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州紫荊山公園西門入口處,有一片梅園。每每經行此處,便被如炭火一樣鮮豔欲滴的紅梅所吸引。恍惚若花香馥郁,沁人心脾;彷彿見枝頭千秋,傲霜精神。
恰有一同窗,雖身處象牙塔裡,卻是十足憐香惜玉,拈花惹草的親近自然之人。於是,便相約一起踏雪尋梅。
一眼望去的驚呼,架不住仔細端詳的悵然。卻原來是,園林方面為活躍節日氣氛做的妝點,全是人工合成的乾枝梅。兩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道:可遠觀,不可近玩矣。
還好,在我的歉意聲中,同學並沒有失落感。反正,一探究竟的大自在,總比心嚮往之的碎碎念,多了份心安理得吧。
當然,他人釋懷的大度,不能代替自我大度的釋懷。於是乎,我想把所有關於最美的梅花詩詞,拿出來聊以“補償”。
梅花,中國十大名花的魁首,詠物詩中當之無愧的無冕之王。
她不與凡桃俗李在春天爭豔,卻在冬日嚴寒裡,雪壓枝頭時,迎霜綻放,甚是傲嬌。
大唐,中國詩歌的巔峰時期,實際上關於梅花的名篇,並不多。
“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這是中國詩壇第一牛人李白,對孟浩然的讚許。作為田園詩派掌門的老孟,情懷曠達,時不時於睡夢中,冒雪騎驢尋梅,曰:“吾詩思在灞橋風雪中驢背上。”這極致的風雅,
正是成語“踏雪尋梅”的根由。
《雜詩三首·其二》
唐·王維
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
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
對於曾經“京漂”的王維而言,對於“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的“詩佛”而言,所有的佛性,在人性面前“皆空”。當然,承載這些濃濃鄉情的,就是那一支窗前梅花。
《和裴迪登蜀州東亭送客逢早梅相憶見寄》
唐.杜甫
東閣官梅動詩興,還如何遜在揚州。
此時對雪遙相憶,送客逢春可自由?
幸不折來傷歲暮,若為看去亂鄉愁。
江邊一樹垂垂髮,朝夕催人自白頭。
“詩聖”杜甫這首與朋友唱和的詠梅詩,被後人稱為“古今詠梅第一”。第一不第一的暫且不論,詩中關於梅花寄託的情感,卻是極為深厚。梅並不能催人老去,催人老去的乃是失意、思鄉、憶友之愁,還有安史之亂帶來的憂國憂民之愁,千愁百感,攢聚一身,此頭安得不白?
實際上詩中“幸不折來傷歲暮,若為看去亂鄉愁”,用驛寄梅花傳遞友情和思念,也出自前人關於梅花的名篇。
《贈范曄詩》
南北朝·陸凱
折花逢驛使,寄與隴頭人。
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路上遇見郵差,就託他帶一枝梅花給你。想象著你拿到留有清香的梅花,該是很驚喜的吧?
《梅花》
唐·崔道融
數萼初含雪,孤標畫本難。
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
橫笛和愁聽,斜枝倚病看。
朔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
梅花身姿美麗孤傲,入了畫,也很難畫出她的神韻來;梅花香氣清新,在數九寒天,也不覺得寒冷。
看著朔朔冷風中瑟瑟發抖的花瓣,只願這西風善解人意,吹得輕柔一些,幫我呵護這冬日裡來之不易的春色。
所有過往,皆是序章。自宋朝開始,關於梅花的詩詞在文人士大夫之間,在市井山僧那裡,簡直就是高逼格情趣的flag。
《梅花》
宋·王安石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如何才能快速地找著梅花?王安石告訴我們:循著梅花的香氣走就是了。實際上對於以身許國的“拗相公”而言,無論高居廟堂,或是身處江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青苗法”初見成效,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大宋危機。
《山園小梅(節選)》
宋·林逋
眾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對於“梅妻鶴子”的林逋而言,梅花就是他的全部。稀疏的影子,橫斜地映在清澈的河水上,影影綽綽的暗香浮動在黃昏的月光之下。有月,有梅,有雪,此景,美不勝收。
《西江月·梅花》
宋·蘇軾
玉骨那愁瘴霧,冰姿自有仙風。
海仙時遣探芳叢。倒掛綠毛麼鳳。
素面翻嫌粉涴,洗妝不褪唇紅。
高情已逐曉雲空。不與梨花同夢。
如果說《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是蘇軾對愛妻最深情的悼念,那麼這片《西江月.梅花》就是東坡對愛妾仙逝最真誠的致敬。11歲追隨先生,輾轉奔波,甘苦與共的朝雲,最理解先生一肚子“不合時宜”的五味雜陳。這樣的紅顏知己,給我來一打!
《悟道詩》
某僧尼.宋
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隴頭雲。
歸來笑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
凡事,偶然之中,飽含著必然。有了追尋的艱辛,更有收穫的珍惜。
《雪梅》
宋.盧梅坡
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擱筆費評章。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梅俗了人。
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並作十分春。
盧梅坡,到底何許人也,並不知道。我們僅僅知道,“梅坡”,是他的號,而非真名。實際上,這已經足夠了。畢竟,他的靈魂已經與梅花的花魂交融在一起,在那千年梅坡的花海中徜徉。
《寒夜》
宋.杜耒
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
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志趣相投的人,不必拘泥於繁文縟節,便是高山流水,琴瑟和鳴。
《白梅》
元·王冕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
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里春。
生長在冰清玉潔的雪林中,梅花有一種魔力:風中帶來的清香,彷彿讓我們聞到了春的氣息。這味道,好美!
《墨梅》
元.王冕
吾家洗硯池頭樹,朵朵花開淡墨痕
不要人誇顏色好,只留清氣滿乾坤。
有實力,才有魅力。作為“書聖”王羲之的後人,這樣“曬”朋友圈,也真心是有資本。
《卜算子·詠梅》
宋·陸游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
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文武全才的陸游,生不逢時。所以儘管他可以“淚灑東床請北征”,可以“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也只能是“已是黃昏獨自愁”的“家祭無忘告乃翁”。他端的是苦逼兮兮的孤獨,但依然如“零落成泥碾作塵”的梅花一樣,令人敬仰!
《卜算子·詠梅》
毛澤東
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
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
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
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歷史唯物主義告訴我們時勢造英雄,但從不諱言英雄引領歷史;馬克思主義哲學告訴我們,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歷史的動力,但從來不否定偉大人物給歷史打上的深深烙印。
如果沒有偉人這片“讀陸游詠梅詞,反其義而用之”的《卜算子.詠梅》,或許我們所看到的梅花,都是小資情調的孤傲清高,是抒發鬱悶的情感寄託。惟其如此,我們感覺到的才是梅花“猶有花枝俏”的戰鬥精神和“我在叢中笑”的浪漫樂觀。
這也正是歌曲《紅梅贊》,膾炙人口的群眾基礎和內在原因吧!
紅巖上紅梅開
千里冰霜腳下踩
三九嚴寒何所懼
一片丹心向陽開向陽開
紅梅花兒開
朵朵放光彩
昂首怒放花萬朵
香飄雲天外
喚醒百花 齊開放
高歌歡慶新春來 新春來 新春來
春天來啦,謹以此文獻給追著幸福奔跑的人們,也獻給我的同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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