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規定聽相聲不能帶熒光棒?德雲社越批越火,郭德綱卻說這行完了

前一段,德雲社又被批了,某主流媒體點名批評德雲社的“辮兒哥”張雲雷把相聲演出搞成了演唱會,因為臺下粉絲全帶著熒光棒,一時間變成了綠色的海洋。大家都跟著臺上這位穿大褂的小夥子的歌聲一起揮舞,最後變成了粉絲的大合唱,確實不亞於任何一個流量明星的演唱會

誰規定聽相聲不能帶熒光棒?德雲社越批越火,郭德綱卻說這行完了

張雲雷返場

這場景,確實堪稱當今相聲界的一大奇觀。可是我就有點不明白了,誰規定聽相聲不能帶熒光棒的?誰規定說相聲的不能有偶像派?誰規定相聲演出不能成為粉絲合唱會?如果說這已經背離了相聲本來的面貌,可是張雲雷把那麼多喜歡泡酒吧K歌的女孩拉到劇場聽小曲兒,讓她們把手機裡的流行歌曲換成了京劇《鎖麟囊》,使她們從此愛上傳統戲曲和傳統文化,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兒嗎?

德雲社被批不是新鮮事兒,不批才新鮮。這些年德雲社實際上一直生存在不斷的非議之中,打人風波,元老出走,師徒反目,低俗庸俗,再加上熒光棒……可是,讓人瞠目的是,德雲社越批越火,一票難求。據說重要演出的頭排座已經被黃牛炒到了5000元,當時“燒餅”朱雲峰在臺上演出的時候聽到了這個價碼,自己都驚呆了,忍不住對頭排的觀眾說:“你們瘋了嗎?”

觀眾真的瘋了?而且難道這瘋病傳染,每次大型商演滿坑滿谷的觀眾都是發瘋才來的?這不符合邏輯啊!那麼,德雲社和郭德剛到底有什麼魅力?能夠憑藉一己之力,讓曾經一度瀕臨滅絕的相聲絕處逢生,重新火了起來?

相聲裡的“柳活兒”瞭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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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風美少年張雲雷

德雲社被詬病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有些人(主要是主流相聲界的同行)認為他們說的已經不是相聲了,以這兩年大火的岳雲鵬和張雲雷為代表,一個唱《五環之歌》,一個唱《探清水河》,相聲演員不靠段子,而靠唱歌唱曲走紅,於是被貼上了“不務正業”的標籤。

殊不知相聲四門功課為“說學逗唱”,這其中“唱”專門指的是唱太平歌詞,唱歌唱戲都屬於“學”。有個專門的相聲術語叫“柳活兒”,就是學唱各種地方戲曲和歌曲,分歌柳兒和戲柳兒,很多名段就是以使“柳活兒”為主的,比如《八大改行》,更有一些相聲段子乾脆就叫《雜學唱》《學評戲》為名或以戲曲劇目為名,例如《捉放曹》、《汾河灣》。以前說相聲的都各有專長,主攻一門的也不少見,可見唱歌也在相聲的專業之內。

大家都知道,早年間說相聲的屬於下九流,和天橋耍把式賣藝的是一路,路邊隨時張嘴就能說,掙錢不容易,叫做“平地摳餅”。按照郭德剛的話說,我會說話你也會說話,為什麼你掏錢聽我說話?那肯定就得說的有趣兒,說得吸引人,說得能讓你掏錢那才是真本事。

所以說相聲的從小學藝是相當嚴苛的,不亞於學戲的科班,郭德剛就說過自己7歲學相聲就是被大嘴巴抽大的,等到當了師父,終於有機會抽徒弟了,張雲雷小時候背“貫口”也是背不對上來就是一個大嘴巴。當然體罰孩子不對,但也說明這個行業的不容易。

德雲社作為非主流的民間團體,其實在一定程度上還遵循著解放前拜師學藝的那些規矩,甚至還有從小生活在家裡的“兒徒”,一邊兒學藝一邊兒給師父家裡幹活。郭德綱最早收的這些徒弟還是很重視基本功的訓練,傳統段子、貫口、太平歌詞這些都有根底。現在多少著名主流相聲演員連《報菜名》這樣的傳統貫口活兒都說不下來。所以“雲”字輩的徒弟能靠唱歌唱曲走紅圈粉,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力,有大批的觀眾喜歡聽,也在情理之中。

其實,要說唱那還要數德雲社大當家的郭德綱,如果我說我因為聽郭德綱相聲才喜歡上了京劇、評劇、大鼓和太平歌詞,有人信嗎?但是據說和我一樣的不在少數,老郭一開嗓兒,怎麼就那麼好聽那麼有味兒,聽過他唱的《大腰在冬季》,再也想不起來齊秦的原唱是什麼調了,還有評劇《列寧在1918》,聽了不下五遍每次都笑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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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最牛的還是于謙大爺,人家可是北京搖滾協會的副會長,名副其實的搖滾老炮兒,不但能唱《假行僧》,也能唱《學貓叫》,可圈可點,可酷可萌。說白了,這些都是能耐,是幾十年臺上臺下磨練出來的,如今的主流相聲演員幾個有這樣的本事?

簡述五十年相聲之流變

而相聲應該是什麼樣這個問題可就深了,因為幾十年來其實相聲一直在不斷變化,如果說拿著熒光棒聽相聲屬於“怪現狀”,那麼50年來相聲的怪現狀可不少。

說相聲在早年間可以說是最低賤的營生,但凡家裡有五斗米不會讓孩子做這個,傳統相聲很多葷段子也是為了迎合市民趣味,為了掙口飯吃,直到解放之後,相聲的地位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露天說了半輩子相聲的侯寶林先生成了“人民藝術家”,把相聲都說到“海”裡去了,這情形誰又能想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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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寶林先生堪稱相聲界的一代宗師,老爺子好玩、有趣,能說能唱,學誰像誰,他的“戲迷”、“醉鬼”都是經典中的經典,寥寥數言,聲情並茂,那是最頂尖的語言藝術,這來自早年紮實的基本功和幾十年的表演經驗。

侯寶林先生作為傳統相聲的大師自己就大刀闊斧地做出了改變,把那些葷段子和低俗笑話都刪了,成為“潔版”相聲,其實這時候相聲已經從民間走向殿堂,從撂地的場子走進廣播和電視,相聲已經堂而皇之成為一種表演藝術,而不再是民間玩意兒。幾位大師走後,傳統相聲逐漸沒落,很多老段子甚至失傳,新編的諷刺相聲和幽默相聲成為主流。

作為70後來說,我們從小聽的相聲是姜昆、馬季、馮鞏、牛群這些位的,而最主要的途徑就是春晚。春晚的相聲和早年間天橋的相聲已經完全不是一回事了,表演者穿著簇新的西裝,抹著紅臉蛋,滿臉幸福地歌頌社會,要說怪現狀這不算是嗎?只是我們從小就看這樣的相聲,大家已經見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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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季的“宇宙牌香菸”

這一時期霸屏的相聲演員中,馬季絕對是最著名的一位。到了馬季這一代相聲名家,身上已經找不到太多傳統的味道,老段子基本聽不到了,具有濃郁時代特色的新相聲被不斷創作出來。

憑心而論,馬季先生的名作“宇宙牌香菸”“紅眼病”還是相當不錯的,諷刺犀利,技巧純熟,明顯帶著那個時代的特徵。改革開放,社會驟變,生活變得更為豐富複雜,亂象迭起,人心浮躁,焦灼不安,相聲便成為那一個紛擾鉅變的時代的註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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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昆目前已經是郭德剛主要的對立面和被懟對象,作為主流相聲界的代表人物,他也是歌頌型相聲的代言人,然而,姜昆也曾經新銳過。他最好的相聲是梁左為他寫的幾個作品,《特大新聞》、《虎口遐想》、《電梯奇遇》,這幾段相聲極為另類,在相聲發展史上可謂空前絕後。它們帶有一種明顯的魔幻現實主義色彩,打破了傳統相聲和新相聲的一切窠臼,頌揚中略有幾分無奈,幽默中帶有幾分苦澀,諷刺中不乏幾分憐憫,充滿了象徵意義,令人回味無窮。可惜梁左死後,這門就絕了,再沒人能寫出這樣的相聲。

誰規定聽相聲不能帶熒光棒?德雲社越批越火,郭德綱卻說這行完了

進入90年代之後,相聲走向沒落,在春晚明顯幹不過小品,為了博取眼球更是怪相頻出,曾經有一年春晚幾十位相聲演員表演大群口,大家一起唱“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令人瞠目結舌。郭德剛在一個段子裡曾經諷刺了這一幕,好些人以為是調侃,其實是真事兒。相聲墮落到如此地步,主流相聲界日漸失聲,這門藝術逐漸被人們遺忘,直到郭德剛橫空出世。

有意思的是,馬三立們來自江湖,侯寶林們想要離開江湖,郭德剛們又從江湖走來,相聲人生兜兜轉轉,像個輪迴。

誰不是屎尿屁的活著

隨著2005年前後郭德剛爆紅,沒落已久的相聲終於以一種新的姿態走進人們的視野,要說新也不盡然,德雲社相聲中其實相當大一部分是傳統相聲,只不過後來沒人說了,在即將失傳之際,被郭德剛撿回來了。據說郭德剛會說600多段傳統相聲,也有說1000多的,總之坊間流傳一句話“你永遠不知道郭德剛不會什麼”。

德雲社的崛起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傳統相聲的迴歸。當然,傳統相聲有精華有糟粕,但相聲作為一種民間說唱藝術反映的是一個時代的社會生活史,老段子自有它們的價值,在這一點上,德雲社功不可沒,如今好些觀眾就是奔著老段子去的。

誰規定聽相聲不能帶熒光棒?德雲社越批越火,郭德綱卻說這行完了

但我個人的看法,德雲社最好的還是新編段子,比如郭德剛早期作品《我這一輩子》《我要幸福》《我要反三俗》《我是黑社會》等等。講底層小人物的故事我只服兩個人,一個是周星馳,一個是郭德剛,他們都是出身草根,經歷過磨難最後被大眾認可,一路走來極為不易。在這些段子中,有生活接地氣兒,笑中有辛酸,百聽不厭,有人在這些相聲中看到了自己的人生,因為最慘的人生莫過於像個“笑話”。

當然,郭德剛相聲中最被人詬病的是低俗,不少被稱為“屎尿屁段子”。說實話,這類段子我也聽過不少,而且每次都聽得樂不可支,我是不是太低俗了?但套用郭德剛的一句話“高雅不是裝的,孫子才是裝的”,誰不是屎尿屁地活著?誰又比誰高雅多少?聽慣了歌功頌德,還不如聽這個有趣。

但是,對於郭德剛老拿于謙的一家子人說事兒,尤其是謙嫂,我是有保留意見的,雖然明白這是相聲表演中的“砸掛”,按說人家謙哥都沒意見別人也不能說什麼,但就是經常莫名心疼謙哥10秒鐘。

看出來了吧,我不是郭德剛的粉絲,不是張雲雷的粉絲,但對謙哥是真愛,這個喜歡抽菸、喝酒、燙頭、愛唱搖滾的北京老炮兒,活的通透明白。中國相聲捧哏界的第一把交椅非他莫屬,坊間的傳言是“你永遠不知道於大爺會什麼”,因為他永遠有驚喜。若沒有搭檔于謙,郭德剛也不會成為如今的郭德剛。

相聲真的完了嗎?

前段有篇熱文叫做《相聲完了,郭德剛和女粉絲都救不了》提出了一系列問題:“相聲還是相聲嗎?到底什麼才是相聲?女粉絲的熱情能挽救相聲嗎?相聲,還活著嗎?”答案是否定的。

其實真不用這麼悲觀,相聲變成什麼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還有人聽。在此我想用臺灣相聲做一個對比。8年前採訪賴聲川先生的時候,他告訴我,在上世紀90年代他從美國留學歸來,驚訝地發現臺灣的相聲死了,不過幾年的功夫很多傳統就消失無蹤了,他覺得很痛心,想以一己之力挽救相聲。於是幾個沒有一點相聲基礎的學戲劇的年輕人在一座危樓裡寫作排練出一部相聲劇,就是後來紅遍整個臺灣,創造了票房奇蹟的《那一夜,我們說相聲》,從此,賴聲川一年一部相聲劇,最終讓相聲在臺灣浴火重生,不少相聲民間社團也相繼崛起,相聲重新回到人們的生活中。

我看過臺灣著名團體“相聲瓦舍”的演出,也和他們的主演馮翊綱、宋少卿兩位臺灣相聲界的大咖聊過,其中一位還是大學教授。他們的相聲很高雅,很文化,但說實話一點也不好笑,甚至和我概念中的相聲已經相去甚遠,但我依然為他們的努力和他們的執著點贊。臺灣相聲的粉絲主要集中在大學生和知識分子人群中,是大眾喜聞樂見的藝術形式,也不乏和張雲雷一樣的偶像派,這樣的臺灣相聲是死了還是活著?但他們的相聲界就很樂觀,創作也很活躍。

誰規定聽相聲不能帶熒光棒?德雲社越批越火,郭德綱卻說這行完了

相比於高雅的臺灣相聲,我更喜歡接地氣兒的德雲社相聲,劇場裡揮著熒光棒的年輕人喜歡聽歌,喜歡跟著段子開懷大笑,至於高不高雅,主不主流,還算不算相聲,真的沒那麼重要。郭德綱說過,檢驗相聲的唯一標準就是商演能不能賣出票去,只要有人真金白銀的來買票,就說明相聲有市場。

郭德剛有一句名言:“不是我多麼出色,全靠同行們襯托”,赤裸裸的拉仇恨,但確實是實話。可能如果沒有郭德剛,相聲早在10多年前就死了。然而,現如今郭德剛早已經脫離了草根生活,而且好幾年沒什麼新段子了,忙於拍電影,世界巡演,主持節目,上綜藝,不少人有“江郎才盡”之嘆。

終歸,靠一個人振興一個行業是不現實的,更糟心的是,成見、隔閡、嫉妒、利益終將會使這個行業四分五裂。所以,郭德綱才說出那句話:“我就是一個看墳的,這行完了,真的……”經歷了什麼才會這樣寒心?

德雲社還能撐多久,誰也不知道,“雲鶴九霄”的這些弟子們將來誰能有大成,這個也估摸不準,張雲雷最近又出單曲了,估計又會招來新一輪的黑。但對於熱愛相聲的老百姓,依舊感謝他們,有相聲可聽的日子,真好。

說明 : “京味兒”是北京晚報首席記者張鵬的頭條號專欄,全部為原創文章,內容以名人專訪、北京故事、人物特寫為主。如使用請事先聯繫作者,微信號zp5357976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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