和進口就是中國香港,所以可能廣東那一塊就佔據了一個天時地利人和,所有新的理念,新的東西都從那裡進來。那個時候不像現在有網絡,全世界各地哪兒有什麼,你馬上就知道了。那個時候很多的信息,都是從中國香港那邊過來。比如說今天勁歌金曲一播,然後明天這邊他們的歌,馬上就扒帶子就開始唱。就是說別人出了一個帶子,這邊的歌手,就口水歌,一錄,錄這種翻帶子唱,沒有自己的作品。那麼從廣東開始,他們就有了一個新的理念,就是說我們要做簽約歌手,然後要做原創音樂,自己創作,不再去唱別人的歌,那所以說在廣州當時就一下子有了比如說最早的有中國唱片廣州公司,有太平洋影音公司,然後也有白天鵝音像出版社,新時代影音公司,廣東音像出版社等等都開始簽了自己的歌手。然後開始有一大部分的這個廣東的音樂人,開始創作歌曲。我覺得那個是一個,大概到了1994年的時候,真的就是一個井噴的時代。然後我還記得1993年的時候,陳小奇老師帶著我們幾個歌手來北京,去北京做宣傳,宣傳什麼呢?推廣一個簽約歌手的理念。北京那邊都是歌舞團,然後後來北京也有大地唱片,然後大家有交流,那個時候大家對於音樂真的是一種滿腔熱情,是一種理想。無論是媒體、電臺、音樂人、歌手、大家真覺得音樂就是一個嶄新的一個領域,一個理想的事業。
曹可凡:剛才陳明說到1994年,其實1994年對於中國流行音樂來說,非常重要。而且很有意思的,就是這個1994年是中國文藝的一個井噴,不僅是流行音樂,電影也是這樣子,因為這一年有好幾部電影在國際電影節上得獎,陳凱歌的《霸王別姬》到謝飛導演的《香魂女》就同時在柏林電影節、戛納電影節同時獲大獎,那對於流行音樂來說也是這樣,1994年是一箇中國當代流行音樂工業的開始,又是一個新生代。
陳明:然後出了很多的歌手,還有好多的作品,比如說我們廣東有楊鈺瑩、毛寧、林依輪。
曹可凡:甘萍。
陳明:高林生。
王冠:這些都是我小時候聽的歌。
沙寶亮:其實那個時候,廣東那邊他們的音樂,就比較甜膩,受港臺音樂的影響比較大。北方這邊北京其實要說玩這個流行音樂其實也挺早的,從“西北風”開始,我家住在黃土高坡。
沙寶亮:比較注重這個原創,所以北方的音樂就比較粗獷,他們就以搖滾為主。廣東這邊就以這個小甜歌,包括楊鈺瑩,比較甜膩的這種的,但是就是說南北方當時聽音樂的這個習慣還真不太一樣,有的時候北方人去南方演出,就覺得有點太猛了,就是這種的。但是南方的歌手來北方有可能倒好一些,就聽著好像挺溫暖的那種。
陳明:比較有親近感,比如說像李春波那個時候,我就覺得那個南方的音樂,就給人感覺比較親近,像訴說,那北方好像確實是他們比較高亢。
曹可凡:2018年是中國改革開放40年,實際上這個40年當中,各個領域,文化藝術各個領域,給各種不同的對文化藝術有興趣的人,提供一個機會,就是改變自己的命運。比如說你是一個雜技演員,你是一個拖拉機廠的一個熱處理的工人,這個時代改變了你們,從一個原來跟音樂毫無關係的這麼一個職業,變成了一個職業的非常優秀的音樂人,並且留下了這個時代非常經典的這個作品。所以,你們怎麼看待這樣一個時代,對你們個人命運的這種改變?
陳明:我覺得我們趕上了一個特別好的時代,整個的社會、國家都在變化,在發展,在接受新鮮的東西,然後能夠去施展自己的才華,或者說能夠去追逐自己的夢想,我覺得真的要特別感謝。我曾經我身邊的好朋友就跟我說過,說你真的得要謝謝這樣的一個偉大的(時代),因為這樣你才有機會能夠成為一個歌手。我覺得如果放在很多年前。
沙寶亮:不可能。
陳明:不太可能。
沙寶亮:我覺得改革開放我們是非常受益的一代人,因為在改革開放之前,像我們這種辭職不幹了,你就是社會閒散,人嫌狗不待見,就是這種的。你不可能謀其他的職業,也不可能有單位去接收你,正因為有這樣的一個時代。這個時代開放了,這個時代有各種各樣的舞臺,可以容納各種各樣有才華的人,可以讓你自由地去施展去釋放,去有你的態度,我覺得它更包容了。所以我覺得這個時代,對於中國的進程來講是一個非常重要,也非常偉大的一個時代。
曹可凡:好,再次感謝二位,謝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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