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拾荒者

薩蘇:本名弓雲,1992年畢業於北京師範大學,在眾多的身份中也包括著名軍史專家、日本問題專家。是最早開始從日本史料中研究抗日戰爭的作家。曾出版過《尊嚴不是無代價的》、《國破山河在》、《退後一步是家園》等抗戰類書籍。

歷史的拾荒者

歷史,它就像一個沉積岩一樣,一層一層地撥開,揭開一層下面還有一層,最後總是接近最真實的內容,當你走進去時,歷史會比電視劇電影更精彩。你知道電影和電視劇的想象力是無比的,但是他的想象是在虛構的基礎上想象的,假如說,真的走到歷史裡面去,那你感受到當時的情況就完全不一樣,就像錢壯飛一樣,他最後走過的樓梯是什麼樣的,當你走到那個樓板時,吱嘎吱嘎的聲音(已經鋪上地毯了)。你就能想象到錢壯飛最後一天,他離開時向窗外看,和你看到的是一樣的景色,同樣的一顆老梧桐樹,他就從這條街走下去,走下去,離開了南京......

所以這種歷史的魅力肯定會讓我繼續寫下去.........<strong>

<strong>人物/薩蘇<strong>:歷史的拾荒者

<strong>問:抗日戰爭期間的裝甲坦克都是在支援步兵的基礎上參戰的,但在遠征軍卻起到了積極作用,如果孟拱河谷和八莫的作戰沒有坦克部隊?勝利的機會有多大?您能談談那時的裝甲部隊當時的作用與戰術以及情形狀況嗎?

薩蘇:中國的裝甲部隊是在抗戰期間逐步建立起來的,抗戰之前有一個裝甲兵團是由杜聿明領導的,規模太小。儘管作戰很勇敢,但是面對的敵人畢竟太多,第一次作戰,南京會戰和徐州會戰基本被打光。第二次重建採用的是蘇式裝備。這種裝備在崑崙關戰役中也使用過,在遠征軍入緬作戰時,損失慘重丟掉很多坦克。第三次重建終於得到了盟國的支持,打了孟拱河谷和八莫戰役。這個部隊使用了美國最先進的坦克M4希爾曼式M3坦克,有點想不起來了,當時是很先進的武器。這兩種坦克都比日本用的個大,裝甲厚,以至於中國用了希爾曼坦克以後,日本坦克打不穿它。

在一開堂之戰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日軍預先料到中國軍隊要過河,就在河這邊築好了兩條沙堤,兩條平行的沙堤,在中間走,在哪過河坦克就開到哪。日軍隔著沙堤開炮,打了一炮沒有反應,炮彈太小打不穿,中國坦克回首一炮就把這沙堤打穿了,又打到日本坦克上,把日本坦克打穿了之後又打穿了後邊沙堤,日軍一看知道抵擋不住了。等到打八莫的時候,日軍幾乎把坦克埋在了城裡,一點沒用,不敢出去跟中國軍隊拼命了。而且日軍主要是輕型坦克裝備很懸殊,緬北是中國戰場上唯一一次裝備後勤都比日軍強,圍著日軍猛打的這種情況。別的時候我們的裝備都比他差,一說就是由於裝備懸殊我們怎樣怎樣,那麼在滇緬不是的。有這樣的一個事情,中國軍隊在訓練士兵的時候,美軍教官看到了就說:“你這個動作不對,你臥倒時動作不對。”中國教官說:“怎麼不對呢?”“你是這樣臥倒的,動作慢些,被敵人打中的概率高一些,應該像我這樣臥倒。”他做了一下中國教官就反對,他說:“你這樣做,會把槍碰壞的。”美國人說:“槍碰壞不要緊,隨便找一個就是!”然後中國軍官就目瞪口呆了。

後來打仗也是這樣的,你損失多少他會給你補多少,沒有了後勤問題戰鬥力馬上就上去了。坦克問題也是這樣。不過也有戰術上的應用,比如在坦克的應用上,當時日軍也沒想到在叢林裡中國軍隊會把坦克用起來,這些中國兵真的用起來了。有坦克兵回憶說第一次作戰相當可笑,當時他們以為是出去野營拉練(這個部隊是渾編的)美國兵帶著中國兵一塊坐在坦克裡出發了,聽到槍炮聲以為是夜間訓練。早上起來,看到坦克履帶上碾的都是日軍的血肉才明白,這仗是真打起來了。所以,最初投入戰鬥有點倉促,中方指揮官張仲華(音)和美國布朗上校共同指揮。還鬧出過笑話,當時有個美國記者後來的英雄著名戰地記者斯坦遜,他的特點是到哪都帶著兩樣東西,一部打字機一支卡賓槍,走到哪寫到哪,不在乎去最前沿參加戰鬥。他回憶當時的情況:他看到布朗上校的部隊在集中,想著不知道去執行什麼任務,於是提出來要跟著去採訪,布朗說可以,但是我沒有別的位置給你,前面那車上缺個機槍手,你願意在那個位置坐嗎?他說沒問題,他想的是跟著這個部隊能採訪到最新的成果。沒想到布朗上校的意思是:我的部隊太缺乏有戰鬥經驗的老兵了,把他放在第一個車裡還能起作用。結果路上真的和日軍打起來,他才明白這是一場真正的戰鬥,他就用機槍朝著所有日軍槍炮冒出火光的地方回擊,一直到戰鬥結束。他說,我不是想立功,是為生命去奮戰的。等他下來之後就怒氣衝衝地找布朗上校去了,布朗就說你立功了之類的話把他安撫住了。他很快就讀到了國內的新聞。是這樣寫的:“部隊出發的時候斯坦遜氣勢洶洶地坐進了第一輛坦克,爭取第一個打回緬甸的榮譽。”他說我終於知道,我自己寫的戰地報告還是很靠譜的。

在坦克戰中也有中國兵的創造,戰鬥中出現日本兵抱著炸藥包來爆破的情況,當時還真炸壞了幾個斯圖亞克坦克,中國兵想日本兵要麼用磁性手雷,要嗎抱著炸藥包來炸,我們怎麼辦呢?他們就在坦克外面焊上一層鐵絲網,磁性手雷被鐵絲網吸走了,掛在鐵絲網上爆炸,抱著炸藥包想自殺爆破坦克的日本兵也越不過鐵絲網,只能把鐵絲網炸掉,這個犧牲有點太過分了,結果日方沒有辦法,簡單的鐵絲網焊術就解決了問題。

<strong>問:出於和平的意願,沒人喜歡戰爭,當經歷過後我們對於戰爭應該如何去反思,反思什麼?

薩蘇:從抗日戰爭的角度來說,當時抗日戰爭打的這麼艱難,並不是在戰場上如何如何,在此前幾十年之間,包括你的國力與先進制度的接受,與老百姓的教育,還有民族精神,民族精神的鍛打等等,都是在戰爭之前已經註定了的事情,戰爭開始的時候,其實很多戰爭沒打就已經知道勝負了,比如說甲午戰爭,在沒打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那時候大清王朝是打不贏這場戰爭的,那麼抗日戰爭呢?我們做了一定的準備,打的很艱苦,但是它告訴我們,以後想避免這種情況,在和平時期就要做很多相應的措施,在國家建設方面要做好,你強大了,別人沒法侵略你,你不夠強大,即使沒有日本侵略你,還會有其他什麼本來侵略你,一樣的,落後就捱打,這一條是戰爭給我們的教訓!

<strong>問:在您的《美國記者眼中的八路軍》關於八路軍的抗戰,以美國記者的眼睛去發現的記錄中,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真實存在的細節描述,您能談談這部分嗎?

薩蘇:他們看到的八路軍的形象確實和他們想象的不同,如果去看哈里森福爾曼所拍攝的照片,你會看到包括當時的邊區,敵後根據地,八路軍是當時最激進最陽光的地方。你可以看到他們臉上的表情和對於勝利的渴望,這是在其他地方不容易看到的,如果同樣兩支隊伍站隊,你會看到八路軍和其他的部隊不同,別的部隊也都是站得很整齊的,但是你在別的部隊看到的表情是緊張和恐懼,緊張是因為不知道自己會有什麼麻煩,恐懼是怕長官責罵,在這種情況下才會站成一個整齊的隊伍。而八路軍站隊不這樣,他是努力地想做好,因為他覺得做好是一個很驕傲和光榮的事情,有那種朝氣在裡面,我覺得這也是他能奪取天下的一個因素。

看到的八路軍的地雷戰,有大個的地雷,還有小個的地雷。老百姓用碾子磨黑火藥,這些簡陋的裝置,中國人就能組織抗戰。另外他也看到北平等地來的教授、知識分子也就是“兵工界的老大”來幫助這些民兵們製造並教他們怎麼埋地雷。也有這樣的照片,帶著鴨舌帽的知識分子,在教八路軍怎麼埋地雷;換一張照片,同樣位置上知識分子不見了,換成一個八路軍埋地雷,這就很清晰地讓我們知道了敵後根據地是怎麼做的。以前我們的認識是,只有土八路搞地雷戰,我們很多有知識的人也知道怎麼做,他們擅長的是什麼,就是用這種土辦法,現有的條件,把最強的戰鬥力發揮出來,不是中國人天生就土,而是條件限制了他們,他們已經在那個條件下,做得最好。

<strong>問:《飛翔在緬北上空的鷹》有您嚴謹的成果,您在日本利用日本史料研究中國抗戰,涉及範圍很寬很廣,偶爾一個月就會完成一本書,會不會有時因超出自己的領域,稍微不慎就會疏忽大意,造成研究領域的硬傷?

薩蘇:也有吧,這種情況經常會有的,也很正常,而且這種事情還在不斷地發生,我覺得是歷史研究的深入。這樣的事情在歷史研究中也會給我們很多驚喜,日方的資料還是比較可靠些,能找到比較多比較放心的,我們自己的資料我總是找不全,就不敢確定哪個是對的,這是現在經常碰到的問題。歷史資料有時候不豐富,後來就發現不是像你想象的歷史。舉個例子說,前兩天我剛完成一件事情,我去南京,朋友安排我住中央飯店,樓裡貼了好多在這吃過飯住宿過的人,我就看,比如國民政府主席林森,蔣介石都在那吃飯住宿過,還有李宗仁。那麼看到張學良的時候,我就問一句,張學良最後一次在這住宿是什麼時候,其實我當時想的是他能跟我說張學良從西安事變回來了,回來就住中央飯店了,在這被抓起來軟禁呢!我希望能得到這個答案。結果經理跟我說:“他是1937年的時候來這的,是周恩來請他吃了頓飯。”我當時目瞪口呆,我的預想是這樣的,周恩來應該是和張學良在西安事變之後再也沒有見過面,說完以後我一愣,我不相信!不對啊!張學良不可能和周恩來1937年見面,因為1937年1月4號當時已經出現問題了,判了十年徒刑,軍委會嚴加管束,他怎麼可能再和周恩來在這吃飯呢?結果人家就說,確實是!西安事變之後,周恩來宴請了被軟禁的張學良,還對他表示了那種愧疚之情。我說這種東西你有證據嗎?

那是一個事跡文物保護單位,文保小記裡就有記載,1937年周恩來在這宴請過張學良,它寫明白了這件事,我一看,還有另外一個記載,在揚州晚報上登了一篇文章,記者叫吳雷,當時他採訪了店裡的一個經理,問了他的情況,那個人就說確實是周恩來請他吃過飯,還能記住地點是紅梅廳,他們吃的是西餐。那麼這個事情就讓你很吃驚,既然有這樣的事情,接下來我就要去找一找了。我就找現在的經理徐光宇{音},他說是吃過,是不是有個紅梅宴會廳,他說沒有啊!那這個事就有點奇怪了,你如果說他沒吃過飯,那麼這麼多記載都說他吃過,你要說吃過飯又沒有紅梅餐廳,後來推測一個問題是什麼時候吃的這個飯,最後斷定應該是1937年8月9號到8月19號之間,因為只有這十天,周恩來是在南京的,他是來和朱德,葉劍英,還有李先念一起參加國防會議,也就是在這個區間,宣佈了蔣介石終於同意了成立八路軍。在這之前可以編成三個師,但是編完之後他要派軍官進去,第二個是你這個師分別調出去打仗,上面不能建立一個獨立的指揮機構。這回終於同意了建個八路軍管這三個師,國民黨不派人了,原因是他要在上海打仗了,現在要急於團結大家,這是蔣介石體現了對各黨各派整個統治時期從沒有過的妥協態度,那麼周恩來在這呆到19號,就帶著王根英和從監獄裡釋放出來的共產黨員回西安了,一直到1946年再沒到過南京。

蔣介石為什麼允許他和張學良吃飯,這也合情理,張學良雖然失去自由,並不是完全失去自由,他還是可以和東北軍一些將領於學中、吳克仁他們在一起吃吃飯的,這得有特務盯著,即使到了最後完全失去自由的時候,孟德輝還是可以見他,包括他弟弟張學思也能見到,只是有特務監視而已。蔣介石當時可能這麼琢磨,你和別人吃飯可以,你和周恩來吃頓飯也不能怎樣,不能跑了那就吃吧。當時可能出於這個目的。尤其還有個事,他讓毛澤東來參加會議,毛澤東考慮到張學良被扣,另外葉劍英給他發了個電報說:“毛不必來”,怕他出事,他就沒來。蔣介石也考慮到共產黨對他不信任,那就讓你和張學良吃頓飯吧,表示我還是寬宏的。有可能這個原因。

另外查資料的的時候還有個關於張學良的記載,那時他應該是在雪竇寺讀書,怎麼會跑到南京來呢?南京國防會議蔣介石沒有讓張學良參加,怕他指手畫腳,希望他退出政治舞臺。我推測,他可能考慮到東北軍會不會不聽話,那麼把張學良放在南京作為一個預備手段。面對日本人他知道這個仗不好打,不知道手下人會聽命到什麼程度,也不知道仗會打到什麼程度。那麼,他把張學良放在這,哪個東北軍不想打,就讓張學良見個面,鼓勵他督促他去抗戰,有可能是這個原因,把張學良放在了南京但沒讓他參加會議,這樣張學良和周恩來才有了見面的機會。

我就找到了我們吃早餐的的地方,紅梅西菜舍,牆上記錄寫著誰愛吃什麼,誰在這吃過飯。張學良特別愛吃這的西餐,我認為他們就是在這吃的,後來的紅梅宴會廳改成了紅梅西菜社。但是有個員工告訴我說不是,紅梅西菜社是搬過來的,張學良和周恩來來的時候是他給做的菜,西菜社當時不在這,他說在對面秦淮廳,由紅梅宴會廳改名的。我又跑到秦淮廳看了看,很大的一個地方。應該是他們在秦淮廳吃的飯,為什麼改了秦淮廳?民國時是為了讓這個廳更具有南京特色就改成了秦淮廳。他們應該是在這吃的飯。當時看了非常感慨,這個廳沒人用,桌上厚厚的土,看後感覺房子越大,沒人時越淒涼。

我就想,張學良和周恩來在這裡見面能說什麼呢?有特務盯著也沒法說什麼。周恩來幾十年,每次一提到張學良就動感情,我想他是不是最後一次見到張學良,大家都明白自己的命運,張學良也明白自己恐怕是放不出去了。以周恩來比張學良更豐富的政治經驗更清楚、更明白張學良很難獲釋。好朋友最後見面他不是惺惺相惜,是眼看著與張學良一別,以後一生再也見不到了,而且從此一生都會被幽禁,想一想,當年見到的意氣風發的少帥,統治幾十萬軍隊的少帥,心裡面會是一種怎樣淒涼的感覺呢?這件事於公於私,後來,周恩來都在努力地爭取張學良的獲釋,這可能跟兩個人感情上也有關係。

你說一個月寫一本書,其實很多像這樣的題材都是讓你欲罷不能的,這次我在中央飯店就住了兩天,結果在那邊考察出很多東西值得寫,還有他們告訴我錢壯飛就是在這工作的,當時我就大吃一驚,然後,晚上我們去考察錢壯飛工作過的地方,也是很複雜的一個過程,一開始弄錯然後又找對這樣一個流程,

<strong>問:在考證歷史史料問題的差別上,有些問題是大家學者坐下來研究交換意見提出批評和見解的事,這裡有許多他人無法參言與誤解的成分,您可不可以,以您的角度給自己設問自問自答一個問題呢?

薩蘇:那就是歷史和電影和電視劇有什麼不一樣吧?

當你走進去時,歷史會比電視劇電影更精彩。你知道電影和電視劇的想象力是無比的,但是他的想象是在虛構的基礎上想象的,假如說真的走到歷史裡面去,那你感受到當時的情況就完全不一樣,就如剛才的錢壯飛為例,比如錢壯飛他有什麼你沒有想到的地方呢?看他的照片,然後你會發現,他是永遠帶著一副眼鏡的。他沒有不帶眼鏡的照片,不帶眼鏡的照片還是修版修出來的。他並不怎麼近視,但是為什麼總帶副眼鏡呢?那是他心裡上就在暗示自己,他是一個很隱蔽的人,他打入國民黨特務機構-------往內心深處走一點,這樣理解對誰都說得過去。然後你還會注意到錢壯飛的女兒黎莉莉 是個電影明星,而且是在錢壯飛離開之後,去了蘇區之後,始終是徐恩增在幫他照顧自己的女兒,這就很奇怪了。對徐恩增來說他是叛徒啊,他應該非常恨他才對。但是,徐恩增確實在幫他照顧女兒。

現在有個官方說法是這樣說的:說錢壯飛臨走之前給徐恩增留了一封信,如果你對我家人不利的話,我就把你貪汙的證據,在外面包姨太太的事揭發出來,你可以想想你的後果。所以徐恩增只好保護錢壯飛的女兒。但是實際上這個話說不過去的,錢壯飛1935年就死了,那麼徐恩增還有必要擔心什麼嗎?這裡面我們就看到了兩件事情,一件是他們兩個惺惺相惜,儘管徐恩增吃虧在錢壯飛的手上,但對他有這種同行的佩服,而且兩個人私交一直不錯,私交上錢壯飛沒有對不起他的地方。兩個人的相爭是主義之爭,不是私人感情上有什麼問題。會不會心裡驅使之下照顧錢壯飛的女兒呢?這是一種推測。還有一件就是徐恩增是不是在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呢?他在共產黨方面給自己留條後路。我感覺都是對的,這就是複雜,就像周恩來對張學良的感情一樣,他有公,也有私,於公如何,於私又如何,都是複雜的。那麼錢壯飛這邊也是這樣的,所以徐恩增會照顧錢壯飛的女兒。那麼黎莉莉為什麼會成為電影明星呢?這件事後來才發現,錢壯飛在早年開過電影公司,是個小老闆,公司不大,以至於經常全家上陣當演員。所以黎莉莉成為電影演員和他父親有很大關係,從小就影響她的。而錢壯飛呢?我們也沒想到,他之所以在徐恩增那邊演的那麼好,也跟他以前演過電影有關係。等於說現在我們把葛優派出去當特務,那這個確實可以演的惟妙惟肖,演什麼角色像什麼角色,你沒法斷定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這就是我們說的歷史比想象的更有趣,更讓人覺得精彩的地方。

<strong>問:您的書也有“出雲號”的記載,關於襲擊日本海軍“出雲”號,中方記載多於日方,一般核實這樣的史料,如果沒有雙方一致的情況下,是不是,寫哪方就偏重於哪方的資料呢?如果出雲號沒有返日維修,對中方會有怎樣的威脅?

出雲號對中方的威脅和其他的日本軍艦沒什麼大的差別,他是一條日俄戰爭的老軍艦,主要的價值是在於,它是日軍在中國長江水域存在的象徵,是屬於支那派遣艦隊的旗艦,就是司令部的意思,這才是他真正的意義。打掉它對於日軍的進攻不會有太大影響,一個戰鬥和一個戰役不可能對中日兩國這麼大的戰爭起決定作用的。

那麼,在雙方的資料不能吻合的情況下,這個對我來說會比較難一點,一般我會找到雙方相互照應的資料,這樣講起故事更有意思些。當然也有沒有辦法的時候,只能找到一方資料,這一方資料如果邏輯上可靠的話也是比較好的,比如說,有一個資料我就沒有拿到日方相應的材料,在我的書裡講過這個事,有個日軍,他回憶在淮北打仗的時候(臺兒莊戰役的同時)當時日軍已進淮河防線,把中國軍隊的淮河防線打敗了,他們過河的時候,看到地堡裡有一個年輕的中國機槍手,他死在站位上,他的腳是用鐵鏈子栓在柱子上的,他不能走。 他還拿這個做例子把那些俘虜的中國兵叫來給他們看,說:“你看中國軍隊多麼的殘忍啊!把兵鎖在機槍上逼著他來打仗。”沒想到就在這時候有一個兵站出來了,說這個犧牲的人就是我的班長,我知道的事實不是這樣的,這個班長老家就在這個村子裡,在這一帶住,打仗的時候為了勉勵自己的部下,就說:“我後面就是老家了,請大家幫我保衛家鄉啊!”為了表示自己絕不逃走,他就把自己用鐵鏈子拴住自己,鑰匙扔進了河裡,就這麼犧牲了。

但這個事情我方找不到任何記載,我覺得日方在這個事情上沒有必要撒謊,所以,我就把這個事情也記載下來了。這種事情,你往往不能夠像歷史要求的那樣,一個事實要有三個證據,像公安一樣解決問題,才能說孤證不倫史等等。史料的東西我總覺得,有任何一點點,有價值的東西,我都把它保留下來,這樣你就有機會留給後人,不把好的東西丟掉,也許它是真的,也許它有問題。但我先把它留下來,然後大家以後再甄別。如果甄別之後,它是真的,那就把它傳下去了。如果我不去做這件事情,那麼它就在歷史的長河中被遺忘了。

<strong>問:全國抗戰打了八年,東北淪陷14年,在這14年裡有一股神奇地力量一直堅守在抗日的陣地,那就是東北抗聯隊伍,他們在您的《最漫長的抵抗中》活生生地再現,您還贈送了許多珍貴的照片資料,例如《國破山河在》的的開篇所寫佟麟閣,他的後人現在東北抗聯後代聯誼會工作的孫輩也依然記得您,還有依然健在的李敏,您能談談東北抗聯嗎?

薩蘇:佟麟閣沒有參加抗聯,他兒子佟斌先生,老爺子80多歲跳起舞來還特別棒,我看東北抗聯那個部隊是很感動的。李敏90多歲了,還到處走,宣傳抗聯,她的抗聯宣傳還停留在和抗日戰爭期間很相似的階段,包括宣傳隊,也是一樣的,很傳統的那種宣傳方式。那麼我就想知道她為什麼會那麼做,這種宣傳方式已經很少見了,他還是這麼努力做。後來我才知道,老人家當年所學的就是這些,她就是當年的一個廣播員,她瞭解的就是這些,她曾經跟陸定一部長說過這個事,她說怎麼大家都不知道我們抗聯這個事情啊?陸定一說,你們自己都不宣傳別人怎麼知道呢?結果就是這句話,讓她一生都在努力做這個事情。這讓我非常欽佩。

東北抗聯的事,是主力部隊無法抵擋敵人的大批進攻之下,被迫退回蘇聯境內。抗聯的主要活動區域是小興安嶺和長白山地區,是日本關東軍控制偽滿的南滿和蘇聯之間這樣一個緩衝地帶。30年代末期,日本準備進攻蘇聯,這個時候,他就把他的主力,向這個方向壓過來,把抗聯的活動區域擠沒了,當時幾十萬關東軍往這擠,抗聯損失太大,最後主力殘存的人員不得不退到蘇聯境內去了。我們在前蘇聯,俄羅斯找到了他們的營地,看到那個營地的時候特別傷感,這個部隊在大反攻的時候-------盟軍反攻,他們許多人作為先頭部隊投入了戰鬥。蘇聯是在1945年8月9號對日宣戰的,他們很多人,像夏李平這些人,在一個月以前就回到中國境內投入地下工作進行準備。還有孫明山等隨蘇軍前進給他們做嚮導,做先兵投入戰鬥的,江德、李銘順(音)等等,他們都是空投進來預先控制要點。偵查並隨時報出日軍部隊的動向。我們說“散兵向來都是被包圍的”,他們在最後的戰鬥中損失很大,儘管如此,他們還是率先返回祖國,至少在解放東北的過程中讓我們知道,不僅僅是靠盟軍來做的,東北抗聯也是戰鬥到了最後。

當我們回到營地看的時候百感交集。我知道他們的軍歌是哪首歌,有興趣可以聽一聽,這個歌我非常喜歡,叫《神聖的戰爭》,蘇聯歌曲,他們把這首歌曲作為他們旅的軍歌。我和李敏老師去俄羅斯的時候,她還和俄羅斯老戰士唱這首歌。站在營地前,我就能想象,他們在這排著隊,唱著《神聖的戰爭》。但是我知道,他們離開的時候一定是和別的軍隊不一樣的,別的部隊是我住在這,這是我的營地,我現在出去打仗了,打完仗我還會回來,而這支部隊走了就永遠不會再回來了。這不是故鄉,他們在這能隔河望到故鄉,所有心思都放在想回到自己的家鄉去。他們義無反顧,寧可死在路上也不會再回來了。他們走的時候,山空谷靜。

有一個老戰士,他的回憶讓我很震動。他叫陸保平(音)是個大個子,幾年前見過他,跟李敏一起。他特意趕到北京來見李敏,當時,我和李敏在屋裡談話,他就敲門,拉開門的時候,他本來是坐在一個輪椅上面,“垮”就站起來了,然後向李敏舉起右手“垮”就做了個大的敬禮,這個敬禮和我們有點不一樣,是蘇式的敬禮,然後李敏就和他擁抱起來了,兩個老人看上去就像20幾歲的樣子。陸保平年輕的時候非常帥氣。當時和好幾個蘇聯姑娘都挺好的,但是也沒有建立起那種愛情關係,當他那個部隊最後走的時候,他奉命為蘇軍做先遣部隊,(當時懂中國話走在最前面比較好,中國兵為蘇軍做先遣部隊。)他坐卡車臨走的時候,突然間看到蘇軍隊伍裡有個小女兵的跑著追他的車,一邊追一邊用俄語對他喊:“小路我愛你!”喊他“我愛你,”摔倒了爬起來又開始追著喊,沒有追上,然後他們就走了,再也沒回去。一直到他九十多歲採訪他,他還笑著說,我真的不知道她是誰呀!也看不清呀!最後也沒弄清喊露琪亞(音)的到底是哪一個。

李敏的哥哥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偵查員,是秘密行動的。有一次訓練的時候,李敏突然看到旁邊有一個車過去,是他哥哥,她看了一下,但是有紀律,沒敢回頭。過了一段時間,蘇聯軍官叫她去,把他帶到一個小房子,他哥哥在等她,兩個人一起吃了飯,聊聊天說說話,然後倆人就走了,這是她和哥哥最後一次見面。後來她才知道,他哥哥本來去執行任務的,突然看到他的妹妹在蘇軍的部隊裡,就和蘇軍說要和妹妹見一面,蘇軍不同意,他哥哥就說:“如果你們不同意,這個任務我就不去了!”爭執起來,蘇軍沒辦法,就答應了。結果見了最後一面。她哥哥是做地下工作的,被日軍發現後受傷被俘虜,日軍是用磨子把他哥哥磨死的,死的很慘。

<strong>問:最後您能談談關於未來及您未來的創作,和您自己的發展方向,是否依舊以一個歷史拾荒者的身份繼續研究中日抗戰,繼續前行?

薩蘇:有時候這種事情不是你想不想做的事情,而是他就像歷史的氣息撲面而來,讓你無法拒絕。就像我說的,在南京的中央飯店,當你走在環形的走廊裡,你就想象錢壯飛同樣地走在走廊裡。就在尋找錢壯飛的路上,突然看到旁邊有個房間,那個門上寫著304,然後我就突然想起來那個房間住在這的客人,肯定不知道,在這個房間裡曾經發生過一起非常精心動魄的格鬥。那是1940年的時候,當時有一個墨西哥華僑叫黃逸光,他是個大力士,武藝很高,童子軍的帶頭人。加入了軍統組織,然後派到南京來執行一個任務---刺殺汪精衛。他就住在了這個房間,這個房間靠近樓梯,必要的時候便於脫身。結果,他在行刺汪精衛的過程中不幸暴露了,就在這個房間裡被捕了,一個月後被槍殺在雨花臺。

突然看到這個房門,一愣,對啊!就是發生在這個房間裡,最後被捕的過程,給押出去......

但是這個時光......

或許以後,又是一個客人很自然地住在這裡,然後可能打個電話,跟自己家人聊聊天,根本不知道就在他住的地方發生過什麼。

所以這種歷史的魅力肯定會讓我繼續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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