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
才想起藍草,藍草就來了,站在門口探頭探腦。
“草啊,進來玩。”奶奶在堂屋裡招呼了一聲,起身進了她的房間。我知道她要去陶瓷罈子裡拿糖。奶奶有個大陶瓷罈子,裡面放著石灰,她叫它石灰罈子,罈子裡放著很多好吃的糖果、餅乾等糕點,都是逢年過節姑媽舅舅他們送來的。
奶奶和藍草的奶奶是多年的老朋友,她可喜歡藍草了,喜歡她的長辮子,喜歡她斯文秀氣的舉止,總是親切地喊她“草”。
奶奶可從沒像喊藍草那樣溫柔地喊過我。
果然,奶奶手裡抓著一把黑黑的巧克力豆出來了。
巧克力豆嚼起來嘎巴嘎巴響,閉上眼睛,捂住耳朵,一口咬下去,就像是嘴裡爆開了一顆巧克力炮彈,味道香極了。
奶奶從沒有這樣大把大把地給過我。我嘟著嘴望著奶奶。
奶奶給了我兩顆,把剩下的全給了藍草。
藍草接過巧克力豆放進口袋裡,就是不肯跨過門檻來,只是揚著手,要我出去。
我瞥了一眼她鼓鼓囊囊的口袋,才不願跟她走。
奶奶推推我,我扭扭身子,閉著眼睛,捂著耳朵,把巧克力豆嚼得咯嘣響。
“你這丫頭!”奶奶用力點了點我的額頭,回身給我的口袋也裝上半口袋巧克力豆。
我嘿嘿笑了,跟著藍草出了門。藍草來了就能把奶奶的石灰罈子打開,真希望她多來。不然,好東西放在石灰罈子,越放越幹,越放越硬,要是等到不好吃了再拿出來就太可陪了。
藍草把我領到屋場外的草垛旁,看著我不說話。
我也看著她。她兩條辮子編得又粗又緊,黑油油的髮梢彆著一把潔白的梔子花,別提有多好看了。
“你的辮子真好看。”我羨慕地說。
“啥呀!”藍草一扭身,跺跺腳不理我。
我莫名其妙,今天才見著她,怎麼就得罪她了。
“藍草,你要是不說話,我就回去了。”我說。我得要奶奶試試,看能不能給我也編條辮子,把梔子花插在辮子裡多漂亮啊!
藍草還是不說話。
“我走了。”
“別走!”藍草轉過身,羞紅著臉,問,“你有梔子花嗎?”
“有。”
她瞪了我一眼,低著頭,鞋尖互相摩擦著。
我看出點意思來了,藍草肯定有什麼話不好意思說。
我不走了,看著她。
她臉更紅了,半天才說: “我的花……梔子花……”她手指繞著辮梢,“梔子花……俊輝……俊輝送的……”
我聽了,哈哈笑起來。俊輝那傻小子,還知道送花呢!
“不許你笑!”藍草兇兇地看著我。
我合攏了嘴,可一想起俊輝送花那愣頭愣腦的樣子,又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不許笑!”藍草推了我一把。我沒提防,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我就要笑,哈哈哈哈——”我生氣了,推了藍草一把。
“你——”藍草紅了臉,眼睛亮晶晶的。她生氣的樣子真好看。
“不許你收俊輝的花!”她說。
俊輝的花!那個傻小子,誰稀罕,我哼了一聲。
“哼什麼哼,就不許你收俊輝的花!”藍草又推了我一把。我一個退步,踩在泥水坑裡。
乾乾淨淨的新涼鞋,一下子變得髒兮兮的。這下,我真的生氣了。
我用力推了藍草一把,嚷嚷道: “我就要收,就要收!”
“你收了阿南的花,我都看到了,不許你收俊輝的花!”藍草跳了起來,和我扭打在一起。
“你賠我的新涼鞋!”我扯著她的辮子,往泥水坑裡推。哼,她那雙粉涼鞋真刺眼。
“哎喲——”藍草尖叫起來。
我們又叫又鬧,又拉又扯,打得可痛快了!
“哎呀——女孩子,怎麼也打起來啦!”
高校長!我一驚,鬆了手。藍草還揪住我的頭髮不肯放。
“輕點,輕點,”我疼得齜牙咧嘴,“高校長!”
藍草趕緊也鬆了手。
高校長問我們為什麼打架。
我瞪了藍草一眼,嘟著嘴朝天不說話。
藍草也不做聲。
高校長急了: “不說話,我就把你們領回家!”
藍草說了句什麼,聲音比蚊子還小。
“什麼?”高校長沒聽到。
藍草的臉比奶奶烙餅時的鍋子更紅。
“藍草把我的新涼鞋弄髒了。”我說。
“煙子——”高校長看看我的涼鞋,看看藍草鬆鬆垮垮的辮子,哈哈笑起來,“就這麼點事啊,行了,回去吧,別打架了,再打,扣你們的品德分。”
他邊笑邊搖著頭走開了。
藍草扯扯我的衣角,我不理她。
“給你。”熟悉的巧克力香鑽進我的鼻子裡,藍草遞給我一把巧克力豆。
我接過巧克力豆,嚼得咯嘣響。
真香啊!打完架,吃顆巧克力豆,全身都放鬆了,香味從每一個毛孔裡鑽出來,舒服極了。
“你經常來我們家吧。我媽常說,奶奶石灰罈子裡的東西,不拿出來會壞掉的。你來,奶奶就會拿出來的。”我對藍草說。
藍草的臉還是紅紅的。“明天我給你吃我奶奶烙的蛋餅。”她跑得老遠,回頭說。
哇,藍草奶奶的蛋餅,我似乎聞到了那種溫暖的、帶著蔥味兒的鬆軟的烙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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