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否還記得那被鹹菜蘿蔔乾支配的歲月

無知的初學

我經常對自己說,很多人和事,現在不記錄,以後真的就會遺忘。

故鄉四面環山,山上植被豐富。山腳下是成片成片的稻田。村外有一條小江,公路沿著這條江一直往下游走,江的盡頭是另一條更寬的江。而集市也就在這兩江交匯處應運而生。而村落就散落在山腳下、公路旁和江邊。

94年我踏入了我們的村小,那個當時在方圓二十里規模最大的村小。附近幾個村小都統共只有三個年級,而我們這個小學卻有完整的五個年級,那個時候還沒有六年級,所以我只接受了八年義務教育。不僅沒有幼兒園,沒有苗苗班,沒有大大班,連九年義務教育都沒法完整享受,怪不得我看起來比接受了九年義務教育的孩子更愚笨。

94年的9月1日,開學的日子。父親騎著老式的鳳凰自行車,就是龍頭和坐墊之間是一個穩定的三角形鋼架的那種。而我在那個時候永遠只能是坐在前面的鋼管上,哥哥坐在後面。出門的時候,母親放了好長的一封鞭炮。那一年,我上一年級,老哥三年級。

當我第一天坐在課堂的時候,我還不知道我是來幹什麼的。只是跟著老師扯著嗓子喊著a、o、e。小學一到三年級的事情有很多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但是有那麼一兩件事情還是記憶猶新的:一個是我的第一次數學考試,另一個是第一次的打預防針。

您是否還記得那被鹹菜蘿蔔乾支配的歲月


第一次的數學測驗我是得了滿分的。但是我卻受到了父親和老師的嚴厲批評。考試那天,我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甚至我連考試是什麼我都不知道。我的同桌是一個留級生,他在考試的時候告訴我,你跟我寫,我寫什麼你也寫什麼。於是我照做了。成績出來的那天,我100分,我那個同桌100分,並列第一。老師在課堂上對我給予了表揚。兩天後,數學老師出現在了我家。她跟我父親說了我舞弊的事情(其實我根本不知道這叫舞弊)。他們嚴厲的批評了我,我感到很難過。

我是要感謝那位老師的。我學到的第一課是:考試是不能抄襲的。那次事件以後,我知道什麼是學習,什麼是學生應該做的,什麼是學生不能做的。

第二件事情是關於打預防針的事情。90年代的小學生,鄉鎮衛生院定期到各個學校給學生打疫苗,而且大多是自費的。記得打一針是2.5元。父親那天把打預防針的錢給老哥保管。那天輪到我們打針的時候正好是上課時間,但錢又在哥哥那邊。於是我跑到三年級的教室門口,直接衝到哥哥的面前說:“哥,給我打預防針的錢。”(我說的是土話,你們可以用各自的家鄉話腦補這一段)

當我說完了以後,他們哈哈大笑。接著,課堂老師拉著我站到教室的最前面,跟我講進門要先敲門,要懂禮貌的種種。我當時無地自容,臉紅到了極致,一陣陣火辣辣的感覺直衝天靈蓋。

這是我第一次面對幾十個人,而且還是在犯了錯誤的情況的下面對他們。但是我明白了懂禮貌的重要性,懂得了要如何尊敬別人。人通常都是在犯了錯的情況下才會更清醒的認識到改正錯誤的重要性。而且這樣的錯誤會一直銘刻在心裡,即使過了這麼多年,仍記憶猶新。

煉獄般的暑假

以我的親身經歷來比較的話,我覺得我家大侄子的暑假過的是何其輕鬆快樂、無憂無慮啊。

現在農村的小孩,暑期除了玩兒,就剩下玩兒了。

而我們那會兒過的暑假,不叫暑假,叫煉獄。

我們讀書那會兒,農業機械化基本少見,家裡能有個翻耕機的都算大戶人家,更別說收割機了。所以一到暑假雙搶期,每家都跟打仗一樣。

天微微亮,也就凌晨5點多,就被父親從床上拉起來,下地割禾或者拔秧。割禾得持續彎腰,把自己埋進金黃的成熟的水稻裡,左手握著禾苗,右手拿著禾刀,用禾刀一蔸一蔸去割,一般一次只能割5-6蔸,重複兩次為一抱,脫粒的時候,就是一抱一抱抱過去的。相對於割禾,拔秧的技術重點主要在扎秧這一個環節,秧扎的不好,解起來費勁,事倍功半,容易捱罵。

就這樣一早上要忙碌到7點多,趁著火辣的太陽趕回家曬穀子,這時候已經是一身大汗了。

吃完早飯,到田裡把早上割好的稻子進行脫粒,脫粒機都是半自動的,動力為可拆卸的柴油機,笨重,裝卸、攜帶都不方便,搬進搬出只能兩人肩扛。那會兒體格小啊,每次下田收稻子,和老哥扛著這臺柴油機都是一種煎熬,何況頭頂還有個毒辣的太陽在炙烤。

或者挑著早上拔好的秧苗,到耙好的田裡去插秧,注意,是插秧,不是拋秧。那會兒拋秧技術還沒有得到推廣。插秧的技術動作為:先把紮好的秧苗解開弄散,左手輕握著,彎腰成90度,左手中指每次均勻挑出一蔸秧苗,右手接住挑出的那蔸秧苗,插入腳下的水田裡,不斷重複上述動作,並儘量根據稻田的形狀保持插下秧苗既要橫平豎直,又要給秧苗間留下足夠的生長空間。

您是否還記得那被鹹菜蘿蔔乾支配的歲月


對從小耳濡目染的農村小孩來說,難的不是掌握技術動作,難的是在烈日下的堅持。割禾、插秧一干就是一整天,室外溫度常常三十八九度,要是碰上沒風的天氣,悶熱會使人昏厥。再加上一系列勞作始終要彎著腰,不到半天,疼痛就會讓人感覺自己的腰已經消失。

對農民來說,雙搶就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項工作。雙搶搶的是什麼?搶的是太陽,搶的水源。搶的是在有太陽的日子把早稻收回曬乾歸倉,搶的是在有水源的時候把晚稻種下去。如果家裡種了10畝地,雙搶將持續整個七月份,也就是說那種高強度的農田勞作要持續將近30天!這可不是城裡人嚮往的農家樂體驗項目,一場雙搶下來,往往要掉三層皮。

因此,在缺乏機械化耕種的年代,只能全家老小齊上陣,來完成一年一度的所謂豐收大宴。其中辛苦,只有經歷了才會刻骨銘心。

現在多好啊,收割、耕地、拋秧全部可以實現機械化,再加上農田田園化和水利設施改造,現在的雙搶基本縮短了三分之二的時間,而且很多事情,根本不用小孩子插手。現在的孩子大多隻是跟著收割機這個龐然大物,看看熱鬧,起起鬨,然後大人們一聲呵斥,一鬨而散。

只是,割禾、拔秧、插秧的技術恐怕是要失傳了!可惜了不是!

貧瘠的日子

那個時候的農村是貧窮的。這從小孩子的穿著上是可以很明顯看出來的。夏天男孩子全部是拖鞋,一水的“幸福668”。這種拖鞋清一色的淡紅色,或者叫深黃色。這個鞋的最大優點就是價廉、耐磨。

但即使是便宜的比不上一包劣質香菸,很多小孩仍然得不到一雙新的“668”,大多是穿哥哥姐姐穿舊的不能穿的鞋子。我就是穿著哥哥以前的爛拖鞋跑了一個夏天和初秋。

而女孩子們穿的全部是集市上的劣質涼鞋。有些穿的久了,會把涼鞋的帶子穿爛了,回家以後都會被長輩用剪刀把爛掉的部分剪掉,成了一雙不倫不類的拖鞋。而衣服要麼是哥哥姐姐以前的舊衣服,要麼是集市上的劣質衣服。沒有人會在乎你穿的好與壞,因為大家都一樣。

小學開始,我就開始住校了。現在算算,我總共有12年的住校生活。一個輪迴,可以明白很多事情,也可以看清很多事情。感謝這12年的點點滴滴。

寄宿生是很苦的,之前的一些文章也提到到過艱苦的寄宿生活,其實我覺得最苦的不是住的問題,而是吃的問題。

因為窮,高中以前哪有什麼生活費和零花錢,沒有,統統沒有。在農村只能是從家裡帶菜到學校去吃。每個星期天母親都會幫我把要帶去學校生活一週的米和菜準備好。


您是否還記得那被鹹菜蘿蔔乾支配的歲月


夏天由於怕做好的菜會餿掉,只能是做一些容易保存的。所以那個時候經常是鹹菜、蘿蔔乾、酸菜、豆子、黴豆腐和鹹辣椒等。這些都是母親親手做的,現在偶爾回家吃,可能感覺很好吃。但那個時候頓頓吃、天天吃、月月吃就難受了,以至於後來有段時間聞到蘿蔔乾的味道就反胃。現在在家裡,有時候芳姐和兒子吵著要吃蘿蔔乾,我都堅決的拒絕,小時候吃傷了,蘿蔔乾做出花來也勾不起我的食慾。

其實,除了學校的生活艱苦,那會兒家裡吃的也並不豐富。在農村,基本上家家戶戶都有自己的菜園。勤快的人家一年四季都有時令蔬菜。春天有豌豆、小白菜,夏天有豆角、茄子,秋天有冬瓜、黃瓜,冬天有芹菜、蘿蔔等。

但是也有個麻煩,到了某種蔬菜可以吃的季節,飯桌上幾乎全都是那個季節的蔬菜,而且天天是,頓頓是。直到下種蔬菜可以上飯桌。那個時候,只有到過年過節或者家裡來了客人才能稍微改善生活,見點兒肉或者魚。

你可能會說:“啊,農家菜多好,純天然、無汙染多健康啊!”是啊,健康是健康了,可你每天三餐連續吃一個月豆角試試。

我不是想抱怨生活。我只是覺得生活富足和貧乏都是一種生活狀態,而且這種狀態是在不斷變化的。現在的農村比起我們那個時候就好很多了,至少想吃肉就有肉吃,至少暑假是真的暑假。

老一輩人把世界上大多數的苦都吃完了,我們還是幸福的一代。祖輩父輩吃樹根嚼樹皮是為了下一代不再吃樹根嚼樹皮。我們在小時候天天吃鹹菜蘿蔔乾,也是為了不會再讓自己的孩子天天吃鹹菜蘿蔔乾。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