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樣子,我還記得


你的樣子,我還記得


你的樣子,我還記得


你的樣子,我還記得



春天的早晨,空氣中飄蕩著草木的清香,淡淡地,若有若無。站在陽臺上,極日遠眺,初升的太陽已噴薄而出,朝霞染紅了東邊的雲彩。突然地,就那麼突然地,沒有任何預兆地,我就想到了你。其實,我已經將你遺忘了好久好久了,就好像你從來都沒有在我的生命中出現過。心理學家說,許多你以為已經忘記了的人和事,其實並未忘記,只是隱藏到了你的潛意識中,也許未來的某個時刻,某個時段,它會從你的潛意識當中跳出。

你的座位在我的前排,課間休息時,你會轉過頭,熱烈地和我交談著。隔著漫長的光陰,至今仍然清晰地憶起的是這樣一個場景,陽光從教室西邊的窗外斜斜地射入,將你籠罩在一片金黃色的光線中,你的雙眼,閃動著熱切的充滿希翼的光芒。那時候,班主任經常將我和你的作文當作範文在班上高聲地朗讀;那時候,同學們總喜歡把我和你進行著各方面的比較;那時候,我和你的心中都懷揣著一個單純透明的夢,那就是長大後要成為一名作家。幼稚如我們,以為那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不是嘛,只要順利地讀完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然後就會順利地抵達那美麗的彼岸。那個時候的天空總是那麼地湛藍,陽光總是那麼地燦爛,時間總是那麼地悠長,而我們,卻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長大。

偶爾也會有不和諧的音符,如同天空中飄過一片烏雲。那就是你的臉上,有時是手臂上,會有一些傷痕。班主任也很關心,問過你,你輕描淡寫地回答:被父親不小心打的。你的父親,是名轉業軍人,據說性格也很暴躁。可是,你和我不同,我是一名偏科生,而你,是一個門門功課都名列前茅的孩子啊,你的普通話講得很標準,待人溫和有禮,尊敬老師,團結同學,同學們有不懂的問題向你請教時你總會熱情相助,老師們談到你時也都會誇不絕口,這樣優秀的你,你的父親為什麼還要打你呢?這是壓在同學們心底的一個不解之謎。

小學畢業後,我和你都順利地上了重點初中,並且還很巧地又分到了同一個班。畢業前夕,班主任送給我一本緞面的日記本,用他那蒼遒有力的大字抄錄了幾首詩,有舒婷的、北島的、顧城的,都是八十年代名噪一時的詩人。另外,還送給我一本厚厚的書,《中國近現代文學史(上)》。畢業典禮結束後,你跑過來偷偷地問我:“老師送書給你了嗎?”我說:“送啦。你呢?”你得意地從書包中掏出一本書,《中國近現代文學史(下)》。原來,這是一套書,班主任分別送給了你和我。我知道,老師其實是對我和你都寄予了深深的厚望。


你的樣子,我還記得



初中生活開始了。你坐到了教室後排,我坐在了前排,我們的座位隔得遠了。從城郊小學到重點初中,我有點不適應,新的班主任好似也沒有小學時候的班主任和藹可親,我感覺到有點跟不上初中生活的學習節奏,於是,把更多的時間用在了學習上。你的成績呢,還是一如既往地好,不止是在班級,在整個年級都遙遙領先。老師們對你是又愛又恨。愛的自然是你的成績,恨的呢,則是你與同學們的關係。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同學間開始流傳起關於你的謠言,說你是神經病,會莫名其妙地笑,莫名奇妙地打人。是的,你和不少男同學都幹過架,理由無一例外地都是你認為他們瞧不起你,因此氣不過首先動手,班主任調解過好多次,不勝其煩。後來,老師把你的座位調整到了前排,安排了一個據說和你相處不錯的男同學一起同桌,這樣,你和我之間就隔了一條窄窄的過道及你的同桌。我們之間的距離是如此地接近,近到我側過臉去,就可以清楚地觀察到你,你的臉龐還是那麼地清秀白淨,你的眼睛還是那麼地明亮清澈,只不過,你常常會不自覺地雙手託頭,鎖緊雙眉,眉宇間似有無限沉重的心事。我們之間的距離又是如此地遙遠,遠到我根本就無法瞭解到你柔弱的雙肩究竟承擔著多少無形的壓力,你深深的心海中究竟隱藏著多少的無奈和心事。

某一天的下午,你還是和你的同桌幹上了。那是我第一次近距離地觀察到你是如何地突然發火,你從座位上騰地一下站起,操起一隻長凳向你的同桌擲去。我聽到長凳帶著呼呼的風聲掠過我身邊,準確地擊中了那位男同學的肩膀。我驚呆了,教室裡頓時一片譁然,老師隨後也趕來了。問起緣由,你說你的同桌跟另一位男同學一起瞧不起你,一起在講你的壞話。其實真的沒有,我可以作證,他們真的沒有講你的任何壞話,因為我就在他們旁邊,聽得很清楚。

你再次坐到了後排,這次事件發生後,再也沒有人和你說話了,大家都很怕你,就像躲避瘟疫一樣,離你離得遠遠的,你被徹底地排斥在了班級之外,你人雖然還在教室,可是在同學們的眼中卻早已化為一團空氣。你的名字,只是在每次考試之後,還會被老師們念起。

即便是這樣,你的成績還是一直很好,我真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隔壁班的班主任,多次對他們班上的同學說:你們如果都能像**班的**成績那樣好,我們做老師的也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你們一定要向**學習。他是唯一一個公開挺你並且欣賞你的老師,只可惜,你不是他的學生。

下午的課間休息時間,同學們都在教室內外打打鬧鬧,相互間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只有你沉默著,縮在自己的一方小小的天地裡。後來,你會常常離開教室,直到再次上課時才匆匆返回。有消息靈通的男同學宣佈,你是獨自去教室前面的小樹林裡轉悠了。後來果然有幾次,我在小樹林旁都看到你踽踽獨行的身影,每回我都遠遠地躲開了。

有一次,我也走在了小樹林裡,其實我是穿過小樹林去往教室的,可是,就那麼巧合地,偏偏和你迎面相遇。我抬起頭,你離我已經很近了,我想躲開,顯然已經來不及了。我猶豫了一會兒,決定向你打個招呼。近了,再近了,我輕輕地喊了聲你的名字。你一隻手插在褲袋裡走路,另一隻手拿著根樹枝在地上左右撥弄。聽到我喚你,你猛地抬起頭,我看到你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驚喜的表情。我想問,你的父親還經常打你嗎?我想問,班主任老師送你的那本書你看完了沒有?我還想告訴你,其實你是真的誤會同學們了,你是公認的“學霸”,沒有人能夠、也沒有人會瞧不起你,只要你願意,大家都會迫不及待地和你做朋友。可是,要怎樣開口呢,我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交談了,話到嘴邊,似有著千鈞的重量,最終,我什麼都沒有說出口,就那麼呆呆地看著你。你的眼神亮了一下,又亮了一下,很快地又黯淡了。你重新低下頭,靜默地經過我的身邊,又靜默地走遠了。回頭望,初夏濃密的樹蔭遮擋住了你孤獨的身影。


你的樣子,我還記得



那以後,因為種種原因,我選擇了復讀,離開了原來的班級,再也沒有了你的消息。很多年以後,聽人談論起你,說你的中考成績本來是遠遠超過重點高中的分數線的,但是,因為你的年齡偏大,超過了上重點高中的年齡限制,於是未能上重點高中。

初中畢業二十年後聚會,見到了許多久未聯絡的同學,大家紛紛感慨時間的易逝,年華的易老。沒有人談起你,就好像你從未在這個班級存在過。其實我知道,我來參加這次聚會,是存有私心的,我總覺得我們會再次相逢,你會歷經坎坷,苦盡甘來,最終贏來屬於自己的輝煌。是的,小說裡不都是這樣的結局嗎。我悄悄地問一位男同學,他淡淡地回答:“你不知道嗎?他後來得了精神分裂症,沒有繼續上學,一直呆在家”。“現在呢”?我不甘心地追問,“在家由父母養著唄”。“聽說他父親性格很暴躁呢”,“是啊,那時候經常無緣無故地打他,這不,種出惡果了吧”。

我常常想,假如那時候老師能夠關注一下你的家庭,設法改善一下你的成長環境;假如那時候同學們能夠多和你交流,給予你力所能及的溫暖;甚至,假如那時候我不是那麼地膽小怕事,而是勇敢地走上前,告訴你你一直都很優秀,告訴你一切都會過去的,風雨過後一定會見彩虹。也許,你的命運真的從此就會改變,即使不能上重點高中又如何,你在普中照樣會大放光彩,以你的才智,你一定會不負我們小學班主任的厚望,成為一名傑出的作家,最終迎來屬於自己的輝煌。可是,生活中並沒有那麼多的假如,一切也都不會重來,於是,我們每個人就只能在自己的命運裡沉浮。


你的樣子,我還記得



多少年過去了,想到你,我的心還會隱隱地痛。你年少時的燦爛,青春期的掙扎,及至後來的沉淪,讓我感傷你的不幸。畢竟,我們都是想努力向前奔跑的孩子,我們都想拼命越過泥濘,奔向那幸福的人生。可是你,最終沒能越過那條牽絆你的繩索,永遠留在了那個沉重的青春時代,而平凡如我,一路跌跌撞撞,來到了人生的中年,雖然離兒時的作家夢還相距甚遠,但總算是平安地度過了人生的前半段,和你相比,我是如此地幸運。

關於命運,美學家蔣勳這樣解讀:“命如同車,運如同路,假如你是好車,可總開在顛簸的路上,那就是命好運不好,有命無運,假如你是破車,可總開在坦途上,那就是命不好運好,無命有運”。如此看來,你是屬於有命無運了。想到你,我就感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啟示,無論如何,都要感恩,感恩命運把我們平安地帶到今天,讓我們能夠呼吸著今天的空氣,欣賞到今天美麗的朝霞。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棄努力,努力衝破來各種阻力和紛擾,努力成長,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和美好。

.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