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髒攤兒》第八章·王二

《髒攤兒》第八章·王二

王二是一個馬上快四十的無業遊民,沒什麼正當收入來源,也沒什麼穩定的事兒幹。

他做過很多行業,依次有:銷售員、安裝工、項目承包人、個體經營者、策劃、樂隊經紀人、酒吧樂手、司機、裝卸工、看大門等等等等。目前弄了個傳媒公司,也沒有具體的辦公地點。每次有人問他最近幹嘛呢,他都說在籌劃幾件大事兒。這些事兒從他的嘴裡說出來,似乎還真有那麼一點兒可行性,但是一直也沒有一件落地的,這個人就讓人感覺不靠譜兒。

《髒攤兒》第八章·王二

王二他爹兄弟姐妹七個,他爹是長子。王二他爺爺面對著九張嘴吃飯的壓力,制定了一個養成計劃,要把他爹培養成一個老實人,在這方面王二的爺爺很成功——王二他爹終於沒有如願以償地去當兵,而是16歲就進廠參加了工作,到退休的時候工齡足足43年。

與王二的爺爺相比,王二他爹的家庭教育執行力就差了很多很多——王二他爹捨不得動手打。於是沒怎麼捱過打的王二就成了這麼一個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但是怎麼瞅都不得勁的玩意兒。捨不得動手不能說明王二他爹就什麼都能看得慣,看不慣的就要說,但是說了以後王二又不肯聽,這就形成了對抗。這種對抗僵持了二十多年,越來越激化。以至於後來王二能躲著他爹就一定會躲著,而王二他爹也實在沒辦法直視他,往往都是冷哼一聲之後扭臉兒看向別處。

從骨子裡來說,王二算是個搖滾青年。雖然生理年齡上他已經不再是青年,但是他自己不這麼認為。搖滾青年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天才,不搞搖滾而去幹別的就糟蹋了,比如許巍;第二類是問題青年,發現玩兒這個比惹事兒有意思,就棄武從文,也比如許巍;第三類是心理問題青年,內心的憤懣需要找一個發洩的渠道,於是就抱起吉他、拿起畫筆或者開始寫詩——當然畫中國畫的不在此列,中國畫裡面講究的是意境而不是象徵。許巍這種大咖屬於第一類和第二類的結合體,而王二屬於第二類和第三類的結合體,所以沒有什麼可比性,王二搞搖滾搞不成也是必然的。

搖滾青年王二這麼多年一直挺專注的,主要專注於兩件事,一個是談戀愛一個是賺錢。但是在這兩件事情上面,王二著實太沒有天分了。

《髒攤兒》第八章·王二

先說說賺錢。王二做過很多事情,沒有一件具有持續性,但是每一次都具有戲劇性。就像唐僧走到了通天河,眼瞅著如來就在河對岸招手,準備過河的時候才直到那個老王八昨天晚上讓電魚的逮住回家熬成了湯。只好一切歸零,再尋摸別的路子走。雖然世上大道千千萬哪個能通哪個算,但是時間不等人,到了這個年紀也還是沒錢,只能勉強餬口。

談戀愛這事兒更操蛋!談一個黃一個,好不容易糊弄的結了一次婚,湊合過了三年還給離了。再去談又談出來一個抑鬱症,自己呆家裡不吃不喝不睡,就差把自己個兒玩兒死了。治這病的要都有依賴性,王二不敢吃,而且誰都不會相信他這樣的人能得了抑鬱症——這病都是有心人才能得的,王二從小兒就不是這種孩子!王二一個老大哥讓他開始鍛鍊,他在家休養了半年多,憑著鋼鐵般的意志和臭不要臉的精神挺了過來。但是搖滾青年王二吃一百個豆兒都不知道腥,又腆著臉吹響了衝鋒號。無奈何在敵方眼裡,王二隻屬於小股流竄作案分子,談笑間就被pass了。

17年初,王二他爹終於跟他著不起急,病倒了。老頭兒自己去醫院檢查,結果說是冠心病,得做手術。老頭兒琢磨了半天,跟誰都沒說,就自己安排起來。等到把住院手術等相關事宜安排停當,老頭兒把王二和他媽叫到一起開了個會。王二他爹說得很沉重,但是王二還是儘量保持了冷靜的態度。他爹覺得他是沒心沒肺不在乎,他覺得自己應該儘量不要給他爹增加壓力。

手術那天,王二他爹是自己走進的手術室。過了十五分鐘,有護士出來讓家屬進去一下,王二和他媽就進去了。大夫的表情很凝重,說:你這個情況很嚴重啊!你看看,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這都堵塞到百分之七十五以上了。這至少得裝四個支架!王二他媽說裝吧,能治好就行。

大夫開始手術,王二他媽在手術室外面轉磨磨,一圈兒又一圈兒。這讓王二感到頭暈,他站起來,跑到樓道里去抽菸。從那時候王二落下一個嘴苦的毛病,一著急就苦得不行,吃糖也沒用。

《髒攤兒》第八章·王二

王二他爹裝了五個支架,然後被從手術室推出來。出來的時候,王二他爹渾身都在抖,止不住的那種。這老頭兒一輩子打針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過來,做這種手術絕對是極大的挑戰。不僅僅是緊張,甚至還會有那麼一點兒的害怕。王二把他爹往輪椅上抬的時候,忽然發現他爹的肌肉居然鬆弛得那麼厲害。那個曾經把他抱在懷裡走十幾里路,把他架在頭頂上看花燈,把他一巴掌打一個跟頭的男人,在這一天真的老了。

裝了五個支架的老頭兒回到家以後狀態也不是特別好——一出門就有人說什麼微信裡面說了這個病不能裝支架之類的,老頭兒聽完回到家就靠在沙發上喘粗氣,越喘越費勁。王二在他爹做完手術以後,如果不出意外就每天過去看一看,遇到這種狀況就給他爹寬寬心,轉移一下注意力。

18年的春天。王二和他媽做了好幾天工作,終於勸服王二他爹去做個心臟造影複查一下。複查的結果是去年那個大夫沒找著堵塞最嚴重的那根血管,所以那一根堵了97%的血管就孤獨而倔強地讓王二他爹不痛快了一整年。大夫在諮詢家屬意見的時候,王二他媽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再給他爹的心臟裡添上一個支架。

這次的手術很成功,王二他爹在術後第三天就自己坐公交從醫院偷偷跑回家來,還帶回來一袋子菜。醫院食堂飯菜的味道著實差了點兒,王二他爹回到家自己做了一頓可口的,吃完又坐公交回醫院去了。王二說就在家住得了,省得來回跑。王二他爹說:坐公交又不費事兒,要是不回醫院去住,讓社保的抓住了不給報銷這事兒就大了。

王二他爹手腕上的傷口長好以後,王二帶他去洗了個澡。老頭兒說嫌搓澡的搓不乾淨,自己把前面都搓了,然後把搓澡巾遞給王二。王二給他爹搓著背,忽然想起來距離上一次給他爹搓背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二十年。王二上一次跟他爹去洗澡,他爹給他搓完了背以後讓他給搓搓,王二糊弄了幾下就說搓好了,把搓澡巾甩給他爹就去洗他那一腦袋長頭髮。他爹已經老了,手上的觸感已經與二十年前有了雲泥之別,當年結實的肌肉已經變得鬆鬆垮垮,皮膚也垮得有了好些細小的褶皺。。。。。。

《髒攤兒》第八章·王二

王二他爹現在精神頭兒不錯,每天都要騎自行車十公里去買菜,回來再把飯弄好。王二也不瘋跑了,每天去他爹那報道一次。晚上等老趙出攤兒了,就過去喝碗餛飩,聽聽大家吹牛逼或者跟周師傅貧兩句。有時候王二會給老趙一支菸抽,有時候蹭老趙的煙抽,他倆抽的是一個牌子的煙,就是那種35一條的白紅梅。錢隆遇到王二,問王二最近在幹嘛有沒有什麼大項目,王二說在家寫故事,髒攤兒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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