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季平愛情史:幽幽其芳蜀道來

趙季平愛情史:幽幽其芳蜀道來

孫萬祥



趙季平愛情史:幽幽其芳蜀道來



幽幽其芳蜀道來

孫萬祥 李滿星 謝學軍

蘭之猗猗,揚揚其香。眾香拱之,幽幽其芳。

——趙季平《幽蘭操》

2013年8月,在美國鮑頓國際音樂節上,68歲的中國音協主席趙季平新創作的《陽關三疊》《別董大》等8首唐詩作品,由他的第二任妻子、女高音歌唱家張寧佳獨唱,驚豔全場。

當夫婦倆載譽回到西安,張寧佳第一時間擦拭了趙季平亡妻孫玲的遺像,點燃一炷馨香;趙季平則撫琴彈奏《佳節思親》,將這一喜訊告訴孫玲在天之靈。琴聲如泣如訴,一個音樂男人,與兩個佳人的情事傳奇,穿越歲月的風塵,帶著幽幽的芬芳……

“花仙子”天上來,這是亡妻派來的“天使”

2003年10月的一天上午,趙季平正在西安家中創作新曲。琴音哽咽,追思如潮。妻子孫玲去世一年多來,他就閉門謝客,將自己雪藏,用輓歌式的音符佔據自己所有的時空,排遣無邊的思念與寂寞……

室外,突然傳來敲門聲。趙季平極不情願地打開房門,一位俊俏端莊的中年女子,裹著一件披肩,惴惴不安地佇立在眼前。惶惑間,他渾身一激靈。眼前的女子,從眉宇到神態,竟酷似亡妻孫玲年輕時的模樣。難道她復活了?……

2002年8月19日,“天降劫難”,肺癌奪去了孫玲的生命。喪妻之痛,錐心蝕骨,趙季平的體重一月內竟下降了10多斤。趙季平生於1945年,孫玲小他4歲,都生於西安。1972年,在歷經文革苦戀後,兩人喜結連理……

“報告,我是你的同學張堅給你派來的女朋友!但是你千萬不要有壓力,有緣分就在一起,沒有緣分的話,你就是我的老師。”這位中年女子潑辣的聲音打破了趙季平的回憶,他忙把她迎進屋。對方大方地自報家門:“我叫張寧佳,成都新都川劇團演員。”

原來,張堅是成都軍區作曲家,是趙季平的發小,也是當年在西安音樂學院的同學。張堅瞭解到孫玲病逝之後,一直受妻子全方位照顧的趙季平甚至連吃飯都成了問題。他兒子趙麟又常年在北京忙事業,張堅替老友憂心:“他得找個老婆!”

張堅想到了經常在一起合作錄音的張寧佳。張寧佳生於1963年,生性潑辣、大膽心細。她與前夫性格不合離異多年,一直帶著女兒婷婷獨自生活。張堅覺得兩人很般配,就有意當這個媒人。國慶前夕,張堅試探著問張寧佳:“你最近找到對象沒?”“沒有啊。”張寧佳瞭解張堅為人做事是非常嚴謹的,看他表情很認真,不由得追問:“是誰啊?”“趙季平。”“他沒太太啊?”“他太太去世了。”“行,接觸看看。”“你嫌不嫌他老?”“多大年紀?”“58歲。”“大18歲啊,挺好。”

趙季平在20世紀80年代中國樂壇颳起“西北風”,熱愛音樂的張寧佳,自然對此十分清楚,甚至對這個“用音樂製造神話的人”十分仰慕。她才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張寧佳立即找人瞭解趙季平的家庭,得知他與前妻的傳奇情感後,正在感動之中,張堅打電話追過來了:“趙季平願見你一面,10月1日到成都。”張寧佳認真起來,清掃佈置自己的家,並讓閨密陪著參謀,出進百貨店選購衣服等。不料,臨到國慶,趙季平因事過不來了。張堅就跟張寧佳商量:“要不然把照片寄給他?”張寧佳笑了:“這方式也太老土了,我乾脆自己去一趟西安吧。”

2003年國慶長假的第三天,張寧佳走出咸陽機場,打的直奔西安。車子很快到了目的地,張寧佳裹了裹身上的披肩,藉此平復了一下“怦怦”亂跳的心。她敲了敲門,宛如一個初見老師的學生。老成持重的趙季平怎麼也沒想到張寧佳會以這種方式,“單槍匹馬”從成都“殺”過來,反倒讓他有點措手不及。然而張寧佳的開朗、智慧讓趙季平非常欣賞,接下來的聊天,尤其是對音樂的共同見解,更是讓彼此惺惺相惜,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張寧佳更沒想到,自己第一次出現在趙季平面前,就讓他驚歎:難道她是上天特意安排來替孫玲照顧自己的?原來,張寧佳和孫玲不僅相貌相似,還都在成都婦幼保健院出生。張寧佳在成都的家,離孫玲的孃家相間只有五分鐘路程。更為蹊蹺的是,張寧佳一直在成都陝西路長大成人,又一直在成都的西安路供職。她怎麼就與陝西和西安有緣,好像與趙季平結識,日後落腳西安,是前世註定且無法逃脫的天命。

妹妹你大膽往前走,失單音樂家重燃創作激情

張寧佳與趙季平西安一晤,頓覺覓到了“知音”。回成都後,心緒難平的張寧佳和趙季平開始了頻頻通信、通話。為改變天各一方的處境,彼此對對方瞭解越多,感覺越好。

趙季平了解到,張寧佳12歲“坐科”(指入科班學戲),從腰腿功、毯子功和把子功練起,14歲開始登臺表演,一路走來苦累誰能知,終於在1983年,20歲的時候憑藉川劇電影《芙蓉花仙》紅遍大江南北。當年,他僅此一劇從中央到地方,從國內到國外就演出了1000多場。然而盛名之下,她卻急流勇退,選擇到四川藝術學校進修充電,並遠離舞臺留校任教民樂教師至今。

張寧佳的才華橫溢,又淡泊名利,讓趙季平分外欣賞。漸漸地,兩顆心走得越來越近。

半年後,張寧佳索性告別川劇熱土成都,帶著6歲的女兒婷婷,來到西安音樂學院任教。

古城西安,琴房、公園、逛街、燭光晚餐、飛揚的音樂……張寧佳循著孫玲的足跡,將趙季平從追思的低谷撈起。

相處一段後,以前自信的張寧佳有點惶恐:這個讓自己高山仰止的著名作曲家,我在趙季平面前就是一個小學生,總忍不住問自己:我能做什麼?我不知道他需要什麼?需要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如果我犧牲了事業來輔助他,他會不會看不起我?若我也執著事業,這個家誰來照顧?”如今,自己早已過了誓言“繁華落盡,此生不渝”的年齡,卻無奈經歷了“踏馬離去,只有伊人獨泣”的感情傷痛,她內心深處對和趙季平未來的婚姻生活充滿了疑慮:這麼多年我憑自己的本事工作,過得很好,為什麼要結婚?!

張堅得知後,來到西安約她散心:“你知道自己身上最吸引人的是什麼嗎?潑辣、無所畏懼、敢於掌控自己的人生。”張寧佳恍然頓悟:現在的自己,是對未知的人生之路膽怯了。回想當初隻身一人來到西安赴約的勇氣,哼著當年看趙季平為電影《紅高粱》譜曲《妹妹你大膽往前走》的旋律,她內心深處不服輸的勁兒出來了:不去走,怎知道路是否平坦!

一次晚飯後,張寧佳陪趙季平從公園散步歸來,張寧佳看見院子裡有一隻孤獨的流浪貓在張望著自己,頓生憐憫,就買了貓食喂。那可憐的貓就跟著她,直到家門口,她就收養了這隻野貓。不料後來在小區散步,其他流浪貓接連二三而至,追隨著她,無論誰驅趕都不走。她忍不住心酸,就再次收留。久而久之,家裡就成了流浪貓的家園。趙季平看在眼裡,欣賞張寧佳的善良、優雅……

最初,張寧佳擔心女兒婷婷那麼小,趙季平能否接受她?她很快發現,這個擔憂都是多餘的,婷婷很喜歡聽趙季平彈琴、講故事,二人處得像爺孫一樣親熱。而有生氣的家庭生活,也是趙季平夢寐以求的,他甚至有創作童謠的衝動。只要婷婷放學歸來,他都會停下創作,和她逗玩,變成了個神氣十足的老頑童。張佳寧嘗試著讓婷婷喊趙季平“爸爸”。婷婷瞪著天真的眼睛,卻遲遲不肯叫。趙季平忙打圓場,“喊‘伯伯’就行,不要難為孩子。”婷婷這才大聲喊了聲:“伯伯……”趙季平開心地應著,遞給婷婷一根大棒糖……

一段奇異的情感之旅後,觀念傳統的張寧佳只對趙季平提出一個要求:名媒正娶,扯證結婚。

然而,趙季平認真地對她說:“男人續絃得過3年,我得守這老規矩,必須等孫玲去世3年之後再辦。”張寧佳雖心生妒忌,卻為趙季平對前妻孫玲這份揮之不去的真情,一次次排山倒海沖刷著張寧佳的心。這個西北男人,早已習慣了由妻子照料的生活和創作,她得將這份安寧的生活狀態延續。她每天清晨六時起床,清掃屋裡,整理几案,很留意把孫玲遺像鏡框擦拭乾淨擺好,從心底裡喃喃自語:“孫玲大姐,你放心吧,我會把季平照顧好的。”每逢春節和清明,張寧佳就會在孫玲的遺像前上香,擺上花果。甚至孫玲的祭日,趙季平和趙麟父子忙,都是張寧佳在張羅。好友忍不住問她:“你怎麼能夠做到這些?”張寧佳笑笑:“我想得很樸實,因為她(孫玲)對趙老師好。”好友忍不住佩服:“你對他展示的是這麼敞亮的胸懷,他不欣賞你也難。”

2006年,3年的期限到了,趙季平如約與張寧佳領取了結婚證。

兩人婚後的生活平平淡淡,每天早上起來,張寧佳都要給趙季平按摩,在這種瑣碎的週而復始之中,她不禁想起當初自己在舞臺上的光彩,難免有時空倒錯的疑惑:生活中的這個人是我嗎?父母把自己養大,支撐自己的就是要好好奮鬥,自強自信自立。40歲之前奮鬥了這麼多年,突然就這麼放棄了,意義何在?

但這個問題張寧佳不久後就想通了。看著孩子縈於膝前,愛人事業如此成功,她的內心分外平靜和踏實。遙想自己當年雖然事業成功,周圍掌聲不絕於耳,生活五彩斑斕絢麗多姿,但是看起來是那麼的不真實,付出太多了,心也太累了。每天能看到家人的笑臉,在張寧佳看來格外珍貴。張寧佳不斷對自己說:“我要的就是在平實的生活中過得不平庸,努力去尋找生活中真正的光彩,而不是丟掉本質去尋找浮華……”

婚後,她眼中最幸福的,莫過傍晚一家人相聚在飯桌上,聊聊一天所見所聞的趣事。乖巧的女兒,挺著撐起來的肚皮先走到張寧佳前說:“媽媽,你做的飯太好吃了。”然後再走過去對趙季平說:“伯伯,你拍拍我的肚子,看看有多飽啊。”

張寧佳知道這份幸福來之不易,在婚後的生活中她非常精心。周圍的朋友都說,趙季平就是有這種魔力,把以前那麼一個“大女人”馴服成了如此顧家的“小女人”。而張寧佳始終認為,趙季平是家裡的NO.1,她作為妻子,就應該把他的生活打理好,讓他安心創作。

家中,洋溢著張寧佳之前很少享受的溫馨,趙季平恢復了之前有規律的生活:早上喝了妻子泡好的茶、吃早點,然後把自己關在家裡,關掉手機,拔掉電話線,開始譜曲。讓趙季平驚奇的是,張寧佳的音樂感覺和孫玲一樣棒、他所有的曲子,都是由張寧佳先“過堂”。然而,看到張寧佳整天操持家務的身影,他過意不去,就笑著說:“哎呀,把我的張大娘給累的呀。”張寧佳笑答:“是想把我叫老呀……”一身勞累,頃刻煙消雲散。

川妹子挺身救場,“半路夫妻”琴瑟和鳴一路情

趙季平一直保持著每天上午進行音樂創作的習慣,張寧佳的工作和生活的節奏都隨著他而調整:每天早上準時6:30起床,做好早點,然後8:00去上課,10:00又趕回家中做好中飯,中午1:00回到學校,直到下午5:00回家,趕著做晚飯。

婚後,趙季平對張寧佳“沒什麼要求”。而作為家中的女主人,為讓趙季平有足夠的精力安心創作,她從沒讓他洗過一次衣服,做過一個菜,操心過任何一件事。

在張佳寧精心裝飾的書房裡,趙季平創作時,張寧佳只要有空,總是站在書房門外,聆聽著他手指間飛出琴聲,欣賞他靈感來臨神思飛揚的神態。只見他微眯眼睛怡然自得彈奏著鋼琴,時而停下來張開眼睛,拿筆改改譜子。那種沉溺創作的痴迷專注,那種靈感來臨的忘乎所以,她看得驚呆了。這,就是我追慕已久的人呀!

等他停下來,她走進去,談談自己對某段音樂的看法,說說能否增加點啥子。趙季平聽著,或點頭認可,或解釋為何不能改……“花仙子”被這個口口聲聲說“對你沒什麼要求”的男人降伏了。隨後,她給他按摩頭、肩,讓他在緊張創作之餘得到休息。他則像個孩子一樣,依偎著她,眯著眼睛,享受著難得的放鬆。這時,她的心裡會漲滿初戀般的情愫。

趙季平沉溺於創作,往往無暇顧及繁雜的生活俗務。但他創作常用的樂譜、音樂碟片,書籍資料,乃至茶杯等常用的物件,趙季平往往一聲問詢,張寧佳就一伸手遞到。川人吃辣,秦人喜面,可一日三餐,他喜歡吃什麼,張寧佳就做什麼。她學著做西安風味的臘汁肉,她的手擀麵條做得筋道滑溜……

自然,家庭開銷也是從張寧佳掌管,從自己的工資中支出。趙季平覺察到以後,讓她掌管自己的工資卡,查一下他從秦腔研究院調動到陝西省文聯任主席後的工資變動沒有?夠不夠日常花銷?張寧佳查了趙季平的工資單,仍然僅僅是兩千多元。這比一個普通科員,甚至他自己的司機的工資還少。

張寧佳難以置信,一個馳名中外的音樂家,待遇竟然如此菲薄?她開始到單位人事部門查閱相關政策,寫申訴材料,找有關上級部門請求落實相關政策。一番周折之後,終於落實了趙季平的待遇問題……

心細如髮的張寧佳,發覺丈夫腹部經常疼痛難捺,到醫院一查患了膽結石病,卻總因創作任務接二連三,無暇接受治療。於是,她瞞著趙季平,去醫院諮詢病灶、治療方法和風險。確定萬無一失,她提前安排了時間,這才告知丈夫,動員他離開鋼琴,去做結石切除手術。手術進行很順利。不多時,趙季平就康復出院了。

病癒歸來,在感恩中,趙季平被巨大的創作衝動攫住,為紀念南京大屠殺譜寫的大型民族交響樂《和平頌》,2005年5月在人民大會堂正式演出,開了中國民族音樂聯合演出之先河,被音樂界讚譽為“西方有貝多芬的《歡樂頌》,東方有趙季平的《和平頌》”。2008年他又接任西安音樂學院院長, 2009年又當選為中國音協主席,經常在北京和西安兩地來回奔波……

然而,每當創作時,他會回到西安,有“花仙子”紅袖添香的家,就是他的“音樂磁場”。他沉靜下來,靈感的火花迸發。趙季平佳作迭出,妻子張寧佳在外人面前常常慨嘆:“他呀,都60多歲了,還在這麼勤奮地創作,這些曲子,都是從他血液裡流淌出來的。”

2011年6月17日至18日,香港中樂團在香港大會堂音樂廳即將上演名琴對話音樂會。原本趙季平創作的《幽蘭操》選定女高音歌唱家譚晶演唱,但譚晶臨時有事去不了。趙季平心急如焚,電影《孔子》插曲《幽蘭操》,是女高音與小提琴、古琴組成的樂隊高難度合作,國內罕有女歌唱家能駕馭這個作品,尤其是結尾部分,韻律悠遠響徹雲霄,臨時要找到合適的人選實在太難了。張寧佳得知說了聲:“多大的事,我來。”張寧佳早年曾是一名優秀的川劇演員,轉身聲樂教育後淡泊名利,特別是成為趙季平妻子後甘願隱身在他身後。她在關鍵時刻挺身救場,趙季平愣了一下,眼睛一亮,隨即欣慰地笑道:“好!就是你了。”因為,多年相濡以沫的生活,趙季平幾乎忘記她夫人張寧佳曾是很有實力的女高音呀。

張寧佳挺身救場,以獨到的藝術功力,促使趙季平的《幽蘭操》首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隨後,臺北慕名邀請趙季平張寧佳共同赴臺演出。

2012年11月24日晚,趙季平作品音樂會暨《大秦帝國》交響音樂會在北京在演出。張寧佳再次登臺演唱。

從幕後走上前臺,張寧佳為趙季平的音樂錦上添花。如今,年近七旬的作曲家趙季平,即使滿頭華髮,英氣也不減當年。“蘭之猗猗,揚揚其香。眾香拱之,幽幽其芳……”在家中,張寧佳經常不由自主哼唱趙季平譜寫的《幽蘭操》。不知,在遙遠的天堂,孫玲是否能聽到這首別樣的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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