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天臨是有錯,但我們知道還有更多更大的錯

翟天临是有错,但我们知道还有更多更大的错

1.

一夜之間,翟天臨人設坍塌,從種種學霸光環到而今,這樁事真的好諷刺,但我卻更多的感到悲傷。

不,我不是博士,髮量也尚好,翟天臨的名字也是這幾天才熟悉。

只因為,好吧,陽光之下並無新鮮事,先講一個已是很久遠的關於人設坍塌的事。

你也一定知道明朝那個著名的懶皇帝萬曆吧,據說他老人家創下了一個空前絕後的記錄,三十多年不上朝。

可是,一開始不是這樣的。

萬曆也曾有過勤勉精進的,雄心萬丈的少年,那時陪伴他成長的是他尊敬的張先生:一代名臣張居正。

張居正對小皇帝要求極高,如果他背書結結巴巴或者讀出別字,張先生會立即拿出嚴師的身分加以質問,使他無地自容。

不僅是學業上,萬曆在書法上很有天賦,但張居正擔心他沉湎在藝術之中,以致朝政不修,所以小皇帝只能忍痛割愛。

萬曆曾想為他母親裝演宮寶以表孝思,張居正認為各官院已經富麗完美,毋須再加修飾。

萬曆關心宮內婦女喜歡珠玉玩好,張居正指出為人主者,應隨時注意天下臣民的衣食,至於珠玉玩好,飢不能食,寒不能衣,不值得陛下親垂關注。

萬曆皇帝一一聽從,他亦想做張居正口中的堯舜之君。

在小皇帝和他母親眼裡,張居正似乎永遠是智慧的象徵。

他眉目軒朗,袍服每天都像嶄新的一樣摺痕分明。

他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能揭出事情的要害,言辭簡短準確,使人無可置疑,頗合於中國古語所謂“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翟天临是有错,但我们知道还有更多更大的错

故事的反轉來自於張居正去世之後。

在雪片一樣的彈劾中,年輕的萬曆皇帝才知道,他崇信多年,對他的管教極為嚴苛的張先生如此言行不一,他集聚了無數朱玉珍寶,蓄養了許多絕色佳人;

而自己身居九五之尊,卻被限制到連賞賜宮女的小錢都沒有,此外,張居正還結黨營私,各種作福作威。

傷心憤怒的萬曆皇帝報復一般的清算了張居正和他的家人。

但是,萬曆皇帝卻只有片刻暢意,他很快就感到了更大地更無奈的悲傷。

萬曆皇帝感到悲傷,是因為他看到在張居正的光環消失之後,那些攻擊張居正的人,那些總以仁義道德標榜的,他的百官們,從上到下,有那麼多人,也一樣滿口謊言,背地裡有不肯告人的私慾。

為什麼?

我感到悲傷,也是因為在翟天臨一事中,就像一篇文章中所說的“一個葫蘆扯出七個瓜”(不再細敘,附圖如下)。

翟天临是有错,但我们知道还有更多更大的错

更是因為,細想想,不只是這七個瓜,在我們總覺得應該“學高為師,身正為範”的校園裡,有多少學歷和論文經不起推敲;

而且,即使那些知網上能搜到的論文,又究竟有多少個經得起推敲?

是因為,經不起推敲的事也不只是發生在校園。

為什麼?

2.

抄襲、剽竊這樣的學術不端,無論在何時何地都無可辯駁。我們先暫且不論。

只先想問,論文、著述的數量,學歷的高低真的那麼重要嗎?

有時候,真不見得。

比如。

1917年,27的胡適成為北大哲學教授,在他之前,中國哲學史歷來由國學根底深厚的老先生們來講。

胡適接課之後,少年無畏,他重新編寫講義,並對前人所言提出種種質疑。

但這在有些學生看來來無異於大膽妄為的思想造反,情緒激烈之下,他們一度商議著要把這位“胡說”的年輕教授趕出校門。

胡適不只這一次遭到攻擊。

國學大師黃侃素來對胡適白眼以加,有一次他對學生們說:“昔日謝靈運為”秘書監“,今日胡適可謂“著作監”。”

學生不解,黃侃道:“監者,太監也。太監者,下邊沒有了也”…..。

黃侃這麼刻薄地嘲諷胡適,是因為胡適一生著述無多,僅有的《中國哲學史大綱》和《白話文學史》都只完成了上部。

可黃侃自己呢?其實一生也著述無幾,因為他曾放言:“年五十,當著書”,而他活了49歲。

1926年,36歲的陳寅恪被聘為清華國學研究院的導師,成為與梁啟超等齊肩的四大導師之一,彼時的他一無著作,二無學位,別說博士,連個學士學位都沒有。

事實上,少年時就以苦讀著稱,又在海外又遊學13年,輾轉歐美各大名校的陳寅恪,終其一生,只有一張1909年復旦公學頒發的文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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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在顧頡剛的推薦下, 35歲的錢穆一躍進入燕京大學,成為大學教授,講授中國上古史和秦漢史。

用一個“躍”,是因為在此之前,有十多年的時間,錢穆都在中小學任教,而且他自己,也不過是一箇中學畢業生。

但是。

關於胡適,我不想贅述他一生都做了什麼,只想說他去世的那一天。

在那一天,臺灣30萬人為胡適自動執紼,送葬路上車馬難行,看著悲慟不已的人潮, 他的妻子江冬秀對長子胡祖望說:

“祖望呵,做人做到你爸爸這個份兒上,不容易啊”。

他的墓誌銘的末尾這樣寫到:

“….我們相信,形骸終要化滅,嶺谷也會變易,但現在墓中這位哲人所給予世界的光明,將永遠存在”。

還有一句研究者的話,很短很簡樸,但我覺得更有分量:

“他什麼也沒有完成,但是他開創了一切“。

陳寅恪呢?

我亦不想說他的學問和人格如何讓人高山仰止,只想轉述一下他兩位同仁所說過的話。

素以狂傲著稱的傅斯年誠懇地說:“陳先生的學問,近300年來一人而已。”

眼高於頂的劉文典也低下頭來:“我的學問不及陳先生萬分之一,他拿400塊錢薪水,我就該拿40塊。…..對陳先生人格學問,不是萬分敬佩,是十二萬分地敬佩。”

沒有誰會反駁他們兩人,因為一直陳寅恪是公認的:教授中的教授。

而他的學生,1966年的大風暴中,已經癱在床的他能夠逃過暴打,是因為他一個叫劉節的學生,彼時中山大學歷史系的教授,代他去挨鬥了。

造反派痛毆了劉節後,問他什麼感受。劉節平靜的說:“能夠代替老師來挨鬥,我感到很光榮”。

錢穆呢?我亦不想說他對“歷史的溫情和敬意”,喚起了人們對歷史多少的溫情,亦引發了人們多少對他的敬意,只想說說他講課時的境況,不,

是盛況。

錢穆講課時,除了本校學生,慕名前來旁聽者也不計其數,因為聽課的人太多,不得不將他的課設在北大梯形禮堂,面積是普通教室的三倍,“每一堂近三百人,坐立皆滿,盛況空前。”

在西南聯大上課時,因旁聽生太多,連教室的過道都被擠佔,他只能從學生的課桌上踏桌而過,才能走到講臺。

有一個張生從北京一直跟到昆明,竟然連續聽了六年,有的課重複聽過很多遍,但是他告訴錢穆說,自己“每年都有新得,屢聽而不厭”。

翟天临是有错,但我们知道还有更多更大的错

這樣的例子有太多,中學畢業的梁漱溟,小學生沈從文,初中學歷的華羅庚,金克木,劉半農等等。

可是,這些和翟天臨之事有何相關呢?

是的,翟等和他們或許沒有可相提並論之處。

但,我只是希望和你一起想一想,這些人他們或是在學歷或是在著述數量上,以我們通常的標準看來,也並不達標;

那麼到底是誰,什麼力量讓他們不僅能在大學站住腳,還贏得了那麼讚譽?

直至今日,他們還被我們稱為先生,大師,為什麼?

是的,很簡單,有發現他們的伯樂,但不是嗎?

也因彼時他們的給予的承認,沒有他們的肯定,任是誰都不可能在彼時學府站穩腳跟,要知道,那時被趕出校門的教授可是太多了。

更因他們自身的學識修為,才贏得了,不是某個人,某些人,而是他們的同仁和時間所賦予的饋贈和榮光。

同樣,也很簡單,相反的,如果有權評定人的,各種門檻、榮銜(不會品)的設定和通過只是某個部門呢?只是某個部門的幾個人,一兩個人呢?

如果我們衡量一個人的尺度,一定是要某些數字,某種級別來決定呢?

那我相信,翟天臨這樣的事絕不會僅僅發生在現在,會更多,事實上,每個在高校的人更清楚,的確很多,太多。

也不絕僅僅是論文造假,學歷可疑這樣的事件。

3.

這兩日,風口浪尖上的北電又被翻出一樁舊事。

2017年,北電一名學生“侯亮平”實名舉報他的師姐阿寥沙遭到攝影系老師的性侵,同時他還列舉了該校某些教師嚴重貪腐行為;

在舉報上的開頭,“侯亮平”寫到:我放棄了畢業證,選擇了良心。

在引起軒然大波之後,“侯亮平”又曬出第二波證據,北電發佈公告,表示學校對此高度重視,責成紀檢等相關部門依法依規進行調查處理。

第三波證據之後,馳名律師張起淮發佈聲明,申飭北電“侯亮平”等人捏造事實。

再後來,北電的公告以及張律師聲明都被刪除,“侯亮平”的兩個微博賬號的微博亦都清空,此事不知下文。

這件事,我們並不敢做出什麼結論。

只是,你我共知,這幾年,高校裡已被落實的性侵醜聞,我們實在是見得有些太多了:瀋陽、張鵬、陳小武、周斌等等。

寫到這裡,原諒我,又一次想起從前的大學。

當時的老師們,包括我們所熟知的一些先生們,他們也並不人人都很純粹,更非完美。

比如,黃侃,黃侃一生結婚九次,三次都是娶了女學生。甚至在髮妻尚未下堂,用李某某的假名和黃紹蘭辦理結婚證書;

但時間不長,又和別人秘密結婚,黃紹蘭最終瘋掉,自縊身亡。

吳宓,以國學素養深厚著稱之外,亦以多情著稱,他心心念唸的女老師女學生有十幾人之多,可惜的是,從北京的清華到昆明的西南聯大,將近十年的時候,他一無所獲。

傅雷,有溫良賢淑的妻,但仍有不短的時候愛一名女學生愛地要死要活。

沈從文,那句:“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誰讀來,不會覺得沉醉,不會柔腸百轉呢?

但他也寫過讓張兆和深感受辱的話:“我不但想得到你的靈魂,還想得到你的身體”

……

寫下這些,絕不是為譁眾取寵顛覆這些大師們的形象,我只是想說,我不認為他們的愛就一定更純碎高尚,人性的複雜多面,甚至個別的,齷齪陰暗,在他們身上也不罕見。

可是,為什麼在民國教育史上,風流韻事固然不少,卻極難找到霸王硬上弓式的性侵案件呢?

是因為史家隱晦或遺漏嗎?是因為那時的女大學生更為膽怯不敢言嗎?

不是。

我們好好想想,瀋陽等人的性侵事件,看似是個人私德不修乃至敗壞,但其實也和翟天臨之事有很多相似之處。

因為,我們想一想,在這些曾被深埋多年的舊事,在女孩們痛苦和屈辱的淚水背後,她們有幾個人沒有經歷過輔導員或是什麼主任什麼長的勸說:“大局為重,息事寧人”等等;

在哪一個女孩揭開傷疤的時候,她們都不是要以極大的勇氣,冒著極大的風險:畢業證,學位證,論文,就業,等等等等。

那麼,之前的大學呢?

很簡單,“教授治校,學生治校”。

1919年5月10日,蔡元培辭職南下後,在致北大同學的信中說:“北京大學之教授會,已有成效,教務處亦已組成,校長一人之去留,決無妨校務。”

李書華教授回憶:“我曾被選做過評議員,目睹開會時對於各種議案的爭辯,有時極為激烈”。

清華永遠的校長梅貽琦則有一句名言:“吾從眾”,這條法寶體現在制度上,就是負責決策學校藥物的教授評議會和學生自治會。

作為校長,梅貽琦並不獨攬大權,只要教授提出的建議有理有據,對學術、學校有益,梅校長就會簡單地說一句:“吾從眾”。

他說校長的任務就是給教授搬搬椅子,端端茶水。

清華文學院教授朱自清後來寫了一篇文章《清華的民主作風》:“在清華服務的同仁,感覺著一種自由的氣氛,每個人有權利有機會對學校的事情說話,這是並不易的。”

學生曾做一首打油詩來模仿梅貽琦說話的語氣:

“大概或者也許是,不過我們不敢說。可是學校總認為,恐怕彷彿不見得”。

可是事後很多年再回看,才發現他的每一個踟躕與斟酌的背後,是多麼堅定。

絕非是懷戀那個時代,我也深知那個時代是如何風雨如晦,學子們又如何連一張平靜的書桌都放不下。

但是,我想你也一定承認,在那時的動盪苦痛中,那時的大學有一種精神,一束可以穿越時空的光。

在那種光,在光所普照的,蓬勃的,青翠的生命面前,人性的陰暗齷齪是沒有辦法不發抖的;

在一個充滿自由獨立精神的校園裡,所謂以“大局為重”的行政干預也是會膽怯的。

所以,我並不想說什麼師德淪喪,世風日下之類的話,我只想起哈耶克說,“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我只想起,我們的領導人一再強調:“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裡”。

我只關心,誰來焊接這籠子,誰又掌管著它的鑰匙?

所以,我只是想再三追問,今日,我們的大學精神又該是什麼?

在大學,最該擁有權力的該是什麼“長”,什麼“章”,還是它真正的主體:教師和學生?

若是後者,鬧劇,悲劇,還會這樣多嗎?

4.

請相信我,寫下此文,絕非是為站在瓜堆兒上狂歡,更不是想對翟天臨等做什麼道德評判。

因為我想很少有人能有資格,沒有經歷過他人所經歷的,不是處在他人所在的情境,就敢妄下斷語自我道德標榜。

更因為,至少與我,深知自己身上也有虛榮,也有驕傲,也有貪心慾望;

當下雖尚屬平安坦蕩,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若不是此時此地,自己會不會也有軟弱和膨脹時候?

所以,看到別人跌倒,我想我們不是嘲笑譏諷,而是讓自己更加謹記:唯有更加誠意謙卑地活著,才有保有人生的體面。

所以,面對別人的狼狽和不堪,我只願你我都有警醒,去好好審視自己又有哪些隱而未現的“罪”,它會不會也有一天突然絆倒我,絆倒你?

更問一問,究竟是什麼絆倒了人?又會絆倒多少人?都誰,會疼。

只是啊,想起那些為中國教育一生殫精竭慮的先生們,想起他們熠熠的憂患的目光,想起少年們純淨的仰望的臉龐,那樣的眼神和臉龐。

我是真得感到憂傷。

所以,更想追問的是:究竟怎樣才可以讓我們無論何時,無論什麼樣的歷經都不會變成自己當初也討厭的那個人?

究竟什麼力量才可以讓我們,無論是在流量,亦或地位聲望面前,都能時刻保持內心的敬畏和謙卑?

5.

想說的很多,也不能很多。

好吧,也請不要太多嘆息。

在2016年,我們的政府就已發文,明確表示,要在高校的“去行政化”上加大步伐。

路漫漫兮修遠,改革已在路上,改革正在路上。

同時,也請我們看到,在一樁熱點事件中,如果我們不只是看個熱鬧,不只是情緒化的宣洩。

那麼那些醜劇,悲劇,在政府的關注,在人們的呼聲中,也很有可能帶來建設性的結果。

而且,你還記得嗎?

也是北大,錢理群教授在他給北大學生的最後一課上說:

日本作家有島武郎的一句話:“幼者呵!——上人生的旅路罷。前途很遠,也很暗。然而不要怕。然而不要怕。不怕的人的面前才有路”。

北大的盧新寧也曾說:

“無論中國怎樣,請記得:你所站立的地方,就是你的中國;你怎麼樣,中國便怎麼樣;你是什麼,中國便是什麼;你有光明,中國便不再黑暗。”

對了,不要只記得翟天臨,他的一個同行金世佳,經常和他的好朋友自問:“你有羞恥心嗎?”

不嘲笑,多自問,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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