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兩會,一條備受關注的議題被頂上熱搜。
「寶貝回家」的創始人張寶豔建議:拐賣婦女兒童罪應調至十年以上至死刑。
一時間引發眾多網友的支持和討論。
全民皆議下,隱射的是對非法拐賣的憤怒,更是對人販子的恨之入骨。
根據 2018 年《中國統計年鑑》記錄,每天都有近 20 名婦女兒童被拐賣,這就意味著,每天都有近 20 對父母陷入自責,20 個家庭走向破碎。
這些人販子,可能是陌生人,還可能是朝夕相處的朋友。
不久前,一個央視網針對販賣兒童的系列報道,揭示人販子不為人知的黑色產業鏈。
01
親近的鄰居
竟是拐賣孩子的惡魔
央視網的其中一篇報道,講到一個河南許昌的年輕人,叫單雙龍。小時候被鄰居抱走,輾轉賣給了一戶遠在福建南安的家庭。
24 年後,已經 30 多歲的單雙龍,通過警方的幫助,終於重回故鄉,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母。
此時的他,口音、生活習慣都已經完全改變,父母也蒼老了,物是人非。
他失蹤那會,家人以為他掉進河裡淹死了,為了找尋他,在附近的河裡拼命打撈屍體。
無望之際,他的母親梁春燕,曾經四次服老鼠藥自殺。
母子相認那一刻,單雙龍身體顫抖,用福建口音喊了一聲媽,母親幾乎哭暈在地上。
一旁兩鬢斑白的父親,同樣淚流滿面。
臨近年關,一家人終於團圓,也算遂了兩位老人長達 24 年的期盼。
但短暫團聚之後,單雙龍還是回到了養父母家。
畢竟,福建這邊,他已經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一兒一女。
養父早已去世,養母孤苦無依,這麼些年,他雖然遭受了不少虐待,但他早已放不下他們。
面對未來,他說會在照顧養母的同時,儘可能與親生父母多往來。
這篇報道,沒有提抱走單雙龍的鄰居去了哪裡,據說這人早已死了。
但他釀出的罪惡,不可饒恕。
誰能想到呢?朝夕比鄰而居的人,竟然會是販賣兒童的兇手。
報道里提到的這戶人家,離單雙龍家只有四五十米的樣子。
為什麼這個鄰居如此狠心?
但接下來這個故事,或許能為回答這個問題,提供一些線索。
02
「機構化運作」拐、偷、搶、騙
這個故事同樣來自央視網的系列報道之一,說的是一個義務打拐 12 年的志願者的經歷。
志願者的化名叫仔仔,常年潛伏在人販子群體之中,協助公安解救了大量失蹤兒童。
是他,揭露了一條人販子的黑色利益鏈條。
眾所周知,每個人出生時都會有一張醫學出生證明,有了這個證明才能辦身份證、戶籍等證件。
否則,就會成為黑戶,將來上學、就業都會很困難。
所以,人販子把孩子拐走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如何給拐賣來的孩子重開一張出生證明,洗白身份。
仔仔發現,如今的人販子已經有了「一條龍服務機構」,專門給來歷不明和被拐來的孩子洗白身份。
在整個兒童販賣的過程中,有人負責網上兜攬生意,有人負責中間收錢,有人負責製作出生醫學證明。
分工明確,集體完成犯罪活動。
仔仔通過潛伏一個叫「圓夢之家精英群」的兒童買賣交易 QQ 群,配合警方在湖南益陽打掉了一個犯罪團伙。
當時剛進群,就有人問他需要什麼樣的寶寶,要男孩還是女孩,要多大的。
在潛伏近兩年的時間裡,仔仔被多次要求去見他們找來的孩子。
直到 2018 年 6 月,一個名叫「可樂」的人販子,與他聯繫,說是有個江西男孩符合需求,醫院已經找好,可辦理出生證明,當場籤所謂的「送養協議」。
見面時,讓仔仔沒想到的是,這個叫「可樂」的人販子,竟然是個 90 後小姑娘。
過程中,一直有人在和她電話聯繫、指揮,而這個人是開著一輛法拉利來的。
仔仔和警方布控嚴密,當場抓獲了 3 名犯罪分子,後來又相繼抓了 3 人。
大快人心,但同時也令人感覺毛骨悚然。
分析這事之前,我們先來簡單覆盤一下販賣兒童的整個過程:
建交易群;
尋找有需求的買主;
拉進群或買主主動加群,確定買主具體需求;
根據買主需求,「找」孩子;
現場籤協議,交易完成。
注意,這跟過去先拐、偷、搶、騙來孩子然後再賣出去的過程完全不一樣。
首先,機構化運作之後,是人販子先找潛在買主,根據買主需求,再去拐、偷、搶、騙符合需求的孩子。
其次,人販子學會了與專業醫生合作,不法醫生起了關鍵作用。
據說一張非法醫學出生證明,現在可以賣到五六萬元。
再者,付錢的過程更加隱蔽,一般不是直接給付,中間會倒幾手,還會有先付定金的要求。
另外,人販子以送養協議規避責任,上面不會出現金錢交易字樣,也不會體現人販子參與痕跡。
整個過程處心積慮、操作嫻熟,可以說相當「專業化、職業化」。
光是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但人販子們美其名曰,這是積德積福之事,幫人完成心願、做好事。
罪惡,假以善良為名。
03
沒有需求,就沒有買賣
2018 年 5 月,武漢大學的王真教授團隊利用大數據寫過一篇研究文章,繪製了「中國拐賣兒童大數據路線圖」,發表在《自然·可持續發展》雜誌。
數據顯示,河南、江蘇、山東、福建、河北、四川、廣東、安徽是非法拐賣兒童的高危地區,賣出和買入兒童的數量,分別佔全國的 66.3% 和 52.9%。
具體到城市,賣出兒童最多的 4 個城市是上海、成都、重慶、福州,其次是莆田、南京和西安。
買入兒童最多的 4 個城市是莆田、徐州、重慶、邯鄲,其次是成都和鄭州。
注意這個城市列表,無論買入賣出,有 3 個城市都上榜了,分別是
莆田、成都和重慶。它們應該是打拐的重點城市。
王真教授團隊,還特別用心地繪製出了 10 條關鍵的兒童拐賣路線:
1. 成都—雅安
2. 西寧—海東
3. 綏化—大興安嶺
4. 深圳—汕尾
5. 成都—北海
6. 成都—曲靖
7. 昆明—昭通
8. 烏魯木齊—張掖
9. 廣州—來賓
10. 北京—葫蘆島
這 10 條關鍵路線,有 8 條都沒有超過 500 公里,說明許多兒童買賣發生在省內或市內。
數據顯示,58.2% 的兒童販賣發生在省內,42.4% 發生在市內。
所以,許多丟失的孩子,很可能就在市內或省內。
詳細陳述這項研究是想說明,孩子被拐走的時間、地點、方式,都是有規律可循的。
多研究這些規律,我們也就能多給孩子一份安全保障。
現在有不少打拐平臺,一些商業網站也會開通尋親渠道,都可以利用起來。
2016 年,公安部兒童失蹤信息緊急發佈平臺——團圓系統上線,它也被稱為中國版的安鉑警報系統。
據 2017 年公佈的一組數據,這個系統的效果還是不錯的,失蹤兒童找回率達到近 97%。
當然其中只有 3% 是被拐案件,不知道最終的找回率是多少。
但可以肯定,未來依靠這類科技力量,是大勢所趨,人販子的黑心買賣會越來越難做。
不過,雖然我們今天的科技發達了,針對販賣兒童的研究也更深入,但最終解決這個問題還是要依賴世道人心的改善。
說到這裡,我想起了之前的一個瑞典的兒童失蹤案例。
1 月 23 日,瑞典哥德堡的一例嬰兒丟失事件,震驚了整個北歐。
事件過程很簡單:一個瑞典哥德堡媽媽把 6 個月大躺在嬰兒車上的小寶放在了幼兒園外,一會功夫,出來之後就發現嬰兒車不見了。
為了找回孩子,瑞典警方實施了一波神操作,讓人驚歎:
- 幼兒園報警後,下午 14 點 16 分,整個幼兒園就被 30 名警察包圍了;
- 又過了 15 分鐘,瑞典全網通緝,幾乎所有移動的不移動的媒體的頭條都在搜尋這個嬰兒;
- 同時,關閉哥德堡通往境外的港口碼頭、路運邊境,過往人群車輛一一排查;
- 也是同一時間,哥德堡全城警察出動,調用了 1 架直升機和所有警犬,全城搜索;
- 16 點 17 分,也就是幼兒園報警之後兩個小時,寶寶就被找到了;
犯罪嫌疑人是一名 39 歲的婦女。
後來發現,這人精神有問題,而且疑似吸毒。案子就這樣破了。
好多人說瑞典警方的效率真高,但感覺更多的卻是心酸。
想想我們那些沒有校車可乘的孩子,再想想那些被父母賣掉的孩子,心裡真是難受想哭啊。
04
對人販子而言
孩子只是一件貨品、一疊鈔票
寫這個文章,主要是因為看到央視最新的報道,其中提到販賣兒童的新動向,這就是兒童販賣過程中的一條龍服務。
雖然過去也有類似的犯罪團伙,但如此縝密嫻熟的操作還是比較少見。
它不僅意味著人販子的手法更隱蔽,而是背後最後的一絲人性餘溫似乎也在這樣的操作中徹底熄滅了。
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沒有,這個案例中,有些人販子可以做到不直接接觸孩子,就能從事犯罪活動,就比如坐在法拉利裡打電話指揮的人。
換句話說,這些人不用自己動手,只需要遠距離打幾個電話,甚至坐鎮辦公室,就能賺得盆滿缽滿。
那些被買賣的嬰兒,這些人可能從沒見過,沒見過他們哭,也沒見過他們鬧,更沒見過他們笑,以及他們因為飢餓想吃奶時眼淚婆娑的模樣。
對這些人而言,這些嬰兒跟任何買賣中出現的貨品一樣,與其說是具體的人,不如說是一個數字,一疊鈔票。
可以想象,人在面對一個貨品時,是產生不了任何同情或惻隱之心的。
孩子病了、累了、餓了,乃至死亡,對這些人而言,也不過是像不走運拿到殘次貨品而已。
這不會勾起他們的內疚、同情等正常的人性感受,而僅僅意味著遇到一單可能打折或失敗的生意。
我們再回想下那個和仔仔接觸的 90 後女孩,她的那種淡定和從容,以及那種「我是在做好事」的無知,是不是已經看不到基本的人性反應了?
央視網報道的仔仔進入的嬰兒買賣 QQ 群,截圖中顯示的人數已經達到 800 多。
這旺盛的需求背後,有多少孩子遭殃?
能夠從容淡定地處理一單又一單的人口買賣,如果不是刻意屏蔽人性同情機制,正常的人很難長期做這事。
但在一條龍服務的機制中,在形成機構化的操作之後,人販子不需要直接面對嬰兒的哀嚎,這就給了他們心安理得、長期大量處理兒童販賣生意的基礎。
販賣兒童之惡,一旦形成機構化操作,會造成更加惡劣的後果。
很不幸的是,從現有的報道來看,這樣的機構化操作團伙真的存在,而且不止一例。
我們希望,對這種有組織的兒童販賣行為,司法機關更需要加大打擊和懲戒力度。
都說,如何對待孩子,決定了一個國家的文明程度。
何為文明?無非是人還得有點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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