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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空想社會主義的創始人托馬斯·莫爾在他的名著《烏托邦》中虛構了一個航海家航行到一個奇鄉異國「烏托邦」的旅行見聞。在那裡，財產是公有的，人民是平等的，實行著按需分配的原則，大家穿統一的工作服，在公共餐廳就餐，官吏由秘密投票產生。
莫爾的「烏托邦」，意指理想完美的境界，特別是完美的社會、政治和法律體系。而後來，學者們給予「烏托邦」以更加豐富的應用。
比如19世紀，在經濟大蕭條的背景之下，誕生了烏托邦思想的「空想社會主義」的經濟涵義，在空想的經濟世界裡，商品平均及平等的分配，他們主張廢除貨幣的存在。這類資本主義的烏托邦一般是基於自由市場經濟，但是前提是沒有任何強制機構、政府為這些私營企業的發展提供機會，無論是社會上的還是個人的。
再後來，誕生了科學與技術的烏托邦。這些烏托邦思想認為在某個時候，人類可以借用先進的科學技術讓自己達到一種完美理想的生活標準，例如，人類將不會再感受到痛苦或者死亡等等。技術已經影響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例如睡眠，吃飯甚至生育這些普通的功能和需求都可以通過人工或者其他方式代替和滿足。
在科學技術日新月異的今天，人工智能，基因工程，包括最近火得不行的區塊鏈，似乎更讓人感覺技術烏托邦的並非「子虛烏有」。作為一個科技工作者，我也對此十分的好奇。
02
從舊石器時代人類使用石器這種工具開始，技術的文明帶給了人類的生產生活的進步不可謂不大，尤其是幾次科技革命，更是將人類文明推向了一個之前無法想象的高度。在這種背景之下，在新技術的推動下，人類對於未來的暢想，自然有其合理性。
人類對於未來的暢想，有幾個關鍵的點，比如物質極大豐富，比如長生不老，再比如絕對的平等。物質的極大豐富，我們是一天一天看到的，有著切身的體會，至少從感覺上，不是遙不可及；長生不老，從秦始皇就開始想了，到今天還沒有實現，至少就目前來看，100歲就算活得非常長了，只是近幾年對於人類基因的研究成果，使得人們多了幾分期許；而絕對的平等，雖然是個社會問題，但是區塊鏈給了人們在一個單獨的領域實現平等的可能。
我之前的文章裡也談到了區塊鏈這門技術，這種分佈式的記賬技術，由於去中心化的特徵，不存在中心化的硬件或管理機構，任意節點的權利和義務都是均等的。在區塊鏈的體系裡，不存在人和機構來操縱和控制這個系統。
從這個系統裡，可以聞到「自治」的味道。而均等也好，自治也好，都是人類夢寐以求的。所以，區塊鏈技術的出現，無疑給追求平等的人們以無盡的遐想。而區塊鏈這個分佈式基礎架構與計算範式，一個純粹的基礎技術，竟然不自覺的被賦予了實現平等的光榮使命。
因為有了區塊鏈這種先進的技術，人類對於平等的烏托邦幻想再次被激發，認為區塊鏈能夠從底層解決平等的問題，能夠實現無中心的治理，至少在某些領域。
比如，最近非常火的比特幣，據說就是因為基於區塊鏈的這種去中心化的技術，以及算法保證節點不能隨意的增加，而成為一種新的烏托邦：建立一種確保無法通過大量製造比特幣來人為操控幣值。這對於近幾年來全球量化寬鬆的政策下，由於貨幣貶值受到損失的人來說，簡直就是福音。
而其匿名性的特徵，使得需要保護個人交易隱私的人來說，更是期盼已久。
誠然，無論是區塊鏈的「平等」，還是比特幣的不受操控和匿名，符合普遍的理想。然而，事實果然如此嗎？
03
我們先來看看區塊鏈的去中心化。
區塊鏈這個基礎技術，看起來完美，其實還是有很多的不足，比如密碼被破解，而被人控制。今年8月4日，香港的比特幣交易所 Bitfinex 遭黑客入侵，多達119,756BTC被盜，總價值約為7500萬美元，比特幣的價值因此大幅下跌15%。
量子計算機超強的計算能力成為懸在區塊鏈加密算法頭上的「達摩克里斯之劍」。
雖然沒有一個明顯的中心節點，但是，在全球的區塊鏈中，擁有節點數多的組織或者個人肯定是存在，那麼，他們對於擁有極少數節點的組織和個人而言，就造成一種新的不平等。
擁有超強計算能力的人或者組織和計算能力弱的組織和個人，在新增節點的能力上，也是不平等的。只是，這種不平等，不像一個超級中心相對於無數個節點那種不平等那麼的分明。這種不平等，好比比爾蓋茨和我，都是地球上的普通公民，看上去是平等的。
再來看看比特幣的不受操控。
說比特幣不受操控，主要還是依據區塊鏈的去中心化來說的。相比於美元等貨幣體系，因為有個中央銀行的存在，中央銀行可以印鈔票或者貨幣回籠，由此來影響貨幣的價格。而區塊鏈裡沒有這種中央銀行的存在，由算法來保證了貨幣不能隨便增加，而且還存在一個「絕對上限」2100個。
這個完美吧？看上去很完美，但是仔細一想，還是有問題。比如，按照這種理論，由於貨幣不受操控，比特幣的價格應該是相對穩定的。但是，實際上，比特幣的波動幅度多大呢？這個就不用多說了，相信大家也看到過，聽說過很多一夜暴富和一夜破產的傳聞。
而比特幣集中在少數人手中已經成為眾所周知的事實。沒有操控，哪來的暴漲暴跌？如果比特幣完全由挖礦的速度決定，挖礦的速度是不可能有這麼大的波動幅度的，所以只能解釋為有人操控。只是這次操控的不是某個中心化的組織，而是一個擁有大量資源的組織而已。它並不能從權力上大於單個節點，但是它由於數量眾多，所以影響力不遜於某個中心化的組織。
最後來看看匿名。
比特幣錢包有唯一的編碼標識符，但它通常不指向交易當事人的身份。但是在交易中，雖然不會出現交易者的真實身份，但是果真是「匿名」的嗎？事實上，至少有三種扼殺比特幣網絡匿名性的方法：
▎由於比特幣是一種對等網絡，如果黑客能夠使用節點或者計算機連接至比特幣網絡，那麼黑客就能提取足夠的信息來解密交易起源。
▎如果某個比特幣錢包已經用真實的個人信息進行了註冊，那對黑客和網絡犯罪分子來說，尋找比特幣數據突破口的工作會變得更為容易。
▎區塊鏈透明度允許對交易進行分析，並能夠與某項交易的發起人相聯繫。
所以，看上去匿名的事，也只是對於無心者匿名，對於存心想查找交易者身份的人來說，沒有絕對的「匿」可言。
04
區塊鏈和比特幣，作為一種新興的事物，和背後顛覆性的設計和技術，滿足了諸多對於中心化的體系不信任的人的幻想。特別的是，一些對於區塊鏈和比特幣過於美化的宣傳，更是推波助瀾。
看一件事物，最佳的方式是看到它的兩面，好的一面和不好或者不足的一面。這本來是人人皆知的道理，但是人的偏見和慾念，常常讓人迷失方向，被錯誤的引導或者對信息選擇性過濾，盲目的相信和追隨。
因此，一場以區塊鏈和比特幣為工具的新技術烏托邦就出現了諸多的粉絲，這些粉絲懷著不同的目的成為了技術烏托邦的追隨者。
作為一個科技工作者，我時常告誡自己，任何技術都有其自身的侷限性，對於任何的技術不要有過多的幻想，尤其這種幻想是涉及到經濟和社會層面的。
任何先進的技術，最終都是由人去應用的，最終都是為了滿足人類的某一個目的。雖然人類的文明程度永遠在提高，但是，從人類發展的歷史來看，人類的本性並沒有消滅，無論是從遙遠的不發達文明，到如今發達的現代文明，人類本性中不太好的一面從來就不斷的製造各各種惡。不然，怎麼會有金融危機？怎麼會有黑客？
而認為單純依靠技術的手段，就能實現一些所謂的理想，只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除非，這個理想的世界裡，沒有人的存在。所以，技術的烏托邦，我以前不曾看好，今天也不會看到，明天更不會看好。
實現人類的美好理想，最終還是靠人，而不是技術，技術只不過是一種工具罷了，先進的技術是從惡，還是從善，最終還是決定在人手裡。
05
當然了，我不認同區塊鏈比特幣的技術烏托邦，並不是全盤否定技術本身。事實上，我一直認為，區塊鏈是一種在目前來說還是非常先進的技術體系。只是，我也反對將它神化，更不贊同認為它能實現人類的某些理想。
和技術烏托邦對應的，還有反烏托邦。
反烏托邦認為技術走向烏托邦的反面，認為技術會最終毀滅這個世界。《銀翼殺手》和《銀翼殺手2049》就描述了技術對於人類的毀滅。科幻畢竟是科幻，當不了真的，可能給我們一些啟示，但是如果認真了，那就錯了。
特別是近年來，人工智能的快速發展，也很容易讓人產生反烏托邦的幻覺。反烏托邦極容易因為對於技術的負面效果的誇大而阻礙技術的進步，也是不可以追隨的。
無論技術烏托邦，還是反烏托邦，都不是建立在真正科學的基礎上的，對於技術本身，最好的方式是既從技術的角度，又跳出技術的角度，結合哲學，社會學，自然，人性這些不同的角度去考量，方能得到正確的認識。
獨立思考，不盲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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