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譚故事苑/文
01
母親死了，是腦溢血，走得很突然，志強回來的時候沒能夠見到母親最後一面，他看到的只是母親已經沒有了生命力的身體，靜靜地躺在棺材裡面，沒有血色，也沒有溫度。
志強拉著母親冰涼的手，哭得眼淚和鼻涕都流出來了，說話也變得格外的困難，他說“媽，媽，媽啊……媽，你為什麼就走了呢？為什麼你這麼好的人就這樣走了……老天啊老天你是瞎了眼，是瞎了眼……”
志強大哭著，嘶喊著，在場的人看了也都是心酸不已，人們勸志強節哀，但誰也勸不住，因為此時的志強內心的情感世界早已經坍塌，母親就是志強的全世界。
志強的父親去世得很早，那一年志強才四歲，是母親將志強一手拉扯帶大的。一個女人要養育一個孩子長大成人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村裡的人，尤其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都明白，所以他們都勸母親再找一個男人吧，不要苦了自己。
母親拒絕了，她笑著說自己一個人也能行的。老人們經歷了那麼多的歲月，何嘗不明白母親的心思呢？就算是年幼的志強也明白母親的心思，母親是為了志強，她擔心別人會對志強不好。
也許還有別的原因，但母親一輩子都沒有說。
02
志強永遠都忘記一件事情，那是自己八歲的那年，他夜裡突然生病了，發了很高的燒，他的聲音變得虛弱，他掙扎著說：“媽，我口渴。”
睡眠中的母親一下子醒了過來，她聽出了志強聲音裡面的異樣，她開燈一看，發現志強的臉色變得通紅，她慌忙探手過來在志強的臉上一摸，熱得厲害，再一摸志強的額頭，更是燒得厲害。
母親去倒了一杯水給志強喝，又打著手電筒去到後山的山腳採了一些草藥燉水給志強喝，但一直忙乎到凌晨志強的燒絲毫沒有減退，母親趕忙背起志強趕往鎮裡的醫院，醫院裡村裡有十多公里。
那個年頭窮，家裡連單車都沒有一輛，要去鎮裡面全靠自己的雙腳，志強在母親的背上感到了母親的汗水，還有她粗重的喘氣聲，志強知道母親累了，他說：“媽，你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
但誰都聽得出志強的聲音很虛弱，他病得很厲害，母親就說：“阿強，你不要說話，媽會把你背到醫院的。”
話音剛落，突然聽到母親發出了驚呼的聲音，原來是母親一腳踩空了，踩到了路上的一個小坑裡面，摔倒了，但是她在失去平衡的時候用自己的身體墊住了志強，志強沒事。藉著手電筒的光，志強看到母親的臉皮被摔破了，血都流到了頭髮，流進了脖子，他說：“媽，你流血了，我們別去了……”
母親說：“阿強，說什麼傻話呢，你病成這樣，就少說電話。媽沒事，擦破一點皮而已。”說完，母親就在路邊採了小薊草胡亂用石頭搗碎了，往臉上塗抹一些，然後又繼續前行。
志強也不知道母親走了多久，因為他在母親的背上已經睡著了，到了醫院母親才把他喚醒。醫生給志強打了一些針，又開了一些藥，可是母親發現自己帶的錢不夠了，醫生說錢不夠可不行，這是公家的藥，不是我自己的。
堅強的母親一下子就哭了出來，她說醫生我兒子病得很重，你就可憐可憐我這個女人吧，我會還錢的，醫生你救救我兒子吧……醫生搖搖頭嘆息，他自己把錢墊上，把藥給了母親。
03
母親對醫生千恩萬謝，說自己會盡快還的。天亮的時候，志強的燒退了很多，母親長長的送了一口氣，已經清醒的志強才發現母親的衣服都被汗水溼透了。第三天的時候，母親賣了一些糧食把錢還給醫生，還給醫生帶了一大瓶自家釀的米酒。
這樣艱難的事情其實還有很多，但相依為命的母子倆還是頑強地把它們都給克服了，志強長大了，他大學畢業了，找到了一份好的工作。工作第三年的時候還找到了一個女朋友，善良溫柔又漂亮。
志強把這件事告訴了母親，說媽，今年過年的時候，我就把她帶回來給你看。母親開心極了，她說好勒，好勒，帶回來給我看。母親把這件事告訴了村裡面的很多人，她要分享自己的幸福。
可誰也沒想到春節未至，母親的人卻不在了，母親沒有見到自己未來的兒媳婦。她沉默地躺在棺材裡面，無論志強眼淚如何的洶湧，母親再也沒有辦法醒過來了。哭到最後，志強竟昏了過去，他傷心過度。
母親的靈柩停了三天，下葬了，這一晚志強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母親說自己的腳冷，一連幾夜他都做了這個夢，志強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後來志強往母親床底一看，他明白了，原來床底下面有一個盒子，這個盒子裡面裝著一雙鞋，是當初志強發第一筆工資給母親買的棉鞋。
聽村裡面的人說母親很少穿這雙鞋，不是因為不喜歡，而是因為太喜歡了，因為這是兒子對她的孝心，只有在過年兒子回來的時候才會穿著，其他的日子裡母親總會把鞋小心翼翼地收在盒子裡面。
志強把鞋子燒給了母親，讓人驚訝的是他就再也沒有夢到母親說腳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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