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渡日記》第001章 養鬼為患

《擺渡日記》第001章 養鬼為患

一九一七年秋天,沂城西七十里處,水雲村的村民都被召集到了村口的大空地上。

本是家家都忙著收莊稼的季節,換做平時,莊稼人哪有閒工夫湊這個熱鬧?

但這次不一樣,說是陳漢廷的媳婦惠雲被鬼魅纏身,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下三濫事,莊長(村長)要剷除邪魅,為民除害。

可惠雲怎麼會突然被鬼魅纏身了呢?不過自從她男人陳漢廷死了之後,就很少見惠雲出門。

村口大片空地上搭了個臨時的臺子,臺子旁八仙桌上擺著豬頭、活公雞,還有一條魚,桌子前恭恭敬敬的站著三個道士模樣的人。

臺子下看熱鬧的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著,不遠處九十多歲,已經老的糊塗了的族長坐在大椅子上,被幾個年輕的後生抬著朝著臺子方向走來。

莊長陳亮柱見來的人已經不少,幾步跑到臺子上,清了清嗓子,大聲喊道:“大夥兒基本都到齊了,沒來的以後我再找他們算賬……”

臺下的村民繼續屋裡哇啦的議論著,根本沒聽見莊長的話。

陳亮柱見權威受到挑釁,把腰裡彆著的砍刀抽了出來晃了晃,臺下頓時鴉雀無聲。

陳亮柱說到這,臺下已經又開始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了,有的說陳漢廷是條漢子,有的說陳漢廷死的可惜……

“今天我們不說陳漢廷,要說一說他的媳子惠雲!”陳亮柱說到這,提高了音量,“把那個傷風敗俗的sao婆娘給我帶……帶上來!”

話音剛落,幾個年輕力壯小夥子從個犄角旮旯裡把惠雲拖了出來,三下五除二抬到了臺子上。

惠雲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樣,蓬頭垢面、灰頭土臉,但這掩蓋不了她俊俏的臉蛋和傲嬌的身材。

男人們都目不轉睛瞪大了眼睛,生怕錯過什麼精彩的鏡頭,女人們也是驚訝的不得了,因為一眼就能看出,惠雲的肚子已經懷孕,而且應該是快要生了,可是他男人一年多年前就已經死了,怎麼會懷孕!

陳亮柱擺了擺手,讓臺子下面的人安靜,指著惠雲的鼻子開始罵:“你這個sao婆娘,我漢廷兄弟才死了一年,屍骨未寒,你就在外面偷人,還懷上野種,你說你對得起我兄弟嘛?”

惠雲只輕輕轉頭看了陳亮柱一眼,蔑視的冷笑,又低下頭,這幾天的折磨已經讓她徹底麻木。

她心裡很清楚陳亮柱的用意,他這是在報復。

自從傳回漢廷死訊後,陳亮柱就沒停下的騷情她,經常夜裡去敲惠雲家的門。可憐的惠雲被嚇得整天不敢出門。

有天夜裡,惠雲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觀音菩薩身旁的仙子一直在朝著自己招手。事後沒過多久,惠雲突然發現自己懷孕了。

掐算著漢廷最後離家的日子,也已經過了半年多,半年多,如果懷孕的話不可能那麼久才發現。

這讓惠雲驚恐萬分,如果以後被人問起,該怎麼跟人家解釋。但惠雲心裡很清楚,自己從來沒做過傷天害理,有悖人倫的事。

這天陳亮柱趁著沒人,大白天翻牆進了惠雲家裡,見正在燒水的惠雲迷人姿色,口水都要流出來,安耐不住,直接撲了上去。

惠雲拼死反抗,但柔弱女子哪能是彪形大漢的對手,眼看褲子就要被這惡棍扒了下來,惠雲著急喊道:“我求求你,放過我,我懷孕了!”

陳亮柱哪還能聽進去?迫不及待的退自己的褲子,惠雲急了眼,把馬上要燒開的水直接潑了陳亮柱的褲襠裡。

從那以後,陳亮柱就一直想找個機會報仇,要好好治治這個讓自己老二扒了層皮,差點把自己廢了的娘們。

這天他突然反應過來,陳漢廷都死那麼長時間了,惠雲怎麼能懷孕?這婆娘定是偷漢子了!好你個不要臉的婆娘,不讓我搞,原來是早就有人。

陳亮柱心裡做好了計劃,直到惠雲肚子越來越大,陳亮柱覺得機會終於來了。

臺子下面的議論紛紛,陳亮柱心裡暗爽,大步走向族長,大聲喊:“老祖宗,你主持個公道,咱們應該怎麼處置這個jian人。”

糊塗族長舔了舔手心裡的糖,眯著眼,大聲嚷嚷道:“天理不容,人神共憤……天理不容,人神共憤吶!”

“對,天理不容,人神共憤!施法!把她身上的妖魔鬼怪趕出來!”

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又跑到臺子上把惠雲拖到事先弄好的柱子前,惠雲就像丟了魂似的,任由他們擺佈,幾個人把惠雲綁好後,又在惠雲一圈擺了三個大火盆,裡面堆滿了乾柴。

陳亮柱朝著三個道士模樣的人使個眼色,這仨人是他每人花了五十大洋僱來配合演戲的江湖術士。

三人會意,都掏出了桃木劍比劃了一通,嘴裡嗚哩哇啦的說了一大串,隨即都掏出了一張紙符,直接打在火盆上,然後像變戲法樣往火盆裡一指,紙符突然著了起來,很快就把盆裡的木柴引著了。

火越燒越大,陳亮柱看著被火烤著的惠雲,心裡解氣的狠。

臺下圍觀的人都被這場景驚呆,大氣不敢出,這哪是施法驅鬼?這明明就是活烤人肉,要人命呀!

臺上的惠雲此時抬起頭,輕蔑的笑著轉頭看了一圈這上百圍觀的人。

與她目光相觸的人都不由的渾身打個冷顫,趕緊把頭低下。整片空地上,只有糊塗族長在那裡不停地喊:“人神共憤,人神共憤……”

陳亮柱見這惠雲還是不招,又急了眼,三兩步跑到跟前,大聲呵斥:“快說!你偷的漢子到底是誰?野種是誰的?”

人群又是一陣騷動,似乎已經有人明白了什麼,醉翁之意不在酒,這陳亮柱目的不是驅鬼呀!

惠雲冷哼一聲,用盡最後力氣,說道:“人在做,天在看,陳亮柱你做的好事你心裡最清楚,你不得好死!”

惠雲惡狠狠地咬著牙,朝著人群,冷冷說道:“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所有人。”

她的聲音雖小,但字字句句都能聽的真真切切,看熱鬧的人都聽的頭皮發麻。

陳亮柱惱羞成怒,衝到惠雲跟前,兩下扯下她的上衣......

惠雲悽慘的叫聲穿透了山谷,又迴盪了回來,令所有人毛骨悚然。圍觀的人再也不願繼續看下去,都四下散去。

人人都知道惠雲是被故意整,人人都覺得他可憐,而且很多男人都垂涎她的美色。即使這樣,他們也不會為惠雲出頭說情,他們不會為一個沒有親人了的寡婦去得罪莊長。

三個道士也慌了神,說好的合夥整人,但是沒說過要人命呀!

其中一個白頭道士有些為難的左右看看另外兩個,那兩人會意的點點頭。

白頭道士走到陳亮柱跟前,掏出一百五十大洋還給陳亮柱,三個人告辭走了。

陳亮柱已經下了殺心,反正在這亂世殺個人如同捏死一隻螞蟻,沒有人會來追查,想到這他大聲喊道:“族長說了,按照族規,這種不檢點、偷漢子的女人應該活埋,以儆效尤。”

糊塗族長聽了這話後連連點頭,嘴裡又改了詞:“應該活埋,以儆效尤,應該活埋,以儆效尤……”

不知什麼時候,天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小雨,三個道士把錢還給陳亮柱後灰溜溜的就往村口跑。

其中一個斜斜眼實在氣不過,突然停住腳步,對著白頭道士怒罵道:“你個良心叫狗吃了的,這是你跟那莊長商量的?做出這種事,等咱們死了,怎麼有臉去見師父?”

有個留著山羊鬍的道士嘆口氣,也跟著說道:“唉,一看那女子就正常的很,哪有什麼鬼魅纏身,明擺著是害人哩。大哥你是咋跟那莊長商量的?咱們這不是作孽的嘛?”

“我...這不是...”白頭道士欲言又止。

“不行,咱們不能就這麼把人給害了,你沒聽那莊長最後喊要活埋人哩,我得回去看看!”斜眼說道。

白頭道士擦了把臉上的雨水,皺起了眉頭:“我看著這女子也沒什麼問題,但我聽說她是在男人死很長時間後懷的孕,總不可能是她自己懷上的吧,八成就是偷漢子,這樣說來咱們也不算天良喪盡。”

“偷漢子你就把人弄死?你有那個權利嘛?”斜斜眼白了白頭道士一眼,轉身就往村子走。

“老三,可不敢回!”山羊鬍把斜眼攔住道:“這女子如果真被活埋,那定會鬼變,咱們去了有可能也會搭上命,還是別招惹是非了。”

“我不用你管,你們有家有室,怕這個擔心那個,我光棍一條,啥都不在乎,可我不會為了賺錢做昧良心的事!”斜眼說完,膀子一甩,氣沖沖走了。

斜眼救人心切,一路小跑往回趕,跑到臨時搭起的那臺子時,那片空地已經一個人也沒有。

來晚一步,“作孽呀!”斜眼長嘆一聲,突然看見不遠處有幾個扛著鐵鍁和钁頭的青年黑喪著臉往村子裡走,這正是之前把惠雲拖上臺子的那幾個人。

斜眼趕緊迎了上去,驚恐的問道:“真的埋了?”

幾個青年根本沒搭理斜眼,仍然都只顧低著頭走。斜眼急了,抓住最後一個青年的衣角,大聲問:“你們把她埋哪兒了?”

青年像是突然從夢裡緩過神來,眼睛木呆的指了指遠處,回道:“陵門子底下。”

斜眼一把奪過青年手裡的钁頭,飛奔著朝陵門跑去,一路上跌跌撞撞、連滾帶爬,終於看見了一座新土堆。

土堆在一片陵地外面,這地方斜眼給人看墓地風水的時候來過幾次,是陳家族人的陵地,高高聳立的陵門分外顯眼,活埋惠雲的土堆在陵門外面,像她這樣被人說成傷風敗俗的女人當然不能進族人陵園。

斜眼呆呆望著土堆,手足無措,即使這會兒扒開,裡面的人應該也早就缺氧憋死,他後悔沒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就跟著大哥趟這渾水。

擦了擦雨水,斜眼朝著土堆走近幾步,跪了下去,他想給惠雲磕個頭以減輕自己心裡的罪惡感。

剛磕下一個,砰砰砰!土堆裡突然傳出聲音。

斜眼被驚得噗通一屁股坐在地上,渾身寒毛豎了起來,砰砰砰...砰砰砰...

難道里面的人沒死?

“姑娘,你聽得見嗎?你還活著?”斜眼試探著喊了幾聲。

砰砰砰....土堆裡在回應斜眼。

“你別動,保存體力,我馬上救你出來!”

土堆裡果然安靜了下來,斜眼趕緊揮動钁頭挖土,不知道挖了多久,陵地邊上開始飄起了鬼火,發出“噹噹噹...”的聲音,從斜眼跟前經過。

眼看土被挖開,露出一個大木箱的角。

“仙人!”一個女子的聲音。

斜眼登時呆住了,汗水帶著雨水讓渾身一陣冰涼,雞皮疙瘩起了一層,是誰在說話?趕緊停止挖土,立起身朝四周打量了一圈,豎起耳朵仔細聽。

“仙人,我知道你能聽見我說話。”

“你是誰?”斜眼緊張的瞪大眼睛問。

“我是惠雲。”

“你堅持堅持,我馬上就能救你出來!”

“仙人,打開木箱後請不要害怕,請你把我的孩子撫養長大。”

斜眼聽完這話,心裡遲疑片刻,這時已經到了深夜,在陵地邊上,雖然作為江湖道士已經久經沙場,但還是有些瘮人。

不管三七二十幾,就算是鬼也要先打開箱子,斜眼硬著頭皮繼續挖土,箱子裡又傳出聲音:“我男人陳漢廷沒有死,可他直到我娘倆被活埋都不敢出面,他們天良喪盡,百般羞辱,我都可以忍,可是我們的孩子...陳亮柱他該死...所有人都該死....”

斜眼顧不得細聽惠雲說的話,直到整個箱子露出來,把钁頭往箱子縫裡一插,用盡全身力氣把蓋子撬開。

光線太暗,箱子裡漆黑一片,斜眼掏出一張符紙,空中滑了一下,符紙瞬間燒著了,往箱子裡一瞅,嚇得他噗通跪在了地上連連磕頭。

就在斜眼驚魂未定連連磕頭的時候,箱子裡突然傳出嬰兒的哭啼聲,趕緊起身再看,在箱子的另一頭,果然有個渾身是血嬰孩,臍帶還連在惠雲身上。

斜眼長舒了幾口氣,讓自己的心神緩了緩,把道袍脫下來,小心翼翼的把嬰兒包裹好放到一旁。做完這些,斜眼又跪在大箱子旁沉思片刻,原來惠雲真的是含冤而死,說道:“孩子我帶走了,保證會把他撫養長大,我把你魂魄釘在此處,若干年後,如有定數,這血債你就讓逼死你的人來償還吧!”

隨即磕了三個頭,斜眼起身把惠雲的身上的繩索解開,讓屍體舒展,然後從自己包裹裡掏出釘魂樁和屍油...

第二天,村民們還跟往常一樣生活著,只是他們茶餘飯後議論議論的新鮮事又多了一個關於惠雲的話題。

有的說埋惠雲的土堆夜裡經常會傳出女人哭泣的聲音;有的說經常會看見有個小孩子從那墳頭爬出來玩耍;還有的說惠雲懷的孩子是莊長的,狠心莊長把他們都活埋了;也有人說活埋惠雲的第二天看見一個神仙領著一個孩子在她墳頭散步....

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誰也說不清楚。時間飛逝,轉眼幾十年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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