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離家的年輕人,感謝往事!

大概在2003年的左右,我被單位派到濰坊出差,去參加一場行業內部的博覽會。第一次去濰坊,首先想到的是風箏,覺得這座“風箏之城”裡到處都飛揚著色彩絢麗的風箏。其次我想到了孫希延。

孫希延是我大學同班同學,山東人,長得黑黑的,短頭髮,衣著樸素。講起話來山東腔特別重。跟我一樣,畢業後她也回到了老家。我在南京,她在濰坊。我進了一家搞農機的研究所,她成了當地一家機械設備加工廠的技術員。

我們剛畢業的時候都是這麼老老實實上班的,從事著與老本行相關的工作。作為機械系的畢業生,老本行自然就是機械行業內的各種行業。據說做模具比較賺錢,於是不少同學跑到廣東做模具設計去了。然後又說做SMT比較流行,又有同學做表面貼裝技術去了。也有人去了華為,有人辦起了機械加工類的工廠。總之,“鐵匠”們的歸屬還算不錯,畢竟咱也是個有“手藝”的人。

當年機械系被戲稱為“打鐵系”,我們自然就是鐵匠了。機械系的課程壓力很大,除了高等數學、大學英語等基礎課外,還有各種專業課,諸如機械原理、機械製圖、模擬電路、數字電路、材料力學、電工學等等幾十門課程,還要畫各種機械剖面圖,去各種企業的車間實習。

機械系出身的“鐵匠”一定做過車工,做過銑工,做過刨工,做過鉗工,還焊接過半導體收音機。

學校那時有很多階梯教室,就像現在的電影院。我不喜歡這樣的教室,因為無論坐哪個角落都會被人一回頭就看到,沒有隱蔽性。這麼說來我應該不是品學兼優的好同學,整天想著怎麼開小差又不被老師看到。

我去濰坊出差了,自然就會想到老同學。於是我想方設法和當年品學兼優的孫希延同學取得了聯繫。畢業已經好幾年了,她竟然一點也沒變,山東腔變得更重了,書卷氣仍然健在。她說不想在廠裡耗著了,想考研。

我覺得她行。在我印象中她是我們班三個女生中學習最好的,即使後來談戀愛了也沒耽誤學習。這讓我非常佩服。我也是在大學談戀愛的,每天晚上不是想著去教室佔位置,而是朝著小樹林裡鑽。所以考試經常不及格也是活該了。

不過,她那會兒嚴格來講不算談戀愛。至少還沒有來得及公開。事實上關於她的愛情故事我在一篇文字裡寫過。那也是道聽途說來的,但她也沒有反駁。

濰坊長得什麼樣,我記得不是太清楚了。但我家裡至今還保留著一隻雄鷹的風箏,那就是在濰坊買的。是在孫希延同學的引領和推薦下,隆重虔誠地帶回了南京。那隻時常落滿灰塵的裝有風箏的盒子碩大無比,我只能把它高高地藏匿於衣櫥的頂部,隔些年上去擦擦灰,看看裡面的風箏有沒有長期沒用而風化掉。

我們的生活在不停地往前走,走著走著就聯繫少了,走著走著身邊就有了新歡,有了孩子,有了不為人知的各種碎片式的瑣碎生活。每當我擦拭這隻裝有風箏的大盒子時,就像每隔幾年提醒我一次還有大把過去的時光,它們和眼前的生活一樣同樣屬於我。

有時候我會覺得2003年並不遙遠,不過就是幾年前的事。但當我醒過神來時才發現是2003,不是2013!我和孫希延在濰坊會晤已經過去了十五年。

畢竟十五年過去了,我的那些老同學們基本上都脫離了“老本行”,有人成了家電企業的老闆,有人開起了連鎖藥房,有人搖身成了光榮的人民教師,有人投身於金融行業,還有人居然成了生活時尚類的雜誌主編!

其實,只要大家開心就好,做什麼工作並不重要。如果你因工作而不開心,那你一定還很年輕,還有很多蠢蠢欲動的想法。

當年我也不知道做什麼才能讓自己開心,在研究所那麼多年,最開心的不是年底拿了很多獎金,而是不務正業寫的那些文字被一篇篇發表出來。

所以,當我跟孫希延分享我的快樂的時候,她也大大方方地坦誠要考研,要離開那個早九晚五的工廠。考研意味著要繼續刻苦學習,學習讓她快樂!

事實上,當年本科畢業時,孫希延的家人也是想方設法地給她“安排”進了這個工廠,女孩子嘛,有個安穩的單位就行了。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

我們這批人的愛情大部分都發生在校園裡,包括孫希延忽明忽暗的愛情。既然是愛情,肯定有相遇,也有分離。我並不能斷定她堅決要考研是否跟失落的愛情有關,但很多事一旦發生後,會引起量變到質變的過程。

據說畢業時喜歡她的男生喜歡上了別人。在愛情裡這是常見的橋段,恩恩怨怨,分分合合就是這麼來的。所以,回到家鄉的她始終是很失落的,眼前的現實不是她想要的,眼前也沒有那個曾經喜歡她的男生。也許,只有考研這件事可以忘掉不愉快。

這很像許多女孩不開心時就吃東西、買東西一樣,讓自己開心起來,可以轉移注意力。

我們班上的山東人並不多,男生中小J是個不像山東人的山東人,身上有點文藝氣質,有點直來直去的個性,也是個視學習為快樂的好青年。

當年離家的年輕人,感謝往事!


小J說,“孫希延,我有可能要追你”。口氣不像是玩笑。孫希延說她當時很不習慣小J這樣的言語,所以迴避了他。而我的理解是她還沒有完全放下那個背棄自己的男人。

這件事發生在孫希延回到學校開始考研的時候。而小J剛好留校任教,他們相遇的機會隨之多了起來。

其實,戀愛和分手都是正常的,沒必要上升到某種高度,雖然曾經以為會“不分開“,會“永遠在一起”,會為了對方而願意等待很多年,會常相守,會共同經歷許許多多的事,然而,還是有人會放棄。至於緣分是什麼?何時發生?為何突然又中斷了?鬼知道。

後來,又是幾年以後,我被單位派去北京出差時,孫希延已經在某研究機構攻讀博士後。當她以博士身份出現在我面前時,多少讓我有點恍若隔世之感。而她卻毫不忌諱地聊起了當初的愛情。

總有一些瞬間能決定永恆。當流星劃過天穹時,你得趕緊許願,也許這就是賜予你的永恆。是有理由信仰這種瞬間的火花的。

小J很少開摩托車,卻忽然弄來一輛摩托拉著孫希延去堯山,要命的是偏偏真的出事了!小J的摩托在碎石滿地的山坡上不慎摔倒,人仰馬翻。

結果跟很多種版本雷同,小J摔得破皮爛肉,而孫希延完好無損,小J站起來第一句就是你怎樣?傷著沒有?我完全有理由相信那也不是小J的苦肉計。在後來的一個多月裡,小J雙臂纏著紗布躺在床上不能動彈,整天昏昏欲睡,桂林的春天已經開始燥熱,小J單薄的身子失去雙臂的自由連吃飯都顯得艱難。孫希延說看到他躺在床上的樣子很可憐。

女人一旦認為那個男人很可憐並且自發地要求照顧他,則下面的故事可以想象。身為博士,孫希延也沒能逃脫俗套。她一再強調,就在那一刻,一種感覺油然而生。

愛情它不是個東西,有準備的人苦等一輩子比不上一次偶然的心動。在某一個瞬間她突然愛上小J了,而這個瞬間無法編纂。愛上一個人只是瞬間的事。

小J叫紀元法,他和孫希延順理成章地戀愛,順理成章地結婚,並有了他們可愛的孩子。

至此故事並沒有結束。機械系的畢業生除了會打鐵,還要會談戀愛,更重要的是要選擇讓自己快樂的事。我們的青春離家出走了,我們的靈魂靠家更近了。所謂比翼雙飛,用在小J和孫希延身上毫無誇張之意。他們雙雙取得了博士學位,成了我們班學歷最高的模範夫妻。

想起當年,總有許多事會讓我們心有慼慼。任何發生在我們青春裡的那些決策,都會影響到我們的終生。從此遇見的人,做過的事都會發生徹底的改變。誰也不知道如果當年我留在廣州不回南京,那麼今天的我會是怎樣的狀況?誰也不能想到當年孫希延如果不選擇考研,或許在當地就“經人介紹”與其他人結婚生子,過上了風箏之城的小日子。

我曾經以為自己“不做總統就做廣告人”,所以,畢業時帶著自己的夢想南下廣州,一頭鑽進了多家廣告公司的人力資源部。進過一系列的面試和考核,現場寫文案,層層篩選後有公司打算錄用我了。然而,誰能想到我是個機械系畢業生。

然而,誰能想到中國家長對子女最大的要求是畢業進機關或者事業單位,於是我就被家長強行“安排”進了農機研究所。我稀裡糊塗地告別了廣告界,開始了很不情願的農機工程師的職業生涯。

我從來不曾後悔過在農機研究所的那麼多年,我遇到了很多對我特別好的同事,他們愛護我,關心我,生怕我走,又可惜我不走。因為我在單位裡所表現出來的跡象是不適合從事農機行業,適合從文,也就是在他們眼裡我天生就是個渾身創意的“文藝”工作者。

後來的後來,我居然成了雜誌主編。這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但又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或許這一切都歸咎於當年我不務正業地瘋狂碼字,歸咎於讓自己快樂這件事。

當年離家的年輕人,感謝往事!


孫希延的故事還沒有寫完,因為她的故事遠遠沒有盡頭。當年她在北京中科院獲得博士學位後,居然放棄了留在中科院的機會而回到了母校從事科研。

前段時間我們國家和美國打貿易戰,有人提到了令國人驕傲的北斗導航系統。這麼高端的科研似乎離我們的生活很遠,然而,作為博士後的孫希延在北斗衛星導航領域主持了國家專項子項目和中國第二代衛星導航系統重大專項等,她主持的科研項目以及獲得的各種頭銜有很多,容易記住的還有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

我一直以為享受到這種待遇的人應該是滿頭白髮的科學家。這讓我也頓悟了許多,曾經不羈的青春,總有一天要榮歸故里。

當年離家的年輕人,感謝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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