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内心阳光,照亮未卜黑暗 ——一级视盲患者高巍的故事

她宁愿生来就是一个盲人,而不必像现在这样:当看过所有风景且深深迷恋这个世界时,却突然被勒令停留在黑白两色之间,别无眩目光彩——4年前患“眼癌”,如今微弱的光感,让她仅能勉强分辨白天与黑夜。

如果没有奇迹——当然,几无奇迹的可能。她患的是世界上目前难以治愈的一种眼科疾病——那么,不久的将来(医生说,可能几年,但也可能几个月),她就将永远走进无边的黑暗,难见一丁点光亮。

面对这纸命运的“判决书”,只有两个选择:接受,或者,反击。

她选择了后者。1月17日,在央视《社区英雄》特别节目的北京录制现场,她向命运下了挑战书——“只要有理想在,地狱也是天堂;只要有希望在,痛苦也能成为欢乐”。

认识一下她:高巍,46岁,家住姑苏区彩香一村南社区。

突来的“眼癌”眼癌”

没有防备,也没预警。一觉醒来,世界变了。

2011年11月10日,一个多云的日子。早晨6点刚过,高巍醒来。这觉睡得很踏实,不只是深秋的苏州总是那么宜人,更在于多年来一直漂泊的心,安定下来了——她已从深圳回到了苏州,回到了家乡。

正对着床的墙上,挂着婚纱照,睁眼就能看到。习惯性地望过去,怎么只剩一面白墙?照片去哪儿了?使劲揉眼睛,仍一无所获。从床上坐起身来,照片却明明挂在那儿。刚才难道眼花?重新躺下,从最初的角度再看,仍是白墙。

这个热爱读书,但从未为视力烦恼过(从小到大,视力一直保持着1.5)的女人,从这天起,开始辗转于国内各大医院。北京、上海、深圳,还求诊国外一些医院的眼科专家。但是,“每一次眼科的强光灯亮起,放瞳药水滴入眼睛,我心中的光亮就会少一些”,不管你是否愿意、也不管你能否接受,所有的检查都指向一个结果,不容分说——“这是世界性难题,做手术也没有用。就像相机感光板上的颗粒没有了,再美的风景也拍不出来。”

医学上称为“原发性视网膜色素变性”。这是世界范围内常见的致盲性眼病,且难以治愈。也正因为此,人们更容易记住它的另一个通俗名字:眼癌。

医学专家说,患者视野从中心视力缺失开始,逐渐缩小可视范围,直到视野全失,最后成为盲人。而这个过程,有的长达十几年,有的只要几年,甚至几个月。高巍,属于后者。

这种变化,高巍真真切切地感受着。迎面走来一个人,起初,仅是看不清对方的脸;慢慢地,连对方的身体也

模糊了;慢慢地,走路要磕绊摔倒了;

慢慢地,努力睁着双眼,却只能分得清

白天还是黑夜……

“我宁愿生来就是一个盲人,不至于像今天,当看过所有风景、当我热爱着这个五彩世界后,却突然被夺走……”高巍的心跌入谷底。

是的,她看过所有的风景。上世纪90年代,深圳这个小渔村的发展令世人瞩目。刚从深圳大学会计专业毕业的高巍,被那股热血激荡着,选择了一个当时极受冷落的单位——证券公司。

当时,深圳股市低落,证券公司鲜有人问津,应聘者寥寥。她顺利地成为深圳一家证券公司的前台咨询员。而后,穿上红马甲,成为一名大户室操盘手。工作业绩更是随着深圳股市一路飙红。每天,她手里会有数亿元资金进出。1998年,她成为证券公司的会计。很显然,这是一个令人羡慕的职位。

2009年,高巍放弃了这个职位,为了照顾在苏州读高中的儿子,回到故乡,任职于苏州一家会计师事务所。而她的丈夫——一位深得业内称道的翻译,也从深圳来到上海谋职。

是的,她曾经就是风景。这不仅仅是说她的家庭,或者职业。

身材高挑,1米69,大眼睛,皮肤白晳,走在街上也总引人注目,更何况,每次出门,她都会精心搭配着衣服、拎包,以及发型、香水。

而现在,世界轰然崩塌;那道鲜活娇艳的风景,突然枯萎。她整日闭门不出,拒接所有的电话,拒绝所有的来访,终日以泪洗面,仿佛只有眼泪能帮她冲刷掉这些痛苦;她只能寄托于时间,希望时间能帮她消化掉这些不幸。

内心的阳光

泡在泪水中长达8个月之后,她“别无选择”地需要出一趟门,去办一件事,这事只能由她亲自去办——去石路街道办事处办理落户登记等手续。

为什么“别无选择”?为什么“无法替代”?抗拒出门的她,甚至为此和丈夫吵架。她哪里知道,丈夫如果不施以此计,她或许还会沉沦下去,继续藏身阴影中。

这趟出门,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办完落户手续后,街道又给她办了残疾证。高巍还“身不由己”地认识了街道残疾人专职委员钱翠凤。那时,她并没有记住钱翠凤这个名字,对方自我介绍是负责残疾人工作时,高巍也只轻轻“哦”了一声。用她自己的话说,一来,一直觉得残疾人地位不高,文化修养等与自己相差甚远;二来,尽管“眼癌”事实摆在这儿,但她内心并不甘愿把自己“划归”残疾人行列。

只不过钱翠凤从此记住了她。三天两头给她打电话,有事说事,比如街道要组织什么活动,想请你参加;没事瞎扯,比如生活中有什么不便尽管开口。对于这些,高巍只是礼节性地应付着,不咸不淡。

2013年3月,钱翠凤又一次来电话,闲聊着说姑苏区成立了一个寒香艺术团,里头有个残疾人合唱队……高巍仍不回话,钱翠凤又说,这支合唱队的总指挥叫冯朝明,退休前,曾是中国福利基金会上海儿童基金会艺术团的专业辅导老师。

原本就爱唱歌爱跳舞的高巍,心动了。

残疾人合唱队里的一切,都在颠覆着高巍此前的认知。比如,她在这个残疾人的团队里修正了自己对“修养”的判断——在于读过多少书吗?不,“修养”是当你眼睛看不见时,肢残的朋友哪怕自己也千万个不便,仍想方设法过来搭把手;“修养”在于见过多少达官贵人吗?不,“修养”

在于共同的苦难下,他们能用不屈的笑声

去拉你一把;在于财富积累的多寡吗?不,

“修养”就在于像冯朝明老人那样,把公益助残作为退休生活的价值归属……高巍一字一句地说着,也自嘲着当初的“不与为伍”是多么幼稚与可笑。

想通了,生活再次为她打开了门。

去年,姑苏区首届残疾人星光大道比赛,高巍一曲独唱《我的祝福你听见了吗》,获得个人优秀奖。前不久,第二届残疾人星光大道比赛,高巍轻松拿下一等奖。

更令她想不到的是,在苏州市第一台专门为残疾人打造的微话剧《放飞梦想,重塑人生》中,她被选为全剧的旁白。在60分钟的话剧中,共有8000句台词,其中有三分之一旁白需要高巍逐字背出来。旁白文字存进手机里,然后通过手机软件播放,跟着念、跟着背……这台话剧,从学校、社区,一直演进军营,还入围了共青团中央的创新项目评比,引起央视“社区英雄”节目的注意。央视特意派记者来苏州采访高巍等演职人员,前不久又邀她去北京录播。采访后,一位记者对她说:“你的气质,很阳光。”

确实,谁能想到这是一个盲人的生活呢?每天,和失明前一样早起,拎一个收音机出门健身2小时;玩微信,录自己的歌,或朗诵文学经典作品,在朋友圈分享;甚至,学弹琵琶学唱评弹,还去牛仔俱乐部骑马……小学同学30年聚会,她去了,安静地坐着,打扮得美美的,谈吐依然优雅。竟然几位多年未见的同学,始终没发现她现在是个盲人。

“感受美,传递美,生活才会更加美,这是我能做和要做的事情,”她知道,总有一天,自己将失去所有光感,但在那天来临之前,“我要用内心的阳光,照亮前方未卜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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