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黃薇
新天鵝堡濃郁的浪漫氣息，傳奇的故事，滿足了人們對童話的所有想象。它是迪士尼LOGO的城堡原型，《白雪公主》和《美女與野獸》裡閃現過模仿它的身影，《聖鬥士星矢》的哈迪斯城和《名偵探柯南：世紀末的魔術師》中的德式城堡，也紛紛以此為藍本。如今遊人如織、早已融入流行文化的城堡，最初不過是一個遁世之人—國王路德維希逃避世事的棲息地。
1886年，城堡的建造費用已接近預算的兩倍，路德維希債臺高築，欠下1400萬馬克的外債。朝廷外傳言國王因修建城堡而使國庫虧空，實際上所有費用都出自國王的私人財產，但政府對謠言保持了曖昧的沉默。路德維希揚言債權人要是扣押他的宮殿，就去自殺。但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敲定了一座拜占庭式宮殿的草案，計劃在離新天鵝堡不遠處的山峰建一座哥特式的法爾肯斯坦宮，甚至勾勒過在阿爾卑斯山中建一座中國風夏宮的藍圖。他算得上是那個時代的科技怪人，他乘坐出行的雪橇，掛著一輪電池供電的月亮燈；他還籌備打造一架孔雀外形的飛行器（孔雀是僅次於天鵝受他喜愛的動物），實際上是一種熱氣球，由蒸汽機驅動，纜繩牽引，計劃乘坐它滑翔飛過阿爾普湖。種種想法被人視為妄見狂想。
路德維希要求政府為其擔保，繼續籌措資金，遭到拒絕後威脅要解散內閣。部長們對國王牢騷不斷，內閣決定先採取行動，罷免路德維希。他們收集到了飛行器草圖等其他一系列“證據”，在沒有見到路德維希的前提下，由古登醫生領頭的4位精神病學家出具報告，認定國王精神錯亂。俾斯麥讀過這份報告，評論道：“部長們希望犧牲國王，否則他們沒有機會拯救自己。”他建議巴伐利亞議會再討論此事，但也沒有阻止部長們的計劃。
新天鵝堡國王臥室內景。
1886年6月11日，路德維希二世被廢黜，他被強行帶離新天鵝堡，轉送到慕尼黑南部的伯格城堡監視居住。此前，路德維希曾想過逃到國外，沒能成功。他還想發出一封告國民書，呼籲民眾的支持，但政府壓下了刊登聲明的報紙。6月13日下午，路德維希在古登醫生的陪伴下外出散步，再也沒有回來。當晚搜索的人群在湖中撈起了兩人的屍體。官方公佈國王的死因是溺水自殺，但路德維希年輕時就是一名游泳好手，古登醫生的頸部有勒壓的痕跡⋯⋯這些都無法完全查清真相，路德維希之死至今仍纏繞著各種謎團。施塔恩貝格湖他的溺亡處豎起了一個十字架，許多同情他悲劇命運的人，來這裡悼念他。
有人說，路德維希最後的死，是註定了的。他最愛的瓦格納歌劇，常常探討慾望與拯救的關係，結局往往是死亡指向莊嚴的昇華，構成崇高的悲劇性。這也是路德維希一生糾結的母題。在他的葬禮上，國王遺體入殮手持的鮮花，是茜茜公主挑選的一束白茉莉。她說：“國王並沒有瘋，他只是一個生活在夢想世界中的古怪人物。如果更溫柔地對待他，也許可以免除如此可怕的結局。”
路德維希一死，建築工地便停止了一切運轉。他主持了17年新天鵝堡的建設，算起來只在裡面住了172天。城堡此時尚未竣工，路德維希設計的360間居室只完成了14間的裝飾。大理石的恢宏殿宇騎士浴池永遠停留在磚瓦結構階段，摩爾人大廳也僅作為圖紙形式存在，噴泉計劃擱淺，主樓外的鐘樓也沒了下文，這座原本設想為90米高的塔樓如果建起，又會是何等的氣勢。路德維希設計的由金子和象牙製成的御座，到他去世時尚未交工，於是馬上被退貨，所以王座大廳中並無王座，這實在是個意味深長的隱喻。
路德維希唯一的弟弟奧托繼承王位，據說後來也瘋了，這也成了佐證他遺傳性精神失常的證據。路德維希的叔叔柳特波德親王，攝政20多年直至1912年去世。他的長子後來廢黜了仍活著的瘋王奧托，自立為路德維希三世。他的統治持續到一戰結束，整個德國的君主制走向末路蒼涼。
路德維希當年被帶走時，不忘對男僕悉心叮囑：請為我守護這些房間，像守護聖地一樣，不要讓好奇者玷汙它們，因為我在此熬過了人生中最痛苦的時分。攝政的柳特波德親王，在他死後6周，就下令將新天鵝堡向公眾開放。門票收入用來抵償路德維希的外債，到了1899年，所有債務被還清。同時城堡的修建工作繼續進行，1892年以簡化的形式完工。儘管如此，這座混合了拜占庭式、羅馬式和哥特式的城堡仍堪稱歷史主義風格建築的翹楚。
年輕時的路德維希畫像
因地處僻靜，新天鵝堡躲過了戰爭的破壞。二戰期間，納粹黨將這裡用作儲藏掠奪來的藝術品的倉庫。1945年，黨衛軍曾打算炸掉城堡，一位不知名的軍官阻止了這一瘋狂行為。二戰結束後，城中建築炸燬嚴重，慕尼黑檔案館還曾在新天鵝堡辦公。如今城堡每年迎來送往來自全球的130萬遊客，是歐洲最受歡迎的旅遊目的地之一，曾被斥為瘋狂愚蠢象徵的城堡，持續為當地經濟帶來福澤。
“我希望對自己和他人而言，成為一個永遠的謎。”路德維希二世無疑做到了。新天鵝堡像是他靈魂的鏡子，在人聲喧鬧中屹立峰巔，似真似幻又難以親近。太多人用童話來形容新天鵝堡，它比一般的童話多了低迴的苦澀，但它確實又是個童話：一個人孤獨而不被理解地竭盡所有，去實現超越凡塵的幻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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