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0米雪山劫後餘生,有人卻懷疑他“害死”兄弟

第一次攀登8000米山峰,梅斯納爾就失去了至親的兄弟。

然而,他的倖存卻引來外界的質疑,有人指責他為了個人的野心,在山上犧牲了弟弟岡瑟。

這場爭議成為登山界最大的謎案之一,直到35年後才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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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山皇帝梅斯納爾。圖片來源:adidasoutdoor.com

為什麼(死的)不是我?

道拉吉里的一場雪崩埋葬了兩名同伴,僥倖脫險的Gerlinde Kaltenbrunner(第一個無氧完攀14座的女登山者)曾這樣問自己。

為什麼只有阿部先生沒有死?(信息來源:《日韓貢嘎東北山脊路線歷時18年的7次衝擊》刊於8264.com)

作為1981年貢嘎山難的倖存者,阿部幹雄曾被遇難者家屬如此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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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拉吉里峰。圖片來源:news.sky.com

登山本質上是一項危險的運動,攀登者無限接近夢想的同時,也隨時可能遭遇意外。眼看著同伴被死神帶走,被留在原地的人需要面臨的,可能比想象中要複雜得多。自由攀登者嚴冬冬曾在發表《免責宣言》後說:

希望如果有一天我在登山時掛掉,不會有人因此而給我的搭檔施加壓力。(信息來源:@嚴冬冬微博)

高山如同一間密室,當災難發生時,沒有誰完全知道發生了什麼。當外界的無端揣測洶湧而來時,也沒有誰能幫助倖存者證明什麼——除了默默無言的高山。

世紀爭議

南迦帕爾巴特峰,是雷納德•梅斯納爾(Reinhold Messner)攀登的第一座8000山峰,也是一座改變“登山皇帝”命運的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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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望南迦帕爾巴特峰。圖片來源:wikipedia.org

1970年5月,他與弟弟岡瑟•梅斯納爾(Günther Messner)加入了一支德國-奧地利登山愛好者聯合隊,試圖從南面開闢一條新路線。兄弟二人沿全長4500米的魯泊爾壁(Rupal Face)成功登頂,但最後只有梅斯納爾一個人出現在山下。

為什麼只有梅斯納爾活了下來?岡瑟因何遇難?即使梅斯納爾已經說出事實,仍有人不願相信他。當年登山隊的隊員指出,梅斯納爾為了自己的野心,在山上拋下了體力較差的弟弟。

隨著時間推移,關於南迦帕爾巴特峰的爭議,成為現代攀登史上最大的謎案之一。十幾場訴訟,無數次攻擊和反擊,直至35年後,真相才得以大白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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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圖片來源:derdiktator-film.de

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由梅斯納爾參與編劇,講述的正是這場引發世紀爭議的攀登。山永遠在那裡,它可能奪去你的至親,甚至招致無盡指責。當然,它也會在痛苦之際帶來拯救,給予你繼續向上的力量。

登山兄弟

1944年,梅斯納爾生於意大利和奧地利邊境的南蒂羅爾省,在家中九個孩子中排行第二。自小生長在多洛米蒂山脈,他五歲就跟隨父親開始登山。14歲那年,比他小兩歲的岡瑟成為梅斯納爾的攀巖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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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嘗試攀登。圖片來源:reinhold-messner.de

那天他回到家中,發現弟弟正瑟縮在狗窩裡。父親曾在二戰中加入國防軍,性格也變得專制易怒,這次他用鞭子將岡瑟抽得傷痕累累,以至於岡瑟一時無法走路。從那之後,梅斯納爾和岡瑟開始變得親密起來,經常一起討論出去旅行,

我們開始將攀登視作小小的逃脫,我們想離開專制的父親,遠離這個世界的不公正。(信息來源:《Naked Mountain》,Reinhold Messner/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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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第一次冬季登頂。圖片來源:reinhold-messner.de

天氣晴好時,他們常常偽造假條逃出學校,騎上父親的摩托車進山攀巖。兄弟倆第一次登頂的山是2800米的Kleine Fermeda,當時他們只有一頂頭盔,攀登時兩人輪流戴著它。

逃離專制的父親,將自己全然交付給山,這對兄弟搭檔很快在攀登上小有成就。23歲那年,梅斯納爾和弟弟一起攀登了Heiligkreuzkofel。這是一座海拔2970米的山峰,有著一面高約600米的巨大巖壁。幾乎垂直的山體如一面大牆,下方是萬丈深淵,他們只能懸垂著休息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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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ligkreuzkofel高約600米的巨大巖壁。圖片來源:sentres.com

攀登Heiligkreuzkofel時,梅斯納爾甚至覺得“自己被困住了”。直至今日,登山皇帝仍將其視作“最艱難的攀登”。這意味著,在他眼裡,這次攀登比獨攀珠峰、無氧完攀14座還難。

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就是以攀登Heiligkreuzkofel開場。梅斯納爾領攀,下方的岡瑟突然喊道:“繩子不夠了!”頂峰在望,梅斯納爾乾脆脫離保護,開始徒手攀登。岡瑟氣急敗壞地跟上,登頂後,他望了一眼賠笑的哥哥,氣鼓鼓地坐下來,摘掉頭盔,連珠炮一般說著:

開什麼玩笑!任何時候你要自殺我都得跟著!你失足我也會被拽下來!(信息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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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頂Heiligkreuzkofel。圖片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岡瑟說一句,梅斯納爾在一旁解釋一句,好不容易消掉弟弟的怒氣,他才問道:“好了,下一步做什麼?”岡瑟終於笑起來,望了望山巔的景色說:

做別人沒做過的事情。(信息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第一座8000米

在山的世界裡,梅斯納爾和岡瑟是兄弟、朋友、搭檔,一起出生入死。與弟弟相比,梅斯納爾對攀登更為痴迷。他在1969年僅花9個小時就單人完攀了Les Droites北壁的Davaille線路。這是西阿爾卑斯山脈最難的一面巖壁,之前人們最快3天才能完成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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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 Droites日出。圖片來源:camptocamp.org

只帶一個揹包,不使用巖釘,輕裝阿式攀登為他節省了大量時間。這也意味著他必須對自己有絕對的信心,每個動作都不能猶豫。當時他在高中教數學,併為獲得帕多瓦大學建築工程學位而努力。然而,整個暑假他都在登山。談起攀登,他說:

登山者的舞臺很小,只有高難度的線路才能得到掌聲,那時候重要的已經不是衝頂本身。困難重重,生死轉瞬,使用最少的技術嘗試新的線路,成功要看運氣,看最後一大步之前的短暫時刻和打破不可能的一剎那。(信息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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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述登山理念。圖片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阿爾卑斯對梅斯納爾來說已經太小了,他渴望去攀登8000米級別的山峰,“看看我能登多高,試試我的極限在哪裡”。這一年,他接到了德國探險隊的邀請——沿魯泊爾壁攀登南迦帕爾巴特峰。

南迦帕爾巴特峰海拔8125米,是世界第九高峰。這支德國探險隊由卡爾•赫裡高夫爾(Karl Herrligkoffer)領導,這已經是他第七次來到南迦帕爾巴特峰。卡爾之所以對這座山如此執著,是因為同父異母的兄弟,他在1934年攀登南迦帕爾巴特峰時遇難:

他幾乎登頂,但命運一線之差搶走了他的桂冠。但他一定會看到我們怎樣繼續戰鬥,這次魯泊爾巖壁一定會踩在我們腳下,這是我們欠死去的人的。(信息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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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險隊組織者卡爾•赫裡高夫爾。圖片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1953年,卡爾組織一支德國-奧地利聯合登山隊,沿西面亞米爾巖壁(Diamir Face)進行攀登。當時惡劣的天氣一直持續,季風季節即將來臨,他只得下令放棄衝頂。但是,奧地利人赫曼•布爾(Hermann Buhl)無視命令,獨自一人繼續攀爬,並完成了首登。

1962年,在卡爾領導下,德國登山者沿亞米爾巖壁完成了第二次登頂。之後,他將目光投向南迦帕爾巴特的南側,試圖沿全長4500米的魯泊爾壁登頂,但是三次均告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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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泊爾壁(Rupal Face)。圖片來源:summitpost.org

正是這面兇險異常的巖壁吸引了梅斯納爾,他接受了探險隊的邀請,終於得以挑戰8000米高度。之後,登山隊一名隊員臨時退出,於是梅斯納爾推薦了岡瑟。岡瑟當時在銀行工作,雖然沒能像哥哥一樣有足夠時間訓練,但也是一名攀登好手。為了抽出兩個月時間參加探險,他辭掉了銀行的工作,希望回來以後能找一份時間更自由的差事。

一切準備就緒,兄弟倆告別家人,去往喜馬拉雅。母親把梅斯納爾拉到一邊,耳語道:

你會把岡瑟好好帶回我身邊,答應我?一定。(信息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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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家人告別。圖片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紅色信號

1970年5月,22名登山者抵達南迦帕爾巴特峰,隊伍中的矛盾很快就顯現出來。在卡爾看來,在喜馬拉雅必須團隊作戰,登山者不過是受他指揮的棋子,布爾獨自衝頂的行為幾乎與放棄探險無異。梅斯納爾則將布爾視作偶像,他一直嚮往著也能按照自己的方式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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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地利登山者赫曼•布爾(Hermann Buhl),完成南迦帕爾巴特峰首登。圖片來源:planetmountain.com

建好3號營地(5900米)後,天氣突變,卡爾命令全隊撤回大本營。然而,梅斯納爾和岡瑟決定留在上邊的營地,保住已經建好的營帳。暴風雪持續多日,他們被困在山上,直至天氣好轉,隊友從山下帶來了卡爾的命令。

梅斯納爾和岡瑟被拆到不同的小組,等待下一步衝頂計劃。“遠征的成敗在於對上層命令的徹底貫徹”,卡爾不能忍受兩個不聽命令的傢伙湊到一起。而兄弟倆回答的方式很簡單——撕掉命令,撤回大本營。

命令下山時,他們不下。叫他們留在營地,他們偏偏下山來。

卡爾怒不可遏,卻也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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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友帶來卡爾的命令。圖片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天氣時好時壞,探險隊總也等不到合適的衝頂機會,而登山許可馬上就到最後期限。梅斯納爾找到卡爾,要求和岡瑟前往3號營地,天氣好的話就繼續攀登。當晚他們就上山了,第二天另外兩名隊員菲力克斯•克恩(Felix Kuen)和彼得•舒爾茨(Peter Scholz)也緊隨其後。

6月25日,加上原本留守3號營地的格哈德•鮑爾(Gerhard Baur),五名登山者一起來到4號營地(6600米)。沒有足夠的繩子,天氣未知,不知期限的等待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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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4號營地等待。圖片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雲層越來越近,繼續等下去,恐怕連最後的機會也沒有了。梅斯納爾拿起對講機,對卡爾說:

我、岡瑟和格哈德今晚將前往5號營地。天氣好的話,我們可以先在峽谷下半段固定好繩索。如果不好的話,我將一個人繼續攀登,我已經到這兒了,最終也將到達頂峰。(信息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想到最後的登頂機會,卡爾只好答應他的請求,兩人約定:

  • 如果預報是好天氣,就發射藍色信號彈;
  • 如果預報是壞天氣,就發射紅色信號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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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無線電與大本營聯繫。圖片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然而,第一個致命錯誤就源於此。預報說接下來會是好天氣,卡爾發射了標有藍色記號的信號彈,但是它卻在空中爆炸成了紅色。看著大本營升起紅色信號彈,梅斯納爾知道,自己將一個人繼續攀登。為了趕在壞天氣來臨前登頂,凌晨三點,他就從7350米的5號營地出發了。考慮到輕裝快速,他只帶了一臺相機、一些輔助繩(utility cord)、一張保暖用的鋁箔毯和少量碳酸飲料片、乾果。

天漸亮,岡瑟和格哈德開始在下方固定繩索。“我不幹了!”岡瑟突然爆發,丟下繩子說:

我們在這做的都是沒有意義的事情,我們跟上去吧。(信息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格哈德勸他繼續固定好繩子,梅斯納爾還指望這些繩子下來。然而,岡瑟厭倦了呆在原地等待,他要像哥哥一樣,去實現自己的攀登。沒有足夠的繩子,沒有睡袋,沒有食物,可岡瑟去意已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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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瑟追隨梅斯納爾的腳印攀登。圖片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上午11點,正在攀登的梅斯納爾注意到下方有人,小黑點沿著自己的足跡慢慢靠近,最後變成弟弟的模樣。岡瑟用4個小時爬了600米,而梅斯納爾用了整整8個小時。此時,梅斯納爾已經開始擔心弟弟體力消耗太大。兩個人現在衝頂的話,只能在山頂露營過夜,他們誰也沒帶裝備,連回去的繩子也沒有!

但是,就像在攀登Heiligkreuzkofel時,梅斯納爾脫離保護,岡瑟只能硬著頭皮跟上,現在梅斯納爾同樣對弟弟無計可施。當下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向上攀登,去看看南迦帕爾巴特之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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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人會合。圖片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絕望下降

午後的溫暖替代了黑夜的寒冷,他們走幾步就停下來喘口氣。下午五點,眼前再無地方可以向上。兄弟倆摘下雪鏡,群峰連綿,稀薄的空氣讓一切更加清透。他們拍下彼此的登頂照,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

這是他們的第一座8000米高峰!還有更多這樣的時刻等待梅斯納爾,而岡瑟並不知道這是他的最後一次。(信息來源:《Reinhold Messner’s Mountain Madness》刊於mensjourna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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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頂。圖片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離日落還有1個小時,他們必須儘快下撤,接下來發生的,後來被梅斯納爾稱為“生命中最困難的日子”。

他們走下山脊,面前有兩個選擇:

  • 南側的魯泊爾壁——原路返回比較有把握,但是岡瑟非常疲憊,沒有繩索保護,在陡峭的巖壁上萬一失足,後果不堪設想。
  • 西面的亞米爾巖壁——完全未知的路線,而且冰川密佈。但是與魯泊爾壁相比,看起來不是那麼陡峭。

岡瑟已經體力耗盡,走幾步就要倒在雪裡休息一會。天黑之前,他們要儘快降低海拔。“必須找一條更容易的路線。”虛弱的岡瑟將冰鎬指向亞米爾巖壁。梅斯納爾想起紅色信號,壞天氣可能很快就來,他不再多想,帶著弟弟走向未知的亞米爾巖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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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米爾巖壁(Diamir Face)。圖片來源:mountainsoftravelphotos.com

梅斯納爾將露營地選在山頂下方的一處鞍部,在這裡仍有可能穿越回魯泊爾壁。如果無法穿越,他們還可以向5號營地呼救,希望有人聽到後送繩子上來。

這一夜格外漫長,沒有睡袋,兄弟倆蜷縮在一起,用鋁箔毯裹住雙腳,整夜被凍得發抖。岡瑟的身體情況越發惡化,甚至出現幻覺,不停喊著“被子、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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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營。圖片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天剛矇矇亮,梅斯納爾就到山脊附近呼救:

救命,給我們一條繩子!(信息來源:《Reinhold Messner’s Mountain Madness》刊於mensjournal.com)

然而兩個小時過去,空蕩蕩的山谷沒有任何迴音。過了一會,山谷中出現兩個身影,正是他們的隊友菲利克斯和彼得!梅斯納爾和隊友相隔約100米,在大風中彼此喊著:

菲利克斯:你是否登頂了?梅斯納爾:是的。菲利克斯:你們倆還好嗎?梅斯納爾:是的,還好,我們需要繩子!

大風吞沒了聲音,山谷裡的呼喊斷斷續續,兩位隊友顯然沒能完全明白梅斯納爾的話,他們只是繼續向著山頂攀爬。沒有繩子,無法下降到原來的路線,要麼等待死亡,要麼沿亞米爾巖壁下降,梅斯納爾已經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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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難下撤。圖片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失蹤

沿著未知的路線,兄弟倆在迷宮般的冰川間艱難下撤。岡瑟精疲力竭,只能在後邊蹣跚而行,或者坐著休息。梅斯納爾需要先探好路,然後爬回來帶著弟弟繼續走。他們在山上經歷了三個寒夜,終於來到了冰川邊緣。眼下只有一條路,岡瑟不會走錯了,梅斯納爾稍稍放下心,趴到地上大口地喝著冰川融水,此時他已經五天沒有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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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冰川。圖片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這時,一陣令人不安的聲音從山上傳來。

經過39小時的跋涉,他們終於走出最危險的冰川,此時岡瑟卻遲遲沒有跟上來。梅斯納爾趕緊往回走。岡瑟會走錯路嗎?不會的,下山的路線很明顯。會有他沒有發現的冰裂縫嗎?這種可能性不大。梅斯納爾想不出岡瑟怎麼會沒跟上來——直到一片新雪出現。

就在自己走後,這裡發生了雪崩,梅斯納爾意識到,弟弟可能被埋在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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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雪中尋找弟弟。圖片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整整一夜,他都在冰川上搜尋岡瑟,但一切都是徒然的。他一遍又一遍地喊著弟弟的名字,回答他的只有寒冷而空寂的山谷。在紀錄片《發光的山》中他回憶道:

那時我再也不害怕死亡,什麼也不在乎了。我赤著腳,試圖讓自己感受到一點疼痛,那雙腫脹的腳好像非常不願意回到鞋子裡去。我搖搖欲墜地昏迷過去,又醒了過來,醒來時我吃驚地發現自己還活著,並且在回家的路上。

第二天,梅斯納爾跌跌撞撞,依著本能走進了山下的村莊。村民救下了他,並帶他去和探險隊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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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村民救下。圖片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從魯泊爾壁登頂,沿亞米爾巖壁下撤,第一次有人完成南迦帕爾巴特峰的橫穿。然而,當人們津津樂道於梅斯納爾的成就,一些質疑也出現了:

  • 1971年,梅斯納爾指責卡爾沒有盡全力搜救,而卡爾則聲稱梅斯納爾一直計劃橫穿,並且為此放棄了自己的兄弟。
  • 2002年,當年探險隊的隊員寫書指出,為了獲得更大的榮耀,梅斯納爾決定獨自沿亞米爾巖壁下撤,而將體力較差的弟弟留在山頂,讓他自己沿原路線返回。

梅斯納爾為此提出訴訟,但即使勝訴,也並沒有解決潛在的爭議。直到2005年,有人在亞米爾巖壁發現了岡瑟的遺體,這才為梅斯納爾的說法提供了有力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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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亞米爾巖壁發現岡瑟的遺體。圖片來源:nimmesgern.de

倖存

作為倖存者,失去兄弟,只是痛苦的開始。失去岡瑟的日子裡,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我對我兄弟的死負責,我感到生存下來的內疚。人們說你應該開心,畢竟你活了下來。但我有這種感覺,我活著是不對的。(信息來源:《Reinhold Messner’s Mountain Madness》刊於mensjournal.com)

直到多年後,有人問起他如何這個悲痛消息告訴母親,原本侃侃而談的梅斯納爾沉默良久,突然哭了起來,

我母親一下子就明白了,即使沒有人對她提起來。直到現在她一直過得非常艱難。(信息來源:紀錄片《發光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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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體火化。圖片來源:nimmesgern.de

同時,作為唯一的證人,梅斯納爾只能一個人面對外界的紛擾。在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的結尾,神父對傷病初愈的梅斯納爾說:

對於一直做的事情,我們都負有責任,對自己和對他人的責任。而那些承擔責任的人,卻又常需承擔痛苦,以及罪責。伴隨罪責而來的還有恐懼,但在恐懼足夠強大的時候,拯救也將到來。(信息來源:電影《南迦帕爾巴特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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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斯納爾和電影中的演員。圖片來源:sina.com

從南迦帕爾巴特峰歸來,梅斯納爾被截去了六根腳趾和幾個手指尖,他已經不再是頂尖的攀巖者。岡瑟的遇難讓他一度懷疑登山:

每當我想起我們永遠分別的這些日子,我覺得自己無法再繼續從事登山事業了。我永遠記得他生氣勃勃的樣子,彷彿他一直沒走遠。(信息來源:紀錄片《發光的山》)

在自責和外界的質疑中,他整整煎熬了一年,才漸漸領悟登山中的生與死。

如果一個登山家不明白死亡是登山的結局之一,那他是愚蠢的……登山的真正藝術,在於生存。(《梅斯納爾自傳》刊於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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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斯納爾(右)與弟弟岡瑟(左)。圖片來源:spiegel.de

帶著身體和心靈的傷痕,梅斯納爾重新開始了攀登。1971年、1973年、1977年,他曾三次回到南迦帕爾巴特峰尋找失蹤的弟弟,也嘗試著獨攀這座山,但均告失敗。

直到1978年,他成功在亞米爾巖壁上開闢了一條新路線,並且是單人無氧登頂。他用冰鎬固定好相機,留下了那張經典的自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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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梅斯納爾獨攀南迦帕爾巴特峰。圖片來源:mountainsoftravelphotos.com

8000米之上,藍天彷彿觸手可及,雲朵就在腳下不遠,梅斯納爾站在雪地之上,歪過頭來笑著望向鏡頭。那一刻,他抵達了新的高度:

我第一次登頂南迦帕爾巴特的探險,使我體會到什麼是“地獄”。第二次登頂南迦帕爾巴特,我被帶入“天堂”——現在我認識了喜馬拉雅。(信息來源:《梅斯納爾自傳》刊於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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