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波混在85後⑵|杜豔芳:我把“我”放到了故事裡

作為中國攝影的新鮮血液,85後攝影師可以說是一個年輕而特殊的群體。他們大多有良好的視覺教育背景,他們熱愛攝影,喜歡用個人化的視角去探索周遭的一切,更願意把攝影作為一種內心的表達。他們繼承傳統,但不拘泥於傳統,拼貼、裝置、視頻、代碼等各種形式的運用讓攝影變得更加多元並具有無限可能。

新年伊始,人民攝影報視點版推出新欄目《崔波混在85後》、特邀知名策展人崔波,選取在攝影領域已小有成就或具有一定代表性的85後攝影師進行對話,每月一期,以期讓大家瞭解這些年輕攝影師們是如何用影像洞察時代、記錄生活、管窺人生的,從而獲得更多創作靈感與思考。

中國攝影家協會策展委員會委員、中國攝影金像獎評委,策展過“畢加索中國大展”等國內外一些藝術展和攝影活動。

崔波混在85後⑵|杜豔芳:我把“我”放到了故事裡

崔波混在85後⑵|杜豔芳:我把“我”放到了故事裡

杜豔芳

1986年生於湖南省新田縣,2011年畢業於中央美術學院攝影專業,現生活工作於北京。作品入選平遙國際攝影大展、第17屆洛杉磯藝術展、“吉光片羽”青年女性攝影師聯展、首屆長江國際影像雙年展等多個展覽。

崔波:是什麼樣的生活經歷讓你選擇攝影?攝影為你帶來哪些改變?

何博:我在年少時就開始接觸攝影,那時父輩親戚都非常喜歡照相,家裡牆壁上掛滿了照片。後來我媽在市區開設了影樓,所以我與攝影親近得還比較早,但那時我並沒有學習攝影,覺得攝影是一門技術活,自己還沒有能力掌握,所以對它的興趣並不濃。高中時開始學習繪畫,考入中央美術學院設計學院後,在學校受到藝術和設計思維的薰陶,喜歡上了藝術創作。大學二年級要分專業時,考慮到設計學院裡似乎只有攝影系更貼近藝術創作,它可以作為一種藝術創作的工具和手段,更直觀、靈活。因此,進入中央美術學院攝影系開始系統的專業學習。

如果說藝術改變了我的人生,那麼攝影則改變了我的生活。從2011年我的畢業設計受到大家歡迎開始,到後來參加國內外各種展覽,獲得了一些獎項,得到國內外很多藏家的青睞,這讓我更加堅定了進行藝術創作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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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國夢重歸-趕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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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國夢重歸-石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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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杜謠之五 Baidu Rhyme No.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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闖入的地點-1-2016

在視覺語言上,我有意讓攝影的真實與繪畫的虛擬更模稜兩可。所以我添加繪畫和照片部分,盡力去模仿現實,但其實又是一種超現實的虛擬空間場景。

崔波:2011年,我在平遙就看到過你的展覽《白杜謠》,當時印象比較深的是你用中國傳統水墨畫與當代攝影結合的視覺形式及超現實主義“粘貼”手法做的作品,這好像也是你的畢業作品,從中明顯地能夠看到你對於故鄉的情感。現在很多藝術家喜歡用作品去回憶家鄉,你把家鄉用視覺符號“粘貼”出來,從地名“白杜窯”到作品《白杜謠》,中間經歷了什麼?

杜豔芳:白杜窯是我的故鄉,兒時的我和爺爺奶奶生活在那裡。作品以自我為元素,從影像到記憶,記憶到幻覺,再到潛意識的描繪。最終運用中國傳統水墨繪畫與當代攝影結合的視覺形式展現一種超然的童年生活的真實情景。

作品從構思、拍攝、後期製作到最終展覽用了近3年的時間。拍攝《白杜謠》的初衷是因為在城市裡漂泊,感覺到都市生活喧譁、浮躁,人與人之間冰冷、陌生,而沒有任何背景的我們,在大學臨近畢業即將走向社會時又有種迷茫和恐懼。這時對故鄉對孩提時期的回憶就成為了溫暖內心的良藥。當這樣的想法特別強烈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想要表達出來。

我在創作《白杜謠》時有逝去記憶的幻想部分,而這部分是無法用相機直接呈現的,但用繪畫的手法卻能輕易顯現。於是我回到故鄉,在故鄉拍攝了已有的現實場景後,再把代表記憶部分的水墨繪畫融合進入這空曠的場景,就形成了整個作品的表達。地名白杜窯,從“窯”到“謠”,除了讀音上一致外,更主要是因為作品裡那些虛擬的臨時人物敘事,不同年紀大小的成長變化過程,像一首溫暖的童謠、一首故鄉之歌,美妙的旋律使人回味無窮……

崔波:這組作品始終以自我情景為元素,從影像到記憶,記憶到幻想,再到潛意識的描繪,能夠感受到童年的記憶對你產生了深刻的影響。你是企圖通過這種來源於現實生活,而又似乎超越現實的情景,還原一個心中童年生活的真實夢境嗎?

杜豔芳:這是一組極具個人經驗和生活經歷的作品,所以我設定了以自我情景為元素。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故鄉是我生命起始的地方,我在這裡度過了快樂無憂的美好童年,我最初的性格和品質也是由故土塑造形成的。對童年和故鄉的這份記憶也讓我在成長後遠離故土時,心靈有一份溫暖的、源源不斷的內在支撐,所以童年對我來說影響深遠。

在視覺語言上,我有意讓攝影的真實與繪畫的虛擬更模稜兩可。所以我添加繪畫和照片部分,盡力去模仿現實,但其實又是一種超現實的虛擬空間場景。

崔波:超現實的虛擬空間場景需要很豐富的想象力吧?

杜豔芳:想象力是這樣一件事情,它是隱秘的、隔離的、個體的,無法訴說和分享,同時又極其容易被啟發而沉浸其中。學習繪畫這些年,我知道繪畫是可以隨意想象創造的,同樣也知道攝影的侷限性。所以潛意識我會在影像裡把沒有展現的部分用繪畫描繪出來,希望能發揮這兩種不同形態的表現形式,表達出內心的感受。

崔波:你在作品《打工妹》展覽自述中寫道:“生活在當下,很多困境是我們不得不去面對的,現實與理想也是一對矛盾體。當我以影像的方式記錄下那些似真似夢的工廠生活狀況,並重新審視打工妹這一個體命運的時候,我似乎是一個旁觀者,也似乎是一個參與者。”你為什麼選擇《打工妹》這一題材?

杜豔芳:高考第一年沒考上大學,於是,落榜後的我南下到深圳,進入叔叔所在的工廠打工。每天重複同樣的工作,上班時間只能在工廠裡,聽枯燥單調的機械聲,下班時間一到,成千上萬的員工蜂擁出工廠,我也在其中,瞬間被人海淹沒。這樣的感覺無法言說,我深知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不是我的夢想。在迷失與孤立中,我度過了一週的打工生活,當時感覺打工妹的道路沒有盡頭,工廠的人海很快將會把我淹沒。我心裡開始陷入矛盾與掙扎。

叔叔有一天對我說:你決定不考大學了嗎?如果考不上大學,那你一輩子就只能像現在這樣在工廠裡面打工。我被叔叔的話觸動了。這句話成了我一生的轉折點,在思考了幾天後,我毅然決定離開工廠走上了復讀的道路。後來我以《打工妹》為主題,從自身經歷出發,去代表這一類打工群體而發聲。當個人夢想、家庭現實、社會閱歷之間相互纏繞產生矛盾時,我用自己的方式去表達。

崔波:作品《故國夢重歸》反映了你對美好生活的體會、追憶和珍惜。這組作品的風格依然延續了前兩組的脈絡,運用當代影像和繪畫元素,加以拼貼的手法,而且在創作元素上,還是從你生活過的故土出發,但是這組作品,已經看不到你過多的幻覺,影像裡流露的更多的是緬懷、淺淺的憂傷,這和你學校畢業之後的生活、工作經歷有關嗎?

杜豔芳:我大學畢業後參加了工作,有一段時間在都市裡生活習慣了,又感覺自己遠離了藝術生活群落。現在經濟獨立了,談了戀愛,更過起了家庭生活,我把都市的生活環境和我心中故鄉的生活作了聯想和對照。北漂的生活並不是先前所期待的夢想生活。故鄉依然是內心溫暖的港灣,而當我再次踏上故土,故鄉已世事變遷、物是人非。我在彷彿人去樓空的場景裡,用畫筆填充進了當年的世俗人情。當年的一切都已逝去,我現在只能在夢裡與兒時的故鄉相遇了。

故鄉二字,給我帶來的不止是傷逝,也是希望,讓人性在時光的糾葛中不斷振動著生命之翼。所以這組作品與其說是回憶,還不如說是告別更貼切一些,從白杜窯離開走進學校、踏足社會,大都市的喧囂和繁華,和夢境中的故土是截然相反的,因此唯獨在影像裡能夠窺見過去、回憶過往,這對於一個具有情懷的藝術家來說,告別既是痛苦的,也是一段嶄新的開始。

崔波:《子夜》在色彩上更是產生了極大的反差,之前的作品都是彩色的,這組則是黑白的。面對的是城市的光怪陸離、高樓大廈、燈紅酒綠。你既讓我們看到了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也讓我們透過這些夢幻而真實的畫面,感受到來自現實空間的思考。

杜豔芳:我大學畢業後先給一位藝術家做了兩三年助手工作,之後自己做獨立藝術家,全職做藝術創作。這幾年時間裡邊工作邊觀察生活,也間接看到或者聽到了社會種種現象。記得那段時間的工作常常從中午到夜晚12點左右,夜晚回家時路上非常冷清,這時孤獨和回憶就會湧上心頭。聽著夜間廣播行駛在子夜時分的路上,萬籟俱寂,心靈與現實交疊著,獨抒己見。現實裡是冷漠浮躁、忙碌快速、燈紅酒綠、權益勾當、光怪陸離……到白日與夜晚臨界的子夜之時,我們的心往往容易感覺空洞、孤獨、情緒低落,我從北漂女孩作為切入點,以治癒和觀照的態度呼籲人們對這一群體的重視。

畫意是現實的精確描摹,而現實的背景,倒像是虛置的風景。目前《子夜》裡表現的主題都是都市中年輕人為了自己的夢想而踏足城市後的迷茫和困惑。希望《子夜》能夠撫慰北漂年輕人的內心。

崔波:作品《對話》是以家庭為紐帶的現實和記憶之間的對話,對話的兩邊可以映射到每個圖像的兩層。攝影層清晰而直接,似乎體現了現實,而繪畫層則具有記憶的飄忽不定。你選擇了一種更加混合的方式,用繪畫來表現不再存在的人、關係和氛圍,並突出滲透在身後物理空間中的主觀聯繫。對你來說,這種混合形式比攝影本身能更有效地保存記憶嗎?

杜豔芳:這是一部我個人的家庭變遷史,從鄉村到城區居住,經歷不斷地搬家和轉學,也有家庭親人的分離。以回憶當時的願望、現在的記憶去進行時空對話。從場景環境的變遷、個人的境遇、家庭的變動反映出社會關係、國家體制的變化。而這部分除了有現實攝影,更需要虛幻的繪畫協助闡述,這種特殊的視覺圖像部分正是個人記憶願望所特有的,也是作品觀念的靈魂之處。如果僅僅用相機記錄,那麼就會缺失重點,就像畫龍需要點睛,若要完整作品,虛幻的圖像部分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對我來說,混合形式是必然的,也能更形象地闡明主題。

崔波:如果繪畫和攝影的層次在“對話”中是不同的,那麼在《闖入的地點》作品中,它們已經融合在一起。這一系列的版畫展示的是由鄉村外來務工人員居住的廢棄豪華住宅。在“闖入”這個虛無縹緲的幻想世界裡,移民們闖入這些“夢想之家”,自由自在地漫遊。你如何讓模仿的虛擬空間和手繪的虛無縹緲的幻想空間聯合起來,展開兩者之間的互動?

杜豔芳:都市中那些被荒置的別墅洋房是我們普通人遙不可及的理想家園。當我們在為高昂的房價憂心忡忡時,西方繪畫大師作品裡的生活情景似乎正是我的內心理想並與現實廢墟相匯產生了交疊。這些別墅洋房的外觀形式大多源於西方建築,在這樣一些西式建築群空間裡,也讓我聯想起畫冊裡西方繪畫大師所畫的街巷裡那些西式生活情景。我模仿的正是當時的街巷情景,通過我再次描繪臨摹演繹,具有了中式的我自己的生活幻想。這樣,廢棄的現實空間和繪畫的虛擬空間及西方藝術史裡經典的油畫空間,中與西、過去與現在、現實與幻想間就這樣敞開互動著。

崔波混在85後⑵|杜豔芳:我把“我”放到了故事裡

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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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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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妹

崔波混在85後⑵|杜豔芳:我把“我”放到了故事裡

打工妹

“我”作為主角,實質上是無數類似群體具有象徵意義的個性語言,同時運用“我”也易於讓人理解我的思想意志與主題表達。

崔波:你的作品看似風格統一、創作脈絡一致,但是卻和你成長環境、心路歷程有逃脫不了的聯繫,從夢幻到現實、從過去到現在、從回憶到惋惜,這種情感的把握,更多地讓我們看到“你”在作品裡面正在逐漸地成熟和悄然發生著變化。“你”必須是你照片裡的一部分嗎?

杜豔芳:目前這些作品都是圍繞自身經歷經驗有感而發的。經歷生活和時間的磨鍊,自己各方面都在悄然地變化著,包括思維方式,所以做作品時不自覺地都會帶入進去這些變化,並沒有刻意地改變。從創作題材和思考模式來看,“我”是作品成形的關鍵,這個“我”在作品裡有些是顯現的,有些是隱性的。“我”作為主角,實質上是無數類似群體具有象徵意義的個性語言,同時運用“我”也易於讓人理解我的思想意志與主題表達。

崔波:你如何看待中國年輕女性藝術家的生存空間?

杜豔芳:我並不覺得女性藝術家面臨著生存空間的問題,只是我們的人數太少。通過分析自我,並接觸身邊的女性藝術家朋友,我發現中國年輕女性藝術家的生存空間是離不開當下的藝術市場和個人家庭狀況的。從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過後,藝術市場受到了衝擊,這直接影響了藝術家的生活,所以很多藝術家紛紛做起了兼職,一邊工作一邊創作,靠工作來維繫生活和創作。在這個大的市場環境裡,如果女性藝術家背後有家人的支持,那麼她自我的生存空間會寬鬆一些,自我創作也會發揮得遊刃有餘。

所以說,中國年輕女性藝術家的生存空間,離不開藝術市場環境和個人工作與家庭這兩大因素的。我覺得生存空間未來肯定會越來越大,機會越來越多。另外,女性藝術家的創作熱情和不斷的學習進步,會成為個人生存空間擴展的內核。

崔波混在85後⑵|杜豔芳:我把“我”放到了故事裡

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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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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