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階層


北京的階層

illustration by kate pugsley


就像每一個新紐約人都想搬去曼哈頓一樣,每一個新北漂,無論他身在順義,房山,還是昌平,人生的宏願,都是有朝一日能理直氣壯地挺進二環。

您可能聽說過釣魚臺七號院。知名演員宋丹丹老公趙吉言開發的豪宅,坐落在玉淵潭公園旁邊。2011年時,便能賣到三十萬一平的豪宅。

跟西二環打了個擦邊球。

北京的階層


您也可能聽說過鄧文迪離婚後,所得不多。能拿得出手的斬獲,便是位於北池子大街旁的一套四合院,據說價值一個多億。往來有鴻儒,談笑無白丁。

妥妥的北二環內,長安街近在咫尺。

北京的階層


您也可能聽說位於東直門的長安太和。在北京,這是最接近《小時代》描述場景的地方。右手是東直門的車水馬空,左手是三里屯的燈紅酒綠。在這裡,你才能感覺到,北京是個名副其實的一線大都市。

畢竟,誰人不知東二環的繁華呢?

北京的階層

但二環內的繁華,和老北京人沒什麼關係。

這裡說的老北京人,怎麼也得推算到祖上三四代了。和老舍先生《茶館》中描述的無異,經歷了大清、民國與共和三朝洗禮。他們的祖輩很早便來到了華北平原,見證了數代人的起起落落,風雲突變。對時代和命運的變遷,他們早處變不驚了——多少人起高樓,多少人宴賓客,多少人樓塌了,老北京人,什麼沒看過?

北京的階層


雖然這繁華很少砸到他們頭上。

在北漂眼中高高在上的老北京們,有時卻身處京城等級最低階層。

許多二環內的老北京,一家老小地擠在狹仄的平房或公房裡頭,盼著拆遷,或攢著首付。

拆也不是——說要保護北京老城的古建築與天際線,卻堵住了這些老北京們最後一絲髮家致富的希望。

搬也不是——高房價是鐵面無私的,不看戶口與血統下菜碟。一口圓潤純熟的京腔,不會哄得開發商為您打折。

何況這大多開發商是外地來的。

北京電視臺有款家裝節目,《暖暖的新家》,可謂寫盡了二環內老北京的辛酸與苦楚:

在二環內曲曲折折的衚衕裡,一家老小擠十平住宅的有之,屋子裡沒有燃氣自來水的有之,三九天跑去衚衕公廁方便的有之,孩子買不起婚房打光棍的有之……不是每個老北京都坐擁五套房產,看看這節目便知道了。

北京的階層

老北京有點兒無奈。

從前不太看得起順義通縣的窮親戚們,人卻勝在命好。藉著拆遷的大浪,紛紛攀上了人生巔峰。

從前不太看得起眼皮子不過三尺寬的外地人們,人卻勝在吃苦耐勞。什麼髒活累活兒都肯幹,如今也攢齊兩居室的首付了。

沒外地人那股狠勁兒,也沒近郊窮親戚們那種運氣。除了一雙看透世間繁華的眼睛,和骨子裡藏也藏不住的驕傲以外,老北京們傍身的絕技,所剩無幾。

時常叫苦叫窮的新北漂們,在京城等級的排行榜上,其實比老北京們還略高一層。

這些新北漂,大多乘著改革開放的浪潮而來。來到這裡,就為著兩個字:淘金。

在八百年前的遊記中,馬可波羅便寫了:北京城遍地是黃金。八百年後,依然如此。

北京的階層

休說國貿、望京、金融街寫字樓裡華麗的白領,許多在他們眼中根本不存在的外來體力務工者們,也在北京這棵野蠻生長巨樹的蔭庇下,紮下了根,發出了芽。

給我家裝傢俱的工頭是河北人。上門時領著兩三個幫手。我瞅著其中一個小夥兒稚氣未脫,便問了一句:師傅你看著真年輕,得是95後吧?

小夥兒一愣,抬頭說:我是2001年的。

這話是我去年問的,他才16歲。我大驚,問:你不上學的嗎?

工頭在一旁笑道:這我侄子,不是個讀書的料,初中畢業就跟我打工來了。說著指了指旁邊一個稍大些的:這是我表弟,跟我幹了也得五六年了。

後來閒聊時發現,工頭17歲便上北京闖蕩了。從跟著人做傢俱開始,一路幹到個體戶。還攛掇老家的親戚來幫手,湊成了這支施工隊。早些年在順義買了房,又在燕郊置了業。如今不過30出頭,一家老小都住北京,孩子都快上小學了。

這二三十年來湧入京城的新北漂,大多都在華北平原這片土地上殺出了一條血路。小工頭只是他們中間的一個剪影。

北京的階層


或有閃閃發亮的學歷,或有高人一等的智商,或有驚為天人的容貌。哪怕什麼都沒有,也有一顆勃勃向上的野心,總想抓住點兒什麼。

來了,就沒想過空著手離開。

就是靠著這股子倔勁兒,新北漂們踩在許多老北京們的肩上,順著改革開放的春風,爬到了更高的階層。

自然。北京不是每個人的福地,不會許諾所有人的奶與蜜。那些沒能爬上去的新北漂,大多又被浪潮衝回了原籍。

北京不會留下他們的故事。這座城市的榮光屬於成功者——比如這座城市孕育的張朝陽、劉強東、李彥宏們,閃光燈是為他們預留的。

賣出15億後,摩拜創始人胡瑋煒在朋友圈瘋傳。許多人卻忘了,ofo的創始人姓戴名威。

北京的階層


但新北漂們再怎麼成功,也別忘了祖宗的一句老話: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站在他們頭上的,還有另外一群人。他們才是佔據了階層的頂端。

他們是北京人麼?是。掐指一算,自他們踏入這座城以來,已過去六七十年了。他們的子孫後輩大多生在這座城,長在這座城,不管祖籍是湖南、四川或者山西,如今已習慣了說京片子,喝牛欄山。

他們不是北京人麼?也不是。許多人在這裡生活了一輩子,還是改不了一口鄉音,吃不慣粗重的北方菜餚。退休以後,除非身不得已,第一件事便是回老家置業、安居,樂樂呵呵地遊山玩水、養瓜種菜。

別嘲笑他們愛撥弄腳下那三分土地——六七十年前踏進北京城的大人物們,在發跡之前,很多都是弄這個的。

老北京人當年可結結實實地被一幫泥腿子嚇了一回。彼時住在北平城是一種風雅的表現,連帶北平市民也或多或少生了一兩根雅骨。對大大咧咧的外來者,他們從來不太看得上眼——時至今日也多少有點這毛病。

這批既不太新,也不太老的北京人,才是聚集萬千榮光於一身。不過其實,他們對統治北京沒什麼興趣。他們身在北京,放眼望去的,卻是全中國,甚至全世界。

若非如此——當初為何要踏進北京城呢?

這座城市的歷史太久了。往上數五六代的老北京,根也未必紮在這兒。他們可能來自寒冷的東北關外。

再往上數五六代,根也未必紮在這兒。他們可能跟隨一個安徽人的後裔,從繁華的金陵來到了華夏邊關。

再往上數五六代,根也未必紮在這兒。他們可能來自遙遠的漠北草原。先將北中國的主人打得七零八落,又把南中國的主人一路逼到崖山。

北京城這雙眼見得太多了。它才是這裡的主人,其他都僅是過客而已。

北京的階層

在北京,說什麼貴族世家、襲爵三代的話,怕是要惹人發笑。每過一段日子,這裡便要發生轟轟烈烈的變化。就像那位來自河北的工頭,在他出生時,怕也被認定要讓戶口綁住一輩子,種五六十年的地。誰能想到,如今他竟也會變成一名光榮的北京市民呢?

北京沒有摺疊,也沒有階層固化。靠個人努力也好,靠歷史進程也罷,無形或有形的手總會推著我們,猛烈地往上或往下——這道理千百年來,就沒有變過。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