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個月，久未聯繫的老友C給我發來一條消息：
“給我一個地址，我給你寄張明信片。今年是我們認識的第10年了。紀念一下。”
“哇！”那一瞬間，我突然有點激動，居然還記得這件事。
C是我大學認識的朋友，那時候我們一起學習口譯，相互切磋發音。
此刻，這張明信片就在我眼前。明信片背面，寥寥幾句，就簡單概括了十年間我們的共同經歷。
我對C說：“真好！這讓我想到我們年輕的時候。”
C連忙說：“不要亂說！我還年輕。”
嗯，其實我也年輕，我還沒有用上保溫杯，還沒有謝頂。
2
我坐在車上，車正在北京西二環上緩慢行駛，穿越金融街地區。
時間已經是晚上9點，西二環一點也沒有從晚高峰中恢復。當從橋上下坡的時候，看到遠遠連成一片的紅色車尾燈，就知道正在擁堵中心了。在紅色的海洋中，目光一片恍惚，讓我想到冬日南方烤火時，火盆裡的木炭，全部是燃得正旺的紅色，肆無忌憚地向外釋放著熱量。
我第一次對西二環這條路有深刻的記憶，就是從清華畢業離校的那一天。上午，我和一起畢業租房的室友，把所有的行李裝滿了一輛金盃車。司機師傅從五道口出發，通過學院路一直往南，穿越西二環，最終到我租的小屋。
坐這麼長距離的車，不用花打車費，我感覺自己賺到了。坐在金盃車的車廂後，我抱緊手裡的電腦包，包裡還裝著剛剛領到的“清華大學畢業證書”，上面有校長陳吉寧的簽名。不過現在校長已經是北京市長了。但是那輛金盃車，承載了我的北漂夢想，是我當時的全部家當。
揹著家當穿行北京城，我好奇地看著窗外的景色。這是我第一次有機會完整地窺探到金融街的全貌，我把那些大樓上面的標牌都記了下來，摩根大通、中國聯通、中國人壽、北京銀行、中再集團……一個個都是高大上的單位啊，在裡面工作是怎樣的一番場景呢？我好生羨慕。
現在，我閉著眼睛都知道哪個樓上有什麼樣的標牌，我還知道哪個標牌最近換過。標牌經常變，但是路卻和以前一樣擁堵，好像一切都沒有變化。
我坐在車上，車還在西二環緩慢行駛。車裡，我和司機彼此都沒有說話。車裡，正在播放著汪峰《當我想你的時候》。
那一刻彷彿回到從前
不由得我已淚留滿面
至少有十年我不曾流淚
至少有十首歌給我安慰
可現在我會莫名地哭泣
當我想你的時候
3
這是一座孤獨的城市，縱使萬家燈火，也掩蓋不住人們內心的孤獨。
在司機漠然的目光中，在斑馬線行人的眼神中，你會感覺這種孤獨撲面而來。
是的，路上擠滿了車，就差前後追尾了。但是即使把馬路填得滿滿當當，仍然掩飾不住這種孤獨溢出並瀰漫到空間中。
在孤獨中，我們學會了利用手機，建立社群，在群中大家相互鏈接，打成一片。我們在商業的相互吹捧中，尋找到一絲自我麻痺。但是當你扔下手機，調成靜音，回到現實，你會發現，你還是要面對那份安靜到令人窒息的孤獨。
我們回到家中，家人們做好了熱氣騰騰的飯菜，伴侶與你聊今天的見聞感悟，孩子柔聲細語呼喚著你，父母叮囑你要多注意身體，這些都讓你感受到家庭生活的幸福。但是當你到家前，在樓下停好車，熄了火，坐在車內安靜的那一剎那，你會發現，你還是需要面對那份孤獨。甚至，你會異常享受這份孤獨。這是你為數不多的獨處時光。
大城市就是孤獨的。正因為城市的大，我們在這個大空間中，總是能找到自己生存的空間。正是因為大，我們總是可以毫無顧忌的施展自己的才華。正因為大，我們總可以用自己的能力賺到上不封頂的錢。
但是，也是因為大，我們每個人在其中，只能過自己的生活，做自己的決定，面對自己的人生。
在大城市，你甚至不知道你住的房子鄰居都有誰。
在大城市，除了你工作接觸到的人，行業內的人，你可能不再認識多少朋友了。
在大城市，你要是和你的另一半說分手，那轉眼間，你們一生可能不會再相遇。
這就是大城市。由於城市的大，反而反襯出人的渺小，就像把一粒芝麻，灑在了一團面上。揉巴揉巴，就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4
上週末，我在上海學習。
每次到上海，我就會感慨。十年前，我曾經計劃畢業在上海找一份工作。來上海面試時，看到上海地鐵人流滾滾，我會想，我未來的命運會怎樣？我會成為其中奔命的一員麼？
然而，十年後，我卻在北京安了家。那個時候，北京對我，只是沒有任何存在感的一個符號。而今天，北京卻是我每天吸霾的地方。
這十年，發生了太多的變化。時間見證了年歲的增長，而如今，一輛金盃車，連我的書都裝不下。
5
我原以為，我畢業離校的時候，就是從北京到北京，搬個家，挪個區，不會有任何離別的傷感。可是後來我發現，在同一個屋簷下，區區十幾公里的距離，才是更大的懷念殺。
就在不到一個小時車程的距離中，你會發現你和你曾經生活的地方，彼此都在發生著變化。唯一區別就在於，誰變得更快，誰先變得認不出來。
那些曾經共同吃飯、共同居住、共同熬夜的同學、朋友們，各自都走上了各自的生活，面對獨自的命運安排。生活的節奏，讓大多數人無法得到喘息的機會。人到中年，剩下的只有疲於奔命的長吁短嘆。
幸好通訊技術的發達，我們仍然能在通訊錄中覺醒，也許只是一條消息的距離。其實給我寄明信片的十年老友，就在清華。距離那麼近，我們其實可以隨時見到。但是生活那麼忙，我們只留下了腦海裡的牽掛。
如果你有認識十年以前的老友，不妨偶爾通個氣，告知一下彼此的掛念。人生沒有幾個十年，在掛念落空前，一切都還來得及。
我在偌大的北京，寫下這段文字。如果你感受到孤獨，不要擔心，穿越無線信號，屏幕那一側，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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