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種起源》-我們所誤解的達爾文

19世紀末,有人做過一個民意調研:19世紀影響力最大、最重要的10本書是什麼?調研結果雖然有種種不同,但《物種起源》卻出現在了所有的書單之中。

《物種起源》-我們所誤解的達爾文

達爾文是英國自牛頓以來對人類歷史進程改變最大的人,可是達爾文這個人爭議也很大。今天有無數的人懷揣著不知道是誰告訴他們的一些理由,認為達爾文宣揚種族主義。甚至有人認為達爾文的思想裡面有優勝劣汰,他的思想是錯誤的,要抵制這種思想。甚至還有人讓他對納粹、種族屠殺這類事情負責。這些都是對達爾文的誤解。

在此,我們講述一個真實的達爾文主義。

通常來說,大眾對於進化論的理解主要有這麼三個方面:

第一,高級動物是從低級動物進化來的。比如說兩棲動物是從魚進化來的。生物一點一點從低級變高級。

第二,用進廢退。動物身上的某些器官,因為被不停地使用,就會越長越快,然後就變得非常強壯,長期不用慢慢就消失了。比如鴕鳥的翅膀不經常用,就已經退化了。食蟻獸經常用舌頭去吃螞蟻,舌頭就變得越來越長。人因為經常用打字工具,所以手臂才變得越來越發達,身體越來越前傾。

第三,獲得性遺傳。長頸鹿伸著脖子去夠樹上的果子,由於它們長期夠果子,所以脖子就越來越長。這種習性再傳給下一代,下一代的脖子就越來越長了,於是長頸鹿就長了長長的脖子。

這套理論如果推導到人類社會,就變成所謂的社會進化論。有些人之所以成功,是因為這個人基因好。他是貴族啊,原來祖先的武力就比較強大。有些人比較成功,有些人卻很失敗,成功的人適應社會規則,理所當然應該成功,那些失敗的人因為已經不適合時代,所以就應該被淘汰,被社會拋棄。這就是社會達爾文主義的一個很重要的觀點今天很多人抵制達爾文主義,或者說抵制進化論,主要就是出於這三個理由。但其實,這三個觀點都不是達爾文說的,這是一個來自法國名叫拉馬克的人,早在達爾文出版《物種起源》前60年就已經提出的觀點。

達爾文是一個地道的英國紳士,他對拉馬克這套思想完全不感冒,而且歷史也證明達爾文這一套確實是對的,拉馬克這套思想最後逐漸就被歷史給淘汰了。

《物種起源》最重要的核心觀點有兩個。

第一個,物種是可變的,有些動物是從另外一些動物變異過來的。這點比較好理解,比拉馬克主義還要簡單一點兒。動物可能從其他物種演變過來,所以這個結論通常被叫作“演化”。

第二個觀點是達爾文主義的核心自然選擇。這個自然選擇是什麼?這就要說到那個很經典的段子了。達爾文上了“小獵犬號”,到了加拉帕戈斯群島,在島上看見了當地的雲雀。達爾文發現當地的雲雀跟其他地區的雲雀長得都不一樣,原因是和自然環境有關係。由於自然環境不一樣,加拉帕戈斯群島的雲雀就長這個樣,而其他地方與此地隔離了很久,就變成另外一個物種。大家注意達爾文講的不是人從猴子變來,或者說兩棲動物是從魚變來的,他是說由於某些地方的生物生活環境比較特殊,所以變成了另外的物種。

自然選擇講了一個非常殘酷的道理:大自然哪怕只是出現一些微小的變化,都會導致不適應這種變化的生物消失。那些適應的,或者說和環境能比較融相處的就可以活下來。最讓人難以接受的地方在於,這種自然剪刀毫無高低貴賤之分。小行星撞地球,一些低級生物如真菌、病毒、昆蟲之類的動物能活下來,反倒是恐龍這種比較高級的動物卻因為不適應環境而滅亡。這裡舉一個比較極端的例子,假如一個小島上有100只老鼠,98只是灰的,2只是棕色的。一場火山爆發,所有灰色老鼠因為不適應環境就滅亡了,而那2只棕色老鼠卻由於體毛、顏色等原因活下來了。最後,全島上的所有的老鼠都是棕色的。同樣都是老鼠,大家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只看自然剪刀剪了誰。這是達爾文最顛覆的地方。

自然選擇理論至少在三個方面足以摧毀拉馬克進化論。

首先,演化的前進方向不一定是在通向成功、通向天國,有可能是在通向地獄。熊貓是個典型的例子。大家可能知道,熊貓原來是食肉動物,在800多萬年前熊貓是吃肉的。熊貓的化石顯示,熊貓腸子比較短,這是肉食動物的基本特徵,食草動物腸子一般都比較長。但是到了200多萬年前,由於環境變化,熊貓沒有那麼多肉食,就改吃素了。這就是為什麼今天熊貓會以竹子為主要食物。

熊貓成為素食者,看起來是進化了,更適應四川那種多竹子的環境,但其實可能是在通向火。今天的熊貓就在通往瀕臨滅亡的道路上,變成國家珍稀保護動物了。因為竹子一旦也消失了,熊貓就再難適應新的環境。

再比如,科學研究發現,在昆蟲大量出現後,有些真菌很快適應了環境,變成在昆蟲的翅膀上寄生。其實這也是個作死之路,有一天,這些昆蟲滅絕了,寄生的真菌肯定也得跟著玩完。真菌本來生活在岩石裡,但是非要轉移地點,生活在昆蟲的翅膀上,這就是在作死。動物發展到高級的時候,很有可能跟當時的環境達成了一致,但當環境變化時候,它們也很有可能加速滅亡。

由此還能推出一個更可怕的結論:個體該怎麼制定生存策略呢?把自己變強可以嗎?

恰恰不行,變強往往有可能把自己引向滅亡之路。比如有一些黑猩猩,由於內部競爭激烈,互相之間打成一團最後誰拳頭大誰贏,所有雌猩猩全都是那一個勝者的。競爭來競爭去,只有個頭大的猩猩有機會傳遞基因,但這種猩猩往往是基因突變的產物,它們生育能力不行,整個族群就被這些打贏的黑猩猩拖到滅亡了。突變的動物往往生殖能力都比那些沒有突變的動物要差。很多這種猩猩族群是因為這種逆淘汰最後滅亡的。

還有一些動物,因為走了讓自己變傻、變笨、變低級的演化路徑,反倒活下來了。在今天的墨西哥有一種脂鯉(一種很漂亮的小熱帶魚)沒有眼睛,因為眼睛是高級器官,比較耗費能量,它們生活在洞穴中,不需要耗費那麼多的能量,所以有眼睛的因為耗費能量過多被環境給淘汰了。再比如說海參和海膽,它們原來有大腦,但是由於它們生存的環境不需要智力,而大腦需要很多營養,所以那些有大腦的海參和海膽,生殖能力不如那些沒有大腦的,被那些無腦的給淘汰了。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達爾文太顛覆三觀了。當時大文豪蕭伯納批評達爾文:“假如達爾文這套說的是對的,那麼這個世界上只有傻子和無賴才能活下來。”因為進化沒有規律,就像一把無情的大剪刀到處亂剪,甚至只有變傻才能生存下來,那大家就去變傻好了。

自然選擇的邏輯由此可以推導出第三個結論:人真的有自由意志嗎?

我們聽了太多努力就能成功的話術,相信科學發現、創新、開拓知識邊疆可以讓人類社會再向前走一步,我們相信努力可以讓社會變得比之前更高級。可是達爾文的理論卻告訴我們,別高興得太早,向前一步未必是好事,那些高級的有可能還不如那些低級的。放棄進步吧,我們對這個世界無可奈何。達爾文的進化論整體上就是在否定進化,他根本就不承認有什麼進化。這世界上存在著突變,那些突變生物因為適應了環境就能活下來,至於該怎麼突變,這是老天爺決定的事情,與你我與我們的父母親都沒有關係。

達爾文的大自然像是美劇《權力的遊戲》裡面的一個場景—小惡魔提里昂·蘭尼斯特有個傻子朋友,每天拿石頭去砸甲殼蟲。而達爾文眼中的大自然,也像是個傻子一樣在敲擊世界,沒人知道下一個被砸的是哪隻甲殼蟲,有可能砸到的就是我們。人類對於這個世界茫茫然不可知。

達爾文在拉馬克的著作發表了五六十年後,帶給世界一記重拳,徹底毀掉了人們對於進步、發展、天天向上的幻想。拉馬克就像是個成功學大師,他告訴每個人,只要你們英語說得好,並且會管理團隊,抓住了時機就可以成為馬雲。達爾文卻在那兒冷冷靜靜地告訴我們,馬雲之所以能成為馬雲,是因為跟他一樣的100個人裡面,99個被劈死了。他只是那個幸沒被劈著的而已。想要成為這個沒被劈到的人,基本上也沒有辦法,完全靠運氣。

達爾文其實是個反雞湯的大師。

最後說一下嚴復,是他翻譯過來成中國特色的進化論。他早年一直在北洋艦隊工作,後來與李鴻章意見不合,轉行做官,搞了一個候補道臺。他認為中體西用是不行的,整個體制還維持著原來的清朝建制,甲午戰爭沒有後勤部,後勤體制全由李鴻章親信盛宣懷負責,丁汝昌不懂海軍,這是北洋艦隊覆滅的關鍵原因。葉志超逃跑,因為糧草彈藥都沒有,不跑等死麼?他的進化論是為了解釋北洋軍隊的慘敗,其實是清朝的整個體制已經被現代社會淘汰了,最後只能是自取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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