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從太原機場出來，我們就坐上旅行社安排的專車直奔平遙。
已是冬季，窗外落光葉子的樹木呈現出我喜愛的線條，收割後的田野比我所熟悉的南方更顯空曠明亮。
停車，下車。
導遊說此為新城區，汽車一律不能進入舊城區，我們坐上了四面敞風的電瓶車，這才真實地感覺到了北方的寒氣，特意加厚的衣服不堪一擊，剛才在車裡解開的圍巾帽子全部戴上。
終於到了。
從電瓶車上下來，我發現我們直接來到了一條街上，腳下是青磚鋪就的路面，抬眼往前望去，兩邊灰色的古老的房子在暮色蒼茫中靜默著。
顯然我們已經進入了嚮往中的平遙古城，街面寬闊，店鋪整齊，沒有任何阻擋物，極目遠眺，古街的盡頭，就是視野的盡頭，和遠處蒼茫的暮色融為一體，我們似乎可以走進天邊的地平線。
導遊說北方荒涼，古城中沒有一棵樹，不像你們南方的古城那樣有情調。
鳳凰古城中似乎也沒有樹，麗江倒是有也不多。
事實上導遊的話並不準確，後面我在城牆和古縣衙等處也都見到了樹的身影。
鳳凰古街狹窄如巷，它幽深狹長如入時光隧道，但未免過於狹窄讓人視野受阻，麗江街道寬闊許多但不知怎麼地也讓人無法望見更遠，那街上滿布的趕集似的人群更是讓人敗興。
平遙古城的街上也是商鋪林立，但它的寬闊和整齊，卻讓人幾乎能看到遙遠的地平線。
不時有行人在其中穿行，但不多不少，不慍不火，恰到好處地保持著古城的生機。
在客棧放下行李，我們再次來到古街上，從容地漫步。
兩邊店鋪出售的東西倒沒有什麼特別，多為旅遊紀念品，且頗多雷同，當然也加了些本地特色的油茶牛肉乾什麼的。
飄出歌聲的音樂小屋，與麗江鳳凰所見相差無幾，所謂的原唱碟片，還有掛滿牆面的手鼓，有時會飄出撩人的鼓樂聲。
我喜歡走在店鋪外面，走在這寬闊平坦的古街上，遠遠地眺望，暮色在一點點地暗淡，兩邊古老的房子愈來愈像一幅巨大的剪影，我們走在這剪影中，向遠處暖黃的夕陽餘輝走去。
一邊閒逛一邊尋找當地美食。
街道兩邊商鋪之外頗多客棧，大多和我們住處差不多，門臉都不大，外間餐飲佈置得溫馨家常，裡面住宿多為典雅的小院和二層小樓。
有家叫做雲錦成的客棧店鋪招牌旁邊寫著餘秋雨題。
也有專門的餐飲店，還是找了家客棧坐下來共進晚餐，牛肉並沒有什麼特別，倒是一種叫做碗脫的小吃是第一次吃到，端外表看起來有點類似我們家鄉的粉皮，吃起來很爽口。
從客棧出來，外面天色已完全黑下來，街道兩邊燈火漸次亮起。
我們帶著食物散發的熱量很快拐進一家店鋪，裡面燈火輝煌，溫暖如春。
出來一走到街道上就感覺寒氣如無數雙手一下把我全身抓緊，抓得生疼，這零下7度還真不是說著玩的啊，趕緊又鑽進一家店鋪裡去躲這逼人的寒氣。
那幢橫跨街道兩邊，四層有角簷的市樓此時通身發光，寶塔一般。
忽然聽到一種異樣的聲音，什麼聲音？
好像是古代打更的聲音，回頭望過去，一位身著古代衙役衣服的男子正走進門樓之中。
那一刻，真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我們也彷彿穿越千年，成了這古城和古老年代的一部分。
二
第二天清晨，在客棧外間吃過早飯，導遊就來了，我們的旅行才算正式開始了。
迎著晨曦的光芒，在清冷的空氣中她帶著我們穿過幾條小巷，我驚訝地發現這裡的一切更加原生態。
古老的房子一幢接著一幢，而且幾乎未經任何修飾，歷史的風塵和歲月的痕跡在這些小巷中展露無遺。
穿過小巷，導遊把我們帶到了一座城門之下，指著眼前高大的城門樓和旁邊的城牆給我們講起了平遙的歷史：
“平遙古城牆始建於西周，擴建重築於明洪武三年（1370），上築垛口3000個，敵樓72座，象徵孔子的三千弟子、七十二賢人，氣勢恢宏，雄偉壯觀，列全國至今保存最完整的4座古城之首”。
對於古城牆，我總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在西安一出火車站就能看到的古城牆讓我對西安立刻有了一種親近感，在鳳凰我也曾在古城牆邊留連再三。
此刻冬日朝陽中的平遙古城牆安靜地矗立在眼前，我迫不及待地登上了城牆，極目遠眺，但我看不到它的盡頭，有點小失望。
城樓上竟然還擺放著幾門大炮，讓我們興奮了一陣子。
導遊手指遠方繼續她的講解
“鳥瞰平遙古城，更令人稱奇道絕。這個平面呈方形的城牆，形如龜狀，城門六座，南北各一，東西各二。城池南門為龜首，門外兩眼水井象徵龜的雙目，現如今已改成兩座亭子。城門為龜尾，是全城的最低處，城內所有積水都要經此流出。”
我也試圖“鳥瞰”平遙古城，但目力所限，不能望見她講解中的“龜城”。
目力所及，清一色的青磚灰瓦，如蒙著一層塵土，這古老的房子古老的城市，彷彿剛從地下出土，抑或穿越歷史的風沙，來到我們眼前，在明亮的朝陽中，卻又顯得那麼新鮮。
接著，導遊帶著我們去了平遙縣衙，“日升昌”等古蹟，穿過一條條古老的街巷，進入一幢幢古老的房舍。
喜歡那些小巷子，雖然道路沒有大街上寬闊平整，房子甚至顯得有些破敗，但那種滄桑感特別真實，讓你真實地觸摸到歷史的風塵和歲月的痕跡。
導遊告訴我們全城現存古民居3797處，其中有400餘處保存相當完好，其古蹟之眾多和保存之完好令人驚歎，說平遙是中國境內保存最完整的古代縣城確實毫不為過。
只是有點遺憾沒有時間走進小巷中的老房子，但不管是古縣衙還是票號，鏢局，雖有其特定格局，都同樣帶有當地民居特有的建築風格。
沒有麗江的硃紅大漆，沒有鳳凰的吊腳樓，同時也沒有我們江南徽派建築的高大幽深。
它們用的建築材料也都是是青磚灰瓦，但你走進大門後就會發現其實我們走進的都是一個個院落。
整個民居佔地面積不小，但房間都不是很大很高，往往是一個院子套著一個院子，有足夠的留白，讓人即使身在這個相對封閉的空間也能充分享受到室外的燦爛陽光和新鮮空氣。
在這些平遙的古建裡我同樣看到了眾多精美的雕刻，但它們繽紛的色彩讓我有點驚訝。
此前我在江南見到的木雕要麼保持原木色，要麼一紅到底，而這裡即便是我們隨意住下的簡陋旅舍裡，後面的小樓也是雕樑畫棟，色彩濃郁而多樣。
眼花繚亂之際，仔細分辨之下，我發現除了雕刻之外，還有眾多彩繪，以山水畫為主，還附有簡短詩文，即便在現代銀行前身的票號裡，院落兩邊的房屋上也到處是這樣的畫面。
是不是北方相比江南，色彩和山水都比較欠缺，所以要在人工建造的房屋中予以補充？
大約看了下所附詩句，才知雖為山水，但似乎多為離別場景，平遙古城以商業著稱，看來商人也並非自古“輕別離”， 只是把這份情深埋在心裡。
事實上，不只是單個的古建，整個平遙古城也和鳳凰、麗江都不同，它是一座完全按照中國漢民族傳統城市規劃思想和佈局程式修建的縣城。
在封閉的城池裡，以市樓為中心，由四大街、 八小街、七十二條蚰蜒巷經緯交織在一起，它們功能分明，佈局井井有條。
在平遙古城，保障運送銀兩安全的鏢局和經營匯兌業務的票號都能看到，尤其是票號，第一家票號在這裡誕生，整個清朝這裡的票號數量也是最多的。
平遙西大街號稱“大清金融第一街”，中國最早的“華爾街”。
這該是何等的繁華？而今只有灰瓦青磚的古街古宅在日光裡靜默著。
“日升昌”這個開中國民族銀行業之先河，並一度操縱十九世紀整個清王朝的經濟命脈的中國第一家票號，高大氣派的大門也早已顯露斑駁之跡。
裡面的房間院子也是空蕩蕩的，曾經在此忙碌不已的人如今成了雕塑，更多的連雕塑也沒能成為。
但奇怪的是，我卻沒有覺得傷感。
而在其地下金庫看到那麼多金光閃閃的“金元寶”，我也沒有很強的繁華之感，只為它們嚴密的設計佈局輕聲感嘆。
我感到一種平靜，當然是一種遙遠的平靜。
它從歷史深處走來，從遙遠的北方走來，或者說是我走進這裡，也可以說是我走來，從遙遠的南方走來，從21世紀的現代走來，在這裡和它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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