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如果活得太純粹太通透的話，註定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世間本就是混濁的，一塵不染太美好，很多人只能遠遠地觀望。我們無法去拋開所有繁雜的事物，讓自己完完全全地置身事外遵從自己的本心，大多數人最後終究是敵不過來自環境隱隱的壓抗，最後妥協。誰還能一直都與這個世界對抗呢？倔強而孤獨的人行至深處都不被人看好，大多隻是感嘆一句佩服，然後和這個世界一起與他為敵。這樣純粹的人，是不屬於人間的，他應該屬於天上
看《霸王別姬》，覺得程蝶衣是活得最通透的人。他的人生說起來，也算了經歷了時代更替，我不能從藝術的層面去欣賞這部電影如何地大作如何地好，單單從一個普通人的角度。去感受那種來自民國年代的唯美情愫，程蝶衣給人的感覺如同一張泛黃的紙張，渾身散發著一股來自久遠年代的質樸純粹氣息，命如薄紙，但是他的感情厚重而又不失細膩。
程蝶衣的童年在戲班子里長大，母親在他小的時候就狠心把他賣給了班主，為了生計。那個年代，人人都食不果腹，一條命懸在半空，誰也說不清楚哪天就沒有了。他哭著喊著說餓說冷的時候母親沒有搭理他，狠著心把他帶到班主面前，甚至親手剁下了他的小指。血淋淋的，一片紅。他後來對這個女人印象慢慢變淡，這個將他生下來又狠心拋棄的女人，唯一終身不忘的就是他捂著血淋淋的手哭著說“娘你別把我丟下的”時候，她冷漠的背影，和她回頭看了一眼的眼神。最後還是走出了那扇門。從此他生活在那裡，並且他至此以後的生命，都和這裡緊緊地捆綁在一起。
他忘了他叫什麼，班主給他改了新名字。叫做小豆子。為了人前顯貴，他每天都要經受嚴格艱苦的訓練，而師傅為了他們能夠好好地練基本功，稍有不稱心就要對他們毒打。小豆子是人生是黑暗抑鬱的，而小石頭就是他生命中的一束光。他是第一次讓他感受到溫暖的人，在這苟活的亂世。別人欺負他，在冬天裡不讓他睡覺，他保護他。小豆子性格柔弱，而小石頭頂天立地，一身男子氣概滿滿當當，對小石頭來說，他的剛強剛剛好擊中他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好像有小石頭在的地方，生活都變得明朗起來了。小石頭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漢，別人都會屈服在棍棒之下，唯獨他是不怕的，他做自己願意做的事情，從來不懼怕什麼，哪怕是被師父罰在雪地裡練功，他依舊也還是要那樣行得正坐得直。
段小樓剛，他就柔。剛剛好。在他凍得瑟瑟發抖依舊倔強地回到睡房裡的時候，小豆子為他裹上了一床被子取暖。之後兩個孩子的關係就如同被子下回暖的體溫一樣升溫。對於程蝶衣來說，這是最初。師父培養他演虞姬，而他唱來唱去，總是也唱不好那一句，他分不清他究竟是“女嬌娥”，還是“男兒郎”。每每唱錯，總是免不了要受一頓打。
他是為段小樓變成“女嬌娥”的，並且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唱錯過這一句。他被戲院老闆挑中上臺去唱虞姬的時候又把詞唱錯，著急的段小樓把菸嘴頭塞在他嘴裡狠狠地敲，直至出血，他要他記住，記住他只能唱作是“女嬌娥”，記住這次痛，他才不會錯。確實如段小樓所希望的那樣，滿嘴流血的小豆子終於在這樣重要的唱歌把這一段唱好。人總是要受了痛才會記得，他突然又急起他極小的時候，母親把他丟在戲班子裡的那種冷漠決絕。那一刻他突然很悲傷。
但是他不怪段小樓，他知道，師哥這樣做都是為了他好。他可以在當初他和小賴子偷跑出去的時候，被師父懲罰了也決不吭一聲透露他的下落。師哥待他那麼好，見他捱打，甚至拿起了板條反抗。
程蝶衣後來的執著固執，那種獨有的氣質，都是從年少的段小樓那裡學得的。那種頂天立地，敢作敢當的氣概。對程蝶衣來說，師哥是他唯一的光和信仰。捱了那麼多次打都記不住的“女嬌娥”，師哥要他做“女嬌娥”，那他就真的做。
終於熬成角的段小樓和程蝶衣，成了京中獨一無二的霸王和虞姬。程蝶衣本以為他和師哥會就這樣一輩子，唱著這出霸王別姬一直到老到死。直到“菊仙”的出現，他才知道，段小樓是生活在現實中的人啊，他食人間煙火有七情六慾，他要和那個女人成家。
他還是和當年一樣剛硬，決定了的事情誰也不能阻止。可是霸王有了情愛，那就是被世俗束縛住的霸王，哪裡還是真的呢？於是他抗拒，流了無數的淚。果然一入俗世，一切都變了，他發現段小樓變得不像段小樓，他沒有了從前的灑脫自在，做事情總是瞻前顧後，反倒是程蝶衣，越來越堅持自我。
段小樓說他瘋狂，最後說虞姬是真虞姬，而霸王是假霸王。是啊，段小樓的心不再那麼純粹了。所以他才會在被批鬥的時候向那些人妥協，他穿著霸王的衣服，卻不是霸王的心，他向他們求饒，驚慌失措到對著戲對著虞姬破口大罵，只為了苟活。
他們最終是熬過來了，最終還終於能夠一同站在戲臺子上再演一出霸王別姬的戲。程蝶衣死了，她以虞姬別霸王的方式自刎在了臺上。留下驚慌失措痛哭流涕的霸王。程蝶衣自始至終都是那樣純粹，絲毫不沾染外界那些汙穢，故事到後來，前期的小豆子小石頭和後來的程蝶衣段小樓性格內在方面形成了對比
。
他不過是認定了一件事，就用一直去追求，所以不能忍受當初身邊的人已經被生活打壓成膽小鬼，一個人生的標榜就此坍塌，瞬間也就覺得人生無望，不是他停滯不前，是他不能同汙，虞姬已經不屬於這個時代了，那就讓她永遠地留在過去，定格她最美最好的那幕。孤獨而有執著，卻是絕美。人生如戲，我們是該當真還是不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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