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最后的夜晚是可以旋转起来的屋子

毕赣无疑是个幸运儿。像所有幸运儿一样,一边是溢出的赞誉,以及随之而来的名和利,一边是有过之无不及的毁誉。

《地球最后的夜晚》很毕赣嘛。

所谓成也此、败也此,对不喜欢毕赣影像风格的人而言,恰恰这个再讨厌也没有了,况且他还大量直接使用了文学前辈们的素材。无论喜欢还是厌恶,大概都不会否认,这个年轻导演在塑造自己影像语言方面,有了初步的、连贯的风格。

淅淅沥沥好像会永远漏雨下去的暗湿画面,一如既往地看得人很痛苦。多年来人类活动创造出来的小镇迂回结构,加上镜头移动制造的空间感,糅合以不同时空混在一起的第四维度,配以丰富影片文学性的方言旁白,人们看完影片后对各种要素的拆解与联结,这一切,真是再毕赣也没有了。

《路边野餐》的第四维度是过去、现在与未来,《地球》则是真实与梦境,当然二者很可能是一回事儿。我们的梦境从来就不分什么过去和未来,过去与未来模糊得像梦境一样也不算古怪呢。

乒乓球小神童或许是罗紘武的儿子,或许不是。考虑到《野餐》中陈升与未来的卫卫的相逢,我倾向于载着罗紘武走了一段路的乒乓球小神童是他儿子。

理发店女人、举火把疯女人甚至绿裙汤唯的角色,或许是他的母亲,或许不是。考虑到每一个角色都有展现母亲的一些特征,有的是影片中提到的母亲,有的是毕赣自己的母亲,我倾向于毕赣狡猾地承认了俄狄浦斯情结,这世上每一个进入我心里的女人啊,都有母亲的身影。

这些,是真实的、不同时空的意外重逢,还是梦境中的、反复出现的必然重逢,又有什么打紧,这不过是一个沉溺于记忆或者说过去的男人,在漫长的人生中寻找某种出路,或者说某种意义。

死去的白猫曾经流着泪连心吃完整颗苹果,说是罗紘武年轻时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活下来的罗紘武年过中年以后仍然会哭着鼻子连心吃完整颗苹果,那是伤心欲绝时的一种仪式。

只要继续活下去,就不可能不再碰到伤心欲绝的自己。

汤唯还是美啊,作为非凯里人,听汤唯的凯里话倒也不觉得怎么突兀。我想像着,曾经被生活撕裂得找不着北,与一败涂地擦肩而过的小镇青年毕赣,一直照着汤唯女神写的角色在提预算时一开始却只敢小心提三四百万的爆红年轻导演,给汤唯说戏时,在镜头前拍摄汤唯时,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把她的脚都拍得那么美。

起飞那段戏也是特别美的,虽然比起绿裙长发凯里话,红衣短发普通话的汤唯让人有一点出戏。毕赣似乎执着于同一个女人以不同身份出现在同一个男人面前,而这个男人对这个女人有着深刻的记忆和爱,但女人配以不同时空的身份,却无法回报以同样的感情,真是渗入骨子里的寂寞啊。

即便如此,这个男人和女人还是以不同的方式抵达了爱情。如此不可思议,在两部片子中却是如此理所当然。毕赣对爱情肯定是矛盾的吧,既不相信它的一以贯之性,又永远不愿意彻底否定它。

或许,对爱情感到矛盾还是偏理想主义的立场。相比较罗紘武,甚至左宏元,万绮雯反而是更务实的一个人。务实展现在爱情领域,有时候难免会显得无情。看起来,万绮雯不过是一个美丽又无情的女人之一。

女人长得这么美丽,又没有运气成为众星拱月的大明星,好像也只有无情才是保护自己的最好铠甲,毕竟她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活下去。

罗纮武呢,通过自己的寻觅和梦境,丰满了自己的记忆和人生。他比万绮雯更形而上,他试图通过这些与创伤达成和解,万绮雯不需要任何和解。

—— 完 ——

地球最后的夜晚是可以旋转起来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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