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1日，在拳擊比賽中頭部遭受一記重擊後，年僅13歲的泰國兒童拳手阿努查·塔薩科，倒在了曼谷郊區一座簡陋的拳臺上，再也沒有站起來。一天後，阿努查因腦溢血去世。
13歲，本該是無憂無慮的年紀，這名少年卻早已肩負重擔，他需要自己賺錢交學費，甚至貼補家用。而在拳擊臺上贏得比賽，是他維持生計的唯一方式。
▲阿努查 圖據BBC
在泰國，像阿努查這樣的兒童拳手並不在少數。儘管在激烈的肉搏中，他們隨時可能被打殘，甚至被打死，但這卻是他們擺脫貧困的唯一機會。
目前，BBC援引泰國體育局的數據顯示，泰國有超過1萬名15歲以下的註冊拳擊手。但專家表示，還有數以萬計沒有註冊在案的兒童，實際數據可能要高出數十倍。而阿努查的死，再次讓人們注意到這群特殊的孩子，他們冒著生命危險，換取每一分一釐的收入，博取未來的可能。
威脅生命的兒童拳擊
“十個男人，九個打拳。”這句泰國俗語反映了泰拳的流行程度。在泰國，泰拳被譽為國家運動，兒童拳擊也並非隱藏在地下的秘密運動，而是泰國一種全國性的消遣方式。人們圍著拳擊臺下注，為小拳手搖旗吶喊，深深紮根於泰國的傳統文化中。
隨著旅遊業和經濟的發展，泰拳日益商業化，而為了養活自己和家人，這些年僅8、9歲的兒童拳手開始頻繁參加商業比賽。
▲年幼的拳手正在訓練 圖據《福布斯》雜誌
家境貧寒的阿努查也一樣，自幼失去雙親的他，由身為拳擊教練的叔叔達姆榮·塔薩科撫養長大。據亞洲新聞網報道，為了補貼家用、繳學費，他從8歲便開始打拳，至今已打了超過170場比賽。
這些孩子都夢想能在拳擊賽場上贏得榮耀，為自己和家人帶來財富，改變生活，但代價卻是巨大的。大量的比賽視頻記錄下了許多令人不安的時刻：孩子在拳擊臺上嘔吐、哭鬧、想要退出比賽，卻被強行送回賽場；一個小女孩突然開始狂翻白眼，醫生說，她因遭受重擊而癲癇發作；輸掉比賽的孩子渾身是血，被人抬下拳擊場，丟在角落裡……
更令人不安的是，兒童拳擊比賽沒有護具，通常，他們就這樣身著一條短褲，戴著一副拳擊手套，開始近身打鬥。不僅如此，這些比賽幾乎沒有比賽規則可言，任何年齡的孩子都能參與其中。這讓他們在殘酷的泰拳比賽中，面臨著隨時可能遭遇的骨折、腦損傷，甚至喪命的危險，正如阿努查一樣。
在11月11日那場奪走阿努查性命的比賽中，阿努查和對手都沒有佩戴任何護具。而阿努查在頭部遭受反覆的重擊後，倒在了墊子上，再也沒能醒過來。
阿努查的叔叔表示：“阿努查的不幸是一場意外，我不會對任何人或組織提出訴訟，因為他是因比賽而喪命。但我希望能在比賽中看到15歲以下的兒童選手佩戴防護裝備。”
某些家庭唯一的脫貧之道
泰國的兒童拳擊引來了無數人的譴責和憤怒，但在泰國最貧窮的地區，如東北部的伊桑等地，兒童拳擊卻是一項傳統商業。它為那些只能依靠稻田生存的家庭提供了額外收入，也為一些別無選擇的孩子提供了擺脫貧困的人生之路。
父母把孩子送去拳館，拳館承擔食宿和訓練費用。一旦孩子贏了比賽，拳館會拿走大部分的獎金，剩下的交給父母。即便如此，這些兒童拳手一晚上掙的錢，也能趕上父母種一整年水稻的錢。
對於這些家庭，兒童拳擊是賺錢之道，無數年幼的男孩女孩在拳臺上，為自己和家人的生計拼搏著。而在他們心中，拳擊賽場是能帶來榮耀、財富和無限未來的舞臺。他們的父母也以此為傲，一名母親告訴ABC新聞：“這是一項運動，能讓孩子們開心、專注，遠離毒品。”
▲一名9歲的拳擊手在賽前纏上腰帶 圖據Getty Images
對這些家庭而言，拳擊能讓孩子遠離其他危險，在這樣的泰國傳統文化中，孩子們成功的選項很少。如果不打拳擊，這些孩子可能就會被送去血汗工廠工作，或者去紅燈區工作。
電影製作人託德·凱爾斯坦深入研究了泰國兒童拳擊文化多年，最後拍攝了電影《水牛女孩》。這部電影講述了兩個年輕女孩靠打拳養家的人生。凱爾斯坦表示，一開始目睹家人下賭注，鼓勵自己的孩子在拳擊場上搏擊，是一件很難接受的事。
“在拍攝和剪輯的過程中，我一直在努力克服這個問題。”他說道，“但在與這種文化打了三年交道後，我才意識到，這是一種生活方式，與我們無關。這些孩子靠打拳供養兄弟姐妹完成學業，給家裡買房，支付家裡的開銷。”
▲許多泰國兒童和他們的家人將拳擊看作掙錢的一種方式 圖據法新社
阻力重重的變革之路
在阿努查慘死前，有不少人也在行動著，希望改變這一產業。泰國高級影像診斷中心的神經放射學家吉拉伯恩·勞塔瑪塔博士，對100名兒童拳手進行了腦部掃描和其他測試。勞塔瑪塔博士稱，結果遠比她最初的預想糟糕，這些孩子大腦的掃描圖，與那些遭遇過車禍的人一樣。
從這些孩子身上收集到的數據顯示，由於兒童拳擊手嚴格的訓練，他們的手眼協調能力比其他孩子要好，但他們有著嚴重的記憶問題，且會隨著年齡增長變得更糟。除此外，勞塔瑪塔博士最擔心的是，這些孩子腦部鐵質的堆積表明，他們有腦部出血的現象。
然而，這項研究在泰拳文化紮根的泰國並不受歡迎。期間，甚至有拳擊教練找上門，要求知道為什麼要做這個研究。“當我們試圖向他解釋時，他卻並不願意聽。”她說道。
這一次，阿努查的悲劇，在泰國引發了一場“是否應該允許未成年人參加這項危險運動”的爭論。據《時代》雜誌11月14日報道，這場悲劇發生前，泰國青少年福利活動人士及泰國健康促進基金會便一直在尋求將拳擊手的年齡限制提高到12歲。
▲泰國傳統節日上的泰拳比賽 圖據《福布斯》雜誌
據《曼谷郵報》報道，鑑於此前一起起血淋淋的悲劇，一項關於禁止12歲以下兒童參加拳擊比賽的修正法案也已提交泰國立法機關審議。然而，泰國拳擊界人士卻聘請律師來阻止這項法律生效。他們認為，這項改革不僅會破壞掉百年來的傳統泰拳文化，導致泰拳滅絕，還會影響30萬名15歲以下兒童拳擊手的生計。
泰國職業拳擊協會主席桑姆扎特表示，新的規定會對貧困家庭造成影響，這些孩子和家長依靠這項運動賺取了數萬泰銖。拳擊協會認為，應該將最低年齡限制在10歲。
勞塔瑪塔博士則表示：“如果按照我的想法，最低年齡應該是18歲。”但她同時承認，泰拳是許多人的重要收入來源，在泰國文化上也很重要。
爭議仍在繼續，儘管所有人都希望阿努查的悲劇不會再上演，但如今，這項法律的修改再次被推遲，“政府需要很大的勇氣，才能將它推行下去。”勞塔瑪塔博士說道。
紅星新聞記者 丨 徐緩 編譯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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