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作家唐諾:我希望過一種沒有餘生的人生

台湾作家唐诺:我希望过一种没有余生的人生

台湾作家唐诺:我希望过一种没有余生的人生

《盡頭》是一本手寫完成的48萬字散文集,厚重得與這個速讀時代格格不入。

臺灣作家唐諾在已過人生“折返點”的知天命之年,從“盡頭”出發,思索當下,書寫自己活過的時代。

台湾作家唐诺:我希望过一种没有余生的人生

《盡頭》唐諾

寫完這本書,我就知道自己闖了一個不小的禍

記者:您用17篇散文共48萬字寫成這本《盡頭》,以這樣的體量寫書,在如今的出版界已不太多見。

唐諾:寫完這本書,我就知道自己闖了一個不小的禍。(笑)

記者:為什麼這麼講?

唐諾:我是做出版出身的,完全知道現在的出版現狀和人們的閱讀狀態。這是目前為止我寫得較厚的一本書,對於願意出版它的出版社,我帶著很大的歉意,讓人家冒了這麼大的風險。

記者:聽說您至今堅持手寫,這本書也是手寫完成?

唐諾:是的。只要人在臺北,每天早上九點到中午一兩點,我都在咖啡館裡,不做別的事情,就是專心書寫,大約每天寫500字的速度。保守估計,這本書寫了一千天。

記者:您用這一千天的書寫來表達什麼?

唐諾:意大利作家卡爾維諾在《未來千年文學備忘錄》裡說,書寫者應該書寫他所在的那個時代,甚至把這當成自己的責任。從寫上一本書《世間的名字》到這一本書,我一直處在這樣一個基本的思維狀態下,內心有一種真正的關心,想去理解或探討我們正處在一個什麼樣的時代。

記者:您用這本書來盡一個書寫者的職責。

唐諾:世紀更迭,萬事發生。書寫不是從我開始,而是一直存在於人類歷史長河中。這個世界最終會減去我;但我認真活過的這個時代,應該把它留下來。司馬遷寫《史記》,巴爾扎克寫《人間喜劇》,格拉斯寫《我的世紀》,他們想的也是這樣的事吧。

“盡頭”的意義就是把我們帶到外頭,看裡頭

記者:您是用17篇散文來呈現您所認識的這個時代?

唐諾:是17個話題,或者說是我對當下和我所存在的社會的17種不同的關懷,有經濟的,有政治的,有語言文化的。因為每一次捕捉都有被強調的和被忽略的部分,所以我選取了17條不同的路徑,試圖較為多面向地、儘可能完整地去理解人的普遍處境。

記者:您把這17條路徑命名為“盡頭”,為什麼?

唐諾:“盡頭”這個書名可能會讓大家誤會,它不是一本講末日先知的書。我想試著對人的當下處境做一次比較完整的思索,“盡頭”是在這個思索過程中間所使用到的概念。人類思維非常重要的一個意識是死亡,有了死亡的終點,人才開始建構時間,才會有過去、現在和未來。有一句很通俗的詩句“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身處在一個環境裡面,很容易看不到它的邊界,看不到它完整的模樣,有時候要跳出來看。“盡頭”的意義就是把我們帶離我們所在的那個世界,讓我們可以站在外頭,看到裡頭的模樣。

不是逃避,而是為了“培養戰鬥的勇氣”

記者:在快速閱讀的時代,您是否期待有很多人靜靜捧讀這本書?

唐諾:我不敢期待。現在人們對於事物的價值排行在變化。常常有人說很忙,沒有時間閱讀,換種說法就是閱讀這件事情不在“價值排行榜”的前端,人們必須要看完連續劇、聽完幾首歌、發完微博,再來看書。閱讀的普遍位移傾向是向後排。

記者:既然瞭解普遍的閱讀現狀,為什麼還要“逆勢而為”?

唐諾:在我這個年齡,不會故意歪著脖子跟世界講話,而是有些事情即使明知會粉身碎骨,也要去做。這是英國作家葛林的小說裡常常涉及的問題,是關於是非的選擇。我有一度都不去逛書店,因為你看到那個現狀,手就會軟。

記者:這會不會被認為是一種逃避?

唐諾:我是為了“培養戰鬥的勇氣”,這不是我的說法。卡爾維諾在《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的第一篇裡講到一個希臘神話,伯修斯要去殺美杜莎,可是隻要看到美杜莎的臉,就會化成石頭,所以他殺美杜莎的時候,是透過青銅盾牌的反射來看她。卡爾維諾用這個隱喻告訴我們,這個世界的某一面變得像美杜莎一樣,當你瞪視它的時候很容易石化,有時候要靠反射來看它。有些事我還敢做;但當我真正瞪視真相時,可能會退卻,所以我選擇避開那道來自現實的強光。

我希望過一種沒有餘生的生活

記者:您擔心一本深刻的書被讀者放棄嗎?

唐諾:很多東西有雅俗共賞的一面,比方說宮崎駿的動畫;但是我們並不能常常只作這樣的期望。因為有些思維的成果是在路的末段才會顯現的,你必須跋涉過許多障礙,有各種準備和積累,有時是要有足夠的人生閱歷,才能抵達那個深刻精微的地方。

記者:有時候這個抵達得等到您在新書發佈會上提及的人生“折返點”。

唐諾:但丁在《神曲》裡提到過“折返點”的概念,它意味著一個人活著的時間將比活過的時間短。但丁說的是35歲,現在人們的壽命更長一些,差不多在四五十歲。

記者:過了“折返點”對您的書寫有怎樣的影響?

唐諾:時間的流向有兩種:一種是從出生越過現在,流向未來;另外一種是從盡頭處迎面而來,消失在過去。過了人生“折返點”之後,人會比較常用第二種計算方式,你的目標會變得實際。所謂實際,並不是把夢想拋棄,而是人對自己的認識加深,會刪除掉一些繁複的東西。我一直希望過一種沒有餘生的人生,就是沒有退休的老年人生,我希望能夠一直寫到生命結束那一刻。

(解放日報記者 呂林蔭 實習記者 張先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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