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路上佈滿失敗的白骨,看看羅永浩、Papi醬、戴威的故事也許會收穫一些力量

創業路上佈滿失敗的白骨,看看羅永浩、Papi醬、戴威的故事也許會收穫一些力量

《燃點》的導演關琇將創業者稱為社會的“驢子”:“就是繞圈,好像有一個慣性,他就必須得去繞,沿著那個很可能失敗的圈不停地繞。”

從《贏在中國》到《我是創始人》再到中國首部創業紀錄片《燃點》,關琇記錄了中國三代創業者的變化。在她眼中,三代人之間最顯著的差異,來源於時代更迭的速度正在急速加快——《燃點》拍攝時,羅永浩和戴威被視為兩大男主角,如今影片上映,兩人統領的創業團隊均已陷入危機。時間只過去了不到一年。

這對關琇來說並不意外。12年間,她目睹了太多創業者在時代浪潮中的起落沉浮。她引用徐小平在《燃點》中的話:“創業的路上佈滿失敗的白骨,腰纏萬貫的人和一無所有的人,眼裡有同樣的光芒。”

採訪、撰文 / 衛詩婕

1.時代的速度太快了


去年10月份,戴威一個人來我公司看《燃點》的成片。放到ofo的鏡頭——18年的初夏,我們跟隨ofo高管團隊在青海環湖騎行。一群年輕人,穿著色彩鮮豔的戶外服,騎著小黃車揮灑汗水。這確實是整部影片中最燃的部分。那種青春、鬥志昂揚,是呼之欲出的。

在那個放映的小黑屋裡,片子放完了,窗簾拉開光透進來,能看出戴威很感慨。他說:啊,我們團隊再也不會回到那個時候,再也不會。(編者注:2018年12月17日,上千人在ofo總部辦公室門口排隊退押。此前,ofo大量裁員,幷因供應商欠款、融資遇阻、被傳挪用押金等問題深陷運營危機。)

我第一次見他就問他一個問題:你覺不覺得自己像是在高速公路上脫了靶?他愣了愣,點了點頭:“有點像。” speed,速度這個詞,是我們拍攝的時候,他和團隊經常說的。他當時是有用英語說,“我們的速度要比別人快”。這個速度是這個時代特有的東西,是新經濟的一個特質,你看大家都說頭部,一定要做到頭部,為什麼呢?


創業路上佈滿失敗的白骨,看看羅永浩、Papi醬、戴威的故事也許會收穫一些力量



我們以前做傳統生意,我賣一個東西得掙一分錢,像蒙牛賣一包牛奶掙5分,即使是5分錢那也是掙了5分錢,不是負5分錢。所以他可以用利潤,慢慢滾著,我可以活下來;但是新經濟不是這樣,技術先導,然後有移動互聯網的巨大投入,沒有錢是不行的,他首先生存的條件就是要有融資,這是這一代創業的特點,資本在當中扮演了更重要的角色。

像YouTube,至今沒有盈利,但是你說它有沒有價值?很有價值。我們離不開視頻網站。在企業開始走的時候,它要聚集大量的用戶,提供實際的價值。未來的商業模式它自己也沒想清楚,所以資金伴隨著它往出衝,成長到成熟的那一天,可能是活下來了。

現在所有人都對速度的追求也一樣,因為再充裕的資本市場也是有限的,大家就燒那個頭部公司。所以一定要加強速度衝到第一第二名,對。要把市場先佔了,客戶先佔了,資源先佔了,你才有可能活下來,新經濟帶來的特質是更殘酷,速度更快,然後創始人要承受更大的壓力。

ofo就是個典型的例子。所有人都在說速度、speed,多快多快,然後就出問題,出問題就面對問題。我們去拍了ofo的內部高層會議,剛好記錄了他們出現問題開始反思的階段。戴威在會上說,“打開了說吧,大家不痛不癢的就不要說了,說說都有哪些問題”。他知道我們會記錄下這些,但是他不介意。這是80、90後呈現出的一個新特點——他們不迴避問題。

時代更迭的速度太快了。60年代和70年代,沒有太大的區別。80年代之後到90年代就開始飛速發展,飛速發展,那一個五年就是一代人,現在甚至一個三年就是一代人。所以從《贏在中國》到《我是創始人》再到《燃點》,12年的時間,我見證了中國三代創業者的變化。

這三代人的變化是很明顯的。拍攝《贏在中國》的時候,那個節目的選手大多是70後80初,你會發現他們在節目裡很少呈現衝突,就算為了什麼吵架了,覆盤的時候也很客氣,不太願意談矛盾。十年後拍《我是創始人》就不一樣了,都是80後,看過的應該會感覺,啊,真能撕(笑)。這代人特別願意表達自己想要的,直接、自信。你可以看到大環境的變化會改變每一代人的氣質。


2. 他幸福,可我明明看著他不幸福


在我那個年代,離開國家單位去創業,叫下海,下海很嚇人的對吧,你看這個詞兒,“下海”,沒有說誰上岸,沒有說上天堂,無論是官員、老師、知識分子,在各種事業單位、國家單位、機關或者是在國企,如果他出來自己去做生意就叫下海。你想想這個詞兒多有時代性,下海是需要勇氣的,浪裡來浪裡去的,一不小心就淹死了,在岸上還比較安全嘛。

匯源的朱新禮,從山東一個小罐頭廠,慢慢做起來的。德隆崩盤的前夕(編者注:2001年,德隆5.1億入資匯源,後德隆系股票暴跌,事關匯源的生死存亡),朱新禮去找德隆的唐萬新,就像孫子一樣,說能不能把那個錢給我,要不然我這邊就不行了。唐萬新就說:“行行行,這樣吧”,就他也沒心情跟他聊了,“這樣吧,你湊齊1個億,一個禮拜給我,我就把股份退給你”。當時哪有企業賬上有1個億的現金,好在最終他從順義政府那籌到錢,湊了1個億買回了股權。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朱新禮就在哆嗦,一老頭,雙手放在胸口一直說“我真是我那天就命好,要不然就完了完了”,就是這樣。

現在創業沒人再說下海了,沒人覺得有什麼危險,因為你可以隨時上岸,你可以隨時停止。尤其是在前幾年,資本熱潮的時候,創業好像變成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人們已經不再想得起那種,危險,大家看到更多是高光時刻。但其實不是那樣的,在我觀察,仍然到處都是至暗時刻。

我記憶很深的,新氧的創始人金星,和我說起他的第一次創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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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運營不下去的時候就是借錢,已經沒得借了,家裡不能再,沒了,朋友的錢借不到,彈盡糧絕,然後去融資融不到。然後他還覺得,每個創始人都覺得自己的東西很好,有錢能活下去,但活不下去了。那時候我們在錄《我是創始人》,2016年,在海南的錄影棚裡,我們要創始人講講自己最難受的時刻。金星就講不了,一直在哭。

他講了一個場景,這個在成片裡邊都沒有了:最後公司剩了點錢,他請大家吃了個散夥飯,然後他就跟那些人說,什麼都沒有了,就外邊桌上還剩一些電腦,大家想要的話可以拿走。然後他就把自己關在屋裡。

等他再出來的時候,辦公室空空蕩蕩。

傅盛在《燃點》裡說過一句話:最煎熬的時刻,創始人跟家人說,家人說你幹嘛弄啊,你幹嘛要那麼苦,別幹了。跟員工說,員工嚇壞了。你跟投資人說,投資跑了。他沒有人可以分享。你不需要去訴說,對。

創業者是有執念的。當年《贏在中國》第一季海選了3000多個創業者,有在現場下跪的,呼口號的,什麼樣的都有,有特別不靠譜的,跟瘋子一樣的。當時我看到共同的東西就是熱望,渴望。那種對自己項目的渴望,你就看到那些人的執念,那麼高的失敗率,很多項目是不成熟的,很多人也不一定適合創業,但是他們有一個共同的,那個東西在任何時代都沒有變化,到今天也沒有變化,就是他們眼裡那個火焰,相信自己能成。

老羅(羅永浩)做手機,爭議那麼大,是吧。他就非得去做一件他不擅長的事。我們最後跟老羅的採訪,大概有小四個小時,我就說你為啥不跟我做推廣“脫口秀”,你看咱倆合夥,我這麼資深的導演,你這麼能侃的,咱就,吃香喝辣的。他就不。

他也和我袒露了他的傷疤。他說,你們都擠兌我沒廣告,因為我沒那麼多錢。因為他幾乎每天都被diss嘛,說他們是發佈會驅動型,“太奇怪了,發佈會驅動型,沒那麼多錢,我不搞發佈會怎麼辦,我沒錢做廣告。”

老羅特別害怕面對鏡頭。沒想到吧,看他那演講,都講得那麼嗨,他說這是最不快樂的一部分,最不喜歡的一部分。如果我們聊天很好,那塊有個人架著機器站在後邊,他就無限不行,好像有一種生理反應似的。那他為創業就得克服。

他就說他做這個事有幸福感。他一說到他的幸福感其實我就挺崩潰的。對,我覺得挺崩潰,就是他幸福,可是我(明明)看著他不幸福(笑)。

這種幸福,怎麼去理解呢?我經常在夜裡1點鐘從床上爬起來看我們團隊的片子,我能看到年輕人拍的各種千奇百怪的手法,各種千奇百怪的故事,我都特高興。基本上就跟你喜歡吃什麼那個快感是一樣的,比如我喜歡吃肉,我看到一個好片子,就跟吃肉一樣。我不覺得那個苦,我也不覺得累,我就是挺高興的,很高興,這就是幸福。

3. “抵押,把那個也抵押了!”


老羅說過,最糟糕的時候,他想過自殺。人什麼時候會自殺,一定是有一個過不去的東西,就是他無法面對。如果他破產了,他覺得首先對不起他那些被他忽悠來,跟他一起創業的人,人家都有很好的選擇,你非得把人忽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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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要在旁觀者來看,那散了,大家再找工作去唄,也死不了,但是他可能就無法面對自己這個。當年史玉柱也是,史玉柱在《贏在中國》講,巨人大廈崩盤時,那老太太坐到那臺階上哭,他說當時心裡就覺得想死,因為覺得實在是沒臉,太沒臉了。他可是當年的全國十大傑出青年啊,那巨人倒的時候,我欠了多少買樓花的錢,還有那些普通老百姓。他就說,我將來一定要把這些錢還上。他就憑著這口氣接著做了好幾個項目,成功了,把錢都還上了。

所以我為什麼說創業者是社會的“驢子”,就是繞圈,好像有一個慣性,他就必須得去繞,沿著沿著那個很可能失敗的圈不停地繞。

可我們社會的創新和進步,恰恰就來自於這些人心裡的動力。今天,我相信所有人都享受到了O2O的便利,是吧,你就很安然地享受其中,但是你要知道把這個事做出來得有多少人都付出了血的代價,包括投資人。

中國的巨大變化都是這樣一代一代的人創造出來的。創業者他首先推動了整個的潮流往前走,是所有人,不是一兩個精英,馬雲他們那個時候也是洪流裡的小孩,雖然到現在騰訊和阿里都成為巨大的存在,但是馬化騰也遭過金融危機,恨不得50萬把QQ賣了的時候。今天我拍的這些創業者,就是他們當年,就是這麼一代一代的人往前走,所有開始的人其實都沒有什麼明確的方向感,但是他心裡都有那股衝勁,都想幹不一樣的事,那才能有人衝出來,而更多人沒衝出來,各有各的原因。

我認識一個做韓劇的年輕人,前幾年轟轟烈烈,特別好,然後限韓令,幾千萬就虧在裡邊了。後來有樂視,你知道樂視採購劇那是很瘋狂的,然後樂視出事又一大堆虧損進去。這都是不能控制的。我年前剛採訪完這個年輕人,把他那房子,本來也生活得很好,“這大房子,明天就抵押了”,他挺高興的樣子,“抵押,把那個也抵押了!”輕鬆的語氣。

我有一個“12年”拍攝計劃,連續拍一個人的12年。你能發現這裡頭人的沉浮啊。《贏在中國》裡有一個選手,當年馬雲、熊曉鴿都曾對他讚賞有加,可這些年持續創業並不順利。那時一個30出頭的帥小夥,現在已經人到中年了,47、48歲吧。你看到他跟80後這些搞移動互聯網的已經玩不到一起了,他已經趕不上這個浪潮了。

我們拍到他一個細節特別好:剛開通微博,他的粉絲漲得很慢,他就說了一句話,他說我一天加一個粉絲,一天加一個粉絲,一年就加365個,十年就是3650。我說你心有多大呀(笑)。顯然他對這個時代其實不是特別懂了。

就這樣,有人捲進了時代的漩渦,也有人被時代的浪頭甩了下去。


4.創業是他實現階層躍升的希望


安傳東落淚的時候,機器後面的所有工作人員都跟著流淚了。這是整部片子裡最揪心的部分。

2018年春節,我們跟隨安傳東回了他的老家。他是這個紀錄片裡最沒名氣的人物,農村考上人大的大學生,畢業後選擇創業,一心想做一個有關美食短視頻的項目。但就在我們結束拍攝之前,錢花完了,項目死了,公司倒閉了。

在河南滑縣的農村,年三十晚上他和父親在院子裡談心,父親知道他創業失敗了,寬慰他說,咱們是農村出身的孩子,父母也幫不上什麼忙,我們不望子成龍,差不多就得了。他聽到這話眼淚就流啊,副導在機器背後也流淚。我剪的時候也難受,特難受。他一個男孩,從農村考出來,是要揹負多少厚望啊。創業是他實現階層躍升的希望,農村他回不去了,你想想,失敗後他面對自己的那個糾結。


創業路上佈滿失敗的白骨,看看羅永浩、Papi醬、戴威的故事也許會收穫一些力量


我的80後侄子有一次寫郵件控訴我,他說你不要老說我們有多喜歡錢,你根本不瞭解我們的生存條件和空間。那麼長。我看完確實反思,他們有他們的壓力,房價每年漲,工資不漲,對吧。

這些創業者創業,有沒有自己的經濟訴求?有。

我們這次跟papi回她上海的父母家拍攝,浦東的一個老式公房,挺小的。她就坐在窗邊,窗對面就是一片新造的很好的那種公寓樓,一看就房價很高的那種。她就說,那房子真好啊,我真想住進那樣的房子裡啊。想掙錢,至少幫我媽把這房子換了吧。——很真實。papi那種,渾身上下散發出來普通畢業女孩的氣質,特別可愛。

她和我說,我吧真的是那時候真的太想買個包了。可是沒錢,她老公特別好,就說沒錢那咱就攢錢買個包,帶L的那個包。後來就真買了。她說我就是可高興了,我有包了,我是個都市麗人,我是個有包的女了。然後她說,背了一年多之後,也覺得沒什麼意思了,就這個東西也不是最必需的東西。那一刻我就特別被觸動了,我把那一整段買包的全都編進去了。大家都是正常的人,誰沒有渴望。後來金星也說了一段,說我們都是小鎮青年,有一天我這個家裡如果有人生病了,得重病了,需要大量的錢。很實在。

其實創業者要的,不止是物質追求,更多的可能是價值感。我以前的一個員工,一個80後,非要創業。她那個合夥人以前是在一個大公司,大概都是50萬年薪的,現在大部分的時間都是給自己發不出來工資的。我一直給她們“潑冷水”,兩個女孩不要搞了,一個有三四歲的孩子,另一個正在備孕。中間有兩個月我以為會“死”了呢,我就說“死了就完了”。就不不的,永不放棄,然後就挺,挺過去,又挺了一個。

張穎在我的紀錄片裡說了嘛,創業的失敗率,三年以上能活下來的是7%。所以我覺得創業者的選擇幾乎都是在,他媽的,這件事我欲罷不能,我必須得幹,我不干我不行,就這樣。

真就應了徐老師(徐小平)的那句話,那些腰纏萬貫的人和一無所有的人,眼裡都有同樣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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