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神·拜神·滅神

世上自從有了人,也便有了神。

中國人造神很有一套。“家天下”後,世間最接近神的是君王,或者說他們是神在人間的代理,為了證明這一點,夏服天命,玄鳥生商,楚人尚鳳,女修吞鳥蛋生下秦的祖先,漢劉邦則是母親與蛟龍交合的產物……歷朝歷代的開拓者都強調自己具有神的血統,君權神授。“聖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造神是為了“讓天下服”,為什麼服?《禮記》說“百眾以畏,萬民以服”,因為害怕,所以服。有趣的是,這些“半獸人”生前被呼“萬萬歲”,人神合一,威風凜凜,死後卻沒有一個被奉為神,反倒是那些不起眼的角色有了自己的廟。最典型的是,文有孔子,武有關羽。孔子生前是“喪家犬”,不受“神們”待見,說“子不語怪力亂神”“敬鬼神而遠之”,沒想到自個兒死後卻被當成神;關羽這個名副其實的常敗將軍,卻被塑造成智勇雙全、義重如山的武神。這兩尊神,通吃華人圈。除了文廟和武廟,還有灶王廟、土地廟、城隍廟、藥王廟、火神廟、龍王廟、瘟神廟、玉皇廟、東嶽廟、聖母廟、天仙廟、二十八宿廟、馬王廟……幾乎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有分管的神仙。

那麼,造這麼多神幹嗎?為人服務。一是用來拜,二是用來賺。

拜神也就是跟神做交易,有什麼樣的需求,就拜什麼樣的神仙。因此,我們的造神文化就是“按需造神”“按需拜神”。例如過去父母盼望孩子早日躍龍門,不僅要拜孔夫子的神位,一班聖門弟子也都被立了神位,旁邊再掛上一副類似“德配天地,道冠古今”的對聯。這樣好吃好喝地供著,以保佑子弟早日登科。今日,互聯網時代的拜神升級為數字化模式,不僅線下拜神香火不斷,網絡拜神也日漸風靡。每年中考高考前,很多考試論壇都為家長開闢了做“法事”的頁面,號稱“考前拜一拜,分數長得快”,據說文殊菩薩,有求必應。古往今來,正因為拜神者熱情萬丈,神的信眾廣、香火旺,才讓很多人熱衷此道,迷戀造神,因為有得賺嘛!

把別人打造成神,對方是死人還好辦,倘若是活人,就會有風險,因為神也會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能讓我成神,保不準對我“殛毀於後”。於是,活著的神登上神案後,往往會過河拆橋,一巴掌把造神者拍死。這樣,造神者淪為神壇上的祭品,那些圍著“皇權神棒”起舞的開國功臣,有多少成了此類祭品?因此,造神造到一定境界,就要自己給自己造神,當一把神仙過過癮嘛。於是,一夜之間,李一、胡萬林、王林等各路“大師”不再是人,而是神,活著的神。“活神”吸引力更大,一干達官顯貴、豪商巨賈、名伶大腕聚了過來,一時間神的朋友遍天下。然而,這類“自造神”往往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他們的“畫皮”一旦被戳破,就變成萬人捶的破鼓,那些拜神的就會蜂擁而上痛打落水狗。神滅也!

造神滅神,相生相伴。“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的時代來臨了,然而神乎其神的事情卻越來越多,“這個冬瓜實在大,產量足夠一千八。沒有大刀將它切,只有使鋸二人拉”,可見神的時代並未走遠。“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後,孔夫子成了孔老二,廟裡的關帝也被開膛破肚,神的劫難到了,然而滅神談何容易?只要拜神的土壤還存在,造神、滅神的遊戲就會循環往復,只是我們這個社會實在經不起神的折騰了。

當然,做人難,做神也不易,神也有神的苦惱。神本來是給人用來做精神寄託的,沒想到卻被要求幹這幹那,成了人的“打工仔”。即便神自己不想幹了,也會被人拽住不得脫身,試想你跑了或被別人滅了,還拿什麼籠絡人心?正是人和神的這種交易,讓神不斷有了新用場,致使造神容易滅神難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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