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擊斃了田村純野

他的形象與記憶中的老兵出入太大。在記憶中,八十歲以上的老兵大都風燭殘年,日落西山,那些起伏的皺紋和彎曲的身體,如同夜的陰影,那種孤寂、清冷與悲慼的氣息多少都會招人同情與憐憫。但他不是這樣。當九十三歲的他,出現在鏡頭前,一件普通的灰色上衣,一條黑色的褲子,全身上下收拾得很乾淨,非常的精神。這一刻,口齒伶俐,思維清晰的他,會讓你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老者而是一個青年。不過真正讓人覺得驚訝的是,他的記憶力。對於70多年前的那場戰爭,在他的回憶里居然可以精確到每一個細小的時間節點。對於性格開朗的他,那些所謂的世事滄桑,就如同口中吐出的菸圈,淡然而飄散“雖然當兵給我帶來了很多痛苦,但我一生中最有意義的一件事就是打了日本人。”面對圍觀的群眾,他一邊抽菸一邊毫不經意的說道。

是我擊斃了田村純野

口述人:陳遠勇。

1925年農曆5月初六生人。

現居湖南郴州桂陽縣泗洲小洑村。

1944年抓丁入伍。

原國軍第73軍77師230團3營7 連戰士。

1945年3月參加湘西會戰,在新化桃林至馬公橋一帶伏擊日寇,雙方激戰數日,傷亡都很大。後來,隨部隊駐守新化唐新橋。內戰時在山東投誠,1956年回鄉務農。

“槍法不是吹的,基本上被我瞄上了,就沒得跑的”。 小時候我家裡的日子真的是苦。長期沒有一頓飽飯吃,吃的最多的就是紅薯。在湘南書院才上了四年小學,家裡就供不下去了,十幾歲就跟著我父親下田了,不過那時候家家戶戶都差不多,都沒有吃的。民國29年,我家大哥按照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的說法,去當了兵,哪個部隊不清楚,只曉得是去了長沙。過了七八個月,有一天晚上我正準備去田裡摸黃鱔,走到半路上,從草堆裡突然竄出來一個人,嚇得我要死,正準備罵人的時候,才發現是我家大哥。原來他偷偷跑回來了。在家裡躲了一段時間,才慢慢地敢出門下地去幹農活。那個時候,我大哥已經訂了親,村上的人也都曉得,也就沒人去傳什麼閒話。到民國33年的時候,鄉里又要抓丁,我本來想躲出去的,但是我大哥那時已經結婚了,我要一走,他肯定又要被抓去,我就只好留下了。

是我擊斃了田村純野

老人用來放重要東西的箱子

當時當兵的都是窮苦人家,有錢的人那會去當兵,只要你家裡拿得出四十塊光洋,就可以到保長那裡去買一個丁。我開始也想去買,就去我姐姐家裡找我姐夫借錢,他家裡的日子還過的下去,結果他不肯借,我姐姐幫我說了不少好話,他又要收很高的利息,我那裡能還得起,一氣之下就哭著走了,第二天,保長他們就跑到我家裡來了,我父親就求他們寬限幾天,結果那些殺千刀的畜生,就把我家裡下蛋的雞抓起來吃,一天一隻,總共才養了五隻雞,被他們就吃了三隻,第四天,我對我父親說,別去借錢了,我當兵去,就被他們用槍桿子押著去了郴桂師管區的接兵連。那個保長我一輩子都記得,叫秦正勇,那個不得好死的。

從郴州坐車到了長沙後,就把我分到了73軍77師230團三營七連。然後就去了益陽的橋頭河,在那裡搞集訓,搞了快一年,那個時候,我們73軍跟74軍都歸第三集團軍管,司令是王耀武,副司令是我們的老軍長彭位仁。這兩個人打戰都很厲害,對訓練也抓得緊,所有的訓練科目裡,我的射擊成績是最好的,團裡就把我們這些打得準的人組織了一個小組,有十個人,由我當組長,我們每天都要訓練,到晚上,我們就訓練打香火,100公尺之內要把香頭打熄,就這樣強化訓練了很久,那槍法不是吹的,基本上被我瞄上了,就沒得跑的。

是我擊斃了田村純野

“因為這一戰,我還得了一個勳章,說我打死了一箇中佐,叫田村純野。” 1945年,三月間子,上面命令我們火速趕到新化、桃林、馬公橋一線去,說是日本人要從湘西打到四川去,要我們一定要在新化這裡堵住日本人。我們立即急行軍趕到新化,一到新化就開始佈置工事,我們230團負責守衛外圍的高地,231團在城裡,229團守渡口,不讓日本人渡河,我跟你們說,這一戰就打得久啊,光是在馬公橋就打了7天8夜。都可以寫一本書了。那個地形到現在我還記得清清楚楚,四面全是丘陵,都是些小山包,山下面是好大的一片水田,,中間一條大河,河兩邊都是村莊,我們連就埋伏在一個山上,戰鬥一打響,日本人就是一頓炮轟,幸虧我們的工事挖得深,我們都躲在工事裡,人並沒有死多少,然後日本人就用小汽輪渡河,我們就用迫擊炮和機槍反擊,那個時候我們都是美式裝備,彈藥多的是,實在頂不住了,就放黑煙彈,美國人的飛機就過來投彈,打了幾天,日本人都過不了河,到第五天,日本人的援軍到了,這才渡過了河,然後他們就向我們的高地猛衝過來,我們一個團,被他們團團圍住,但是因為我們的地形有利,加上火力又足,日本人也很難衝上來,每一次衝鋒日本人都要死很多人的,那個水田裡都是血,水都是紅色的。你別說,日本人打戰還是蠻厲害的,特別是他們的集團衝鋒,一個衝鋒上來,滿山遍野都是人,一拼刺刀就把我們從山頭上趕了下來,然後我們又組織反衝鋒,同樣也是拼刺刀又把他們趕下去,就這樣反反覆覆,每一個山頭都要這樣搞好幾個來回,最後面,打到最激烈的時候,就已經完全打亂了,雙方攪在一起,飛機也不好轟炸了,就全看哪個不怕死了,到最後面的時候,我們連打到只剩下一個排了,連長就對我說,你槍法好,你就埋伏在樹林裡,專門打那些拿指揮刀的,我就帶了兩個人躲到樹林裡去了,沒過多久日本人又開始衝鋒了,我就到處瞄拿指揮刀的,剛好在我的左前方,大概50多米的距離,我發現了一個佩戴指揮刀的人,他正在那裡大喊大叫,我就開槍了,在這種距離開槍,我一般都是十拿九穩,槍一響。那個日本人就一頭倒在了水田裡,那些衝鋒的日本人一看,就都又退回去了。我就追過去看,想看看到底是個什麼官,結果在他身上發現了一個銅菩薩,那日本人也怪,那個菩薩身上都帶著一把刀。我就把它扯下來放在口袋裡,你想當官的人戴的,總該還值點錢吧。可惜在渡江戰役時,這個菩薩掉了,找了很久都沒找到。

到晚上的時候,我們陣地上就只剩下十幾個人了,正準備撤下去的時候,發現有四十多個人摸了上來,我們就準備拼刺刀了,到跟前一看是旁邊山頭的兄弟,原來他們的陣地已經失守了,我們連長就把他們跟我們合在一起,就不撤了,天亮的時候我們的援軍也趕到了,我們才撤下來,撤下去的時候,我估計我們團死了快有三分之一了。再後面日本人就逃跑了。因為這一戰,我後面還得了一個勳章,我們軍政治部讓我們師長親自發給我的,說我打死了一箇中佐,叫田村純野。”

是我擊斃了田村純野

老人與郴州志願者青蓮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