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揮之不去的沉重,以及背後的絕美

《影》:揮之不去的沉重,以及背後的絕美

一部片子的好看,在於把人物、場景、技術以及融化在裡面的人性的真實、思想理論用精彩的故事結構串起來,讓這些因素渾然一體。

張藝謀導演的電影《影》做到了。

《影》:揮之不去的沉重,以及背後的絕美

#張藝謀

1.

《影》改編自朱蘇進的《三國.荊州》,籠罩著冷兵器時代的神秘色彩。

境州被敵國所奪。

沛國偷襲成功,境州又回到沛國版圖。而為偷襲當誘餌打前鋒的是影子(鄧超飾)

影子不知道自己是誰,8歲被都督子虞(鄧超飾)叔父領回來藏在暗處,秘密訓練。

直到子虞被敵國戰神楊蒼(胡軍飾)刺傷,傷不能愈,漸漸形銷骨立不能示人,才讓酷似自己的影子替他出入宮中和征戰。

子虞夫人小艾(孫儷飾)同情被囚禁的影子,使影子得到了一點人間溫暖。

所以,只要是小艾要影子乾的事,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影子有機會逃走,可他為了小艾,仍然聽命於子虞。

偷襲境州前夜,影子對小艾說,我只是個誘餌,沒有人在意誘餌的死活。

小艾冷著一張臉說,我在意。

境州城破,影子千思萬念的母親也被殺。傷痕累累的影子,留著一口氣回到沛國,就是因為小艾說了在意他。

可小艾真的在意他嗎?

在意是在意,但“在意”也要分先後。

知曉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影子作為誘餌絕不能失手。若失敗了會株連九族,全家性命不保。孰輕孰重,小艾心裡有數。

所以,小艾最在意的是子虞計謀是否成功。

其實,子虞也窺見了小艾和影子告別時的真情流露,為了奪取境州大計,他也甘心戴這綠帽了。

都督夫婦二人幹大事不拘小節,心領神會到甚至不需要事先約定。

本來一切都在子虞掌心,可人算不如天算。

當子虞刺殺了沛國主公沛良(鄭愷飾)之後,影子像《一出好戲》裡的小興一樣,突然造反。

這個馴順的奴隸,一刀抹了真身子虞。這下,把小艾給嚇懵了。

影子實現了自己 “離開真身,我也可以活”的願望。

他堂堂正正地從黑暗走到了陽光下,從冒充到取代都督,還有望坐上君王的寶座。

可小艾面對變得陌生兇殘的影子,已經手足無措。她害怕極了。

《影》:揮之不去的沉重,以及背後的絕美

2.

張藝謀導演說,“通常替身和本尊的故事,一定是糾葛在一個女性中間,他老婆把真假都混了。這故事的套路一定是她會愛上這個替身。”(摘自一篇訪談)

這是張導的視角。

小艾出身貴族,熟稔琴棋書畫,知曉權謀權術,嫁給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沛國都督,這份榮耀不是誰都可以得到的。

夫君子虞在斗室運籌帷幄。對外要報一箭之仇,奪回境州;對內要取代沛良,當上一國之君。

小艾每天提心吊膽。怕子虞不慎,引來大禍。

對影子,小艾心軟,給了他同情和善待。但要說是否產生了情感還遠了點,要真是有,恐怕也只是影子的一廂情願的幻想。

之後,面對子虞迅速衰老醜陋,內心變態狂妄,小艾很難不產生腹誹怨懟。

但作為都督夫人,小艾懂得第一要義是什麼。

所以,她心無旁騖盡心盡力地輔佐子虞,潛心研究出攻破楊蒼的劍傘技法。

但小艾的確利用了影子對她的感情,要影子死心塌地地為子虞當好破境州的誘餌。

如果是小艾愛上了影子,當影子刺死子虞,小艾應該高興,應該有擺脫子虞的欣喜才對。

因為影子上位,小艾還是都督夫人,弄不好她還能晉級皇后。

但小艾沒有高興,她先懵後害怕。

這才符合思維慣性,符合先前輔助子虞的夫人形象。

小艾開始疑惑,偷襲境州前夜,他倆在一起,不曉得究竟是小艾籠絡了影子,還是影子穩住了小艾。

親眼見到影子手刃丈夫,小艾一點似是而非的溫情早已飛到爪窪島了,甚至悔不該當初。

何來高興,恐怕只剩下兔死狐悲的哀鳴了。

小艾還應該會回看整個過程。

主公沛良的目的只有一個,要奪回境州。都督子虞的目的是兩個,奪回境州和取沛良而代之。

這中間的過程之慘烈而後統統又全被摺疊。

死了那麼多人,影子也負了重傷,但只有他摘了果實,把境州城、都督位、主公寶座全部納入囊中。

這是一定的,小艾面對一個表面唯唯諾諾,而實際居心叵測心狠手辣的影子,必然是不寒而慄,害怕到極點。

之前,小艾對影子也許會有居高臨下的一點不那麼純粹的感情,但愛上他,真的不可能。

又或許,小艾錯了。影子根本沒什麼心機,只是順勢而為,一下抓住了機遇而已。

經歷了一場血洗的嬗變,你說小艾還會認為自己錯了嗎?

《影》:揮之不去的沉重,以及背後的絕美

3.

為了演好這場真假難辨,虛實共存的戲,主創們也是夠拼的。

鄧超一人分飾兩角,準確駕馭了真身和替身的兩種人生。

真身都督子虞,拖著殘破的身軀,在暗室密謀策劃,在陰陽八卦魚上排兵佈陣。

替身是影子,行屍走肉般為子虞效力,又對夫人保留了一絲奢望,那是他暗黑生涯的一點光。

鄧超把子虞的狡詐和狠毒,影子的愚魯忠貞和最後的覺醒揭竿都表現得淋漓盡致。

評論說鄧超用力過猛,可能是他用了舞臺劇的表演樣式,或許這也是張藝謀導演想要的效果。

為了體現影子的勇猛健壯,鄧超猛練肌肉,又為了有子虞的枯槁面容、骨瘦如柴,短期內他迅速減肥40斤,有時候人在片場就暈了。

主公沛良表面放浪形骸,寄情於書畫歌舞,而實際上陰謀陽謀爛熟於心,連他妹妹青萍也是他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他用和親麻痺楊蒼,實際上是密謀偷襲;他和子虞狼狽為奸,但又小心提防著子虞的野心。

沛良心細如髮,察覺到影子不是子虞。所以,要小艾夫婦彈箏,而影子又不會,幸而影子割發明志,才躲過沛良的試探。

鄭愷表情豐富,把沛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真假意圖演繹得毫無破綻。

孫儷飾演的小艾是個配角,戲份不多,情緒的隱忍與爆發的分寸感都剛剛好。

她純熟地表現了小艾機警地遊走在沛良、子虞和影子三人之間。權衡那些話該說,那些話不該說,那些事該做,那些事不該做。收放有度,並沒有喧賓奪主。

《影》:揮之不去的沉重,以及背後的絕美

4.

張藝謀導的片子大多是歷史題材,包括《影》。

1988年之後,他拍攝了《紅高粱》、《大紅燈籠高高掛》、《秋菊打官司》、《我的父親母親》、《一個也不能少》等等等等。

他拎出歲月汙糟的一個角落,以及陳腐觀念下的愚陋和戕害行為,並不好玩。

滿是沉重。

張導的電影一直有一種沉重感。

2008年,張藝謀擔任奧運開幕式的總導演,導出了璀璨喜慶的大場面,但也沒能攤薄那種沉重。

《影》也不例外,水墨丹青本該禪寞,書法古箏本應閒適,可就是讓人感到沉甸甸的壓抑。

整部片子泡在水裡,潮溼到極點,陰鷙到極點,連戰場鮮血都被稀釋,淡到紫黃。

溼噠噠到拽不起來,當然也是一種美,

而美的底蘊卻依然是亙古不變的勾心鬥角權謀廝殺的沉重。

這種沉重,大紅燈籠高高掛也好,滿城盡帶黃金甲也好,喧囂鬧騰,鮮豔奪目,也過濾不了,覆蓋不掉。

歷史題材是一方沃土,內容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但怎麼玩花樣翻筋斗,也甩不掉勾心鬥角權謀廝殺的沉重。

可不可以講講古代人的衣食住行?

可以啊。到故宮去看看,皇帝老倌兒家連電燈也沒有,也沒衛生間,坐馬桶。

不然講什麼?只有古人和今人相通的人性。沉重的人性。

老祖宗要搞這一套,已然這樣,後人沒得選,張導也莫奈何。

把前世美的醜的好的壞的有的沒的,拎出來攤開曬曬,擺在光天化日下,一清二楚。後人瞧瞧不吃虧。

看到一篇訪談,說張豐毅教會殷桃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不要輕易拒絕不好的角色,要挖掘“不好”裡的“好”來。

張藝謀就是那個挖掘歷史題材裡的“沉重”裡的“不沉重”,不沉重裡的“沉重”的導演。

張導的確挖得深,可他一般挖沉重裡的“沉重”,沒見他挖出沉重裡的“不沉重”來。

哦也有。

北京奧運開幕式上表演的打擊樂器——缶(fou三聲),就是張導從3000年前的商周時代掘出來的,確實好聽,讓人感到輕鬆愉快。

有評論說,《影》登峰造極的潑墨撐得滿屏都是,鋪天蓋地,毫無留白。視覺太累,太沉重。

搞得太滿,反而沒有焦點,還衝淡了人物的內心活動和故事的魅力。

似乎是雞蛋裡挑骨頭。

沉重歸沉重,《影》是真的精緻。

煙雨濛濛的奇山異水,小鎮蜿蜒的青石板路,錯落有致的飛簷瓦屋,竹筏吊橋斗室暗道,陰陽八卦謎陣,飄然書法長幡,沛國君臣的蠟染綢袍。

還有人物,男生女生全部素顏化妝,太有創意了。個個顏值沖天,美出了新高度,帥到沉魚落雁眼珠子不轉水倒流。

張導選角值得豎大拇哥。

一幀一幀層次清簡的黑白灰,大師級別的攝製不欣賞下你都該捶胸頓足悔恨到家。

這便是那沉重人性背後的絕美。張導的傑作。跪吧。

想起那段子。

老和尚和小沙彌過河。見一女孩在河邊犯難,老和尚便背上了那女孩。

過河後走出好遠,小沙彌忍不住問老和尚,出家人男女授受不親,你為什麼要揹她?

老和尚說我早已放下了,你還沒有放下?!

沉重的東西早晚得放下,過了河還要背,老和尚也背不起。但更重要的是,小沙彌要從心頭放下。

張導藉助形式上的美,已經在自己製造的沉重裡緩緩脫身。

他有多費勁,不得而知。

但有目共睹的是,他不斷高歌猛進拿國際大獎拿到手軟。真身驗證 “傳統的就是國際的”這樣一個乏味的思路。

《影》:揮之不去的沉重,以及背後的絕美

5.

2002年開始,張藝謀轉型拍商業片,以後一部又一部,得心應手,譭譽參半。他“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不斷追尋自己認可觀眾喜歡的電影藝術。

前天看到他在網紅papi醬的短視頻裡亮相。

Papi醬一蹦老高,吆喝大導演:是誰來啦。笑容滿面的張導在鏡前揮手:是我啊。

張導來了,不斷變化,一直前行。

《影》:揮之不去的沉重,以及背後的絕美

Eed

圖片源自網絡,謝謝原作者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