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很小
今天的標題可以換一個說法——明代版畫是如何影響梵高（ Van Gogh ）的？
答案很簡單，沒有直接影響。不過，世界很小，深受明代版畫影響的日本浮世繪傳入法國後，得到了印象派畫者們的極力追捧，而這個傳遞過程，長達 3 個世紀。
《十竹齋書畫譜》內頁
1620 年代，明朝政權岌岌可危。
胡正言對朝廷的腐敗政事痛心失望，遂安定在南京雞籠山側，開始了隱居生活。因其所居房前院內種竹十餘竿，故室號為十竹齋。
10 年過去，一本名叫《十竹齋書畫譜》的畫冊問世，這不是一本普通的書畫圖錄，它的出現標誌著木刻印刷術的革命已經到來。《十竹齋書畫譜》採用了水印套色技術，先將彩色畫稿按不同的顏色分別勾摹下來，每種顏色刻成一塊小木板，然後依次逐色套印，最後形成完整的彩色畫面。
尤為珍貴的是，刻板之前的畫稿均由明末著名書畫家完成，刻制過程經過反覆斟酌，所以最終的《十竹齋書畫譜》不僅造型生動、色彩雅緻，甚至達到了與畫家手繪相差無幾的效果。
雖然我們不能說是胡正言發明了這一項印刷技術，但他確實將其發揮到了淋漓盡致的地步。直到今天，木版水印過程中的具體分工，大體上還是沿襲他當時創造的模式。
《十竹齋書畫譜》內頁
除了版畫，明代中後期還流行描述男女情色的秘戲圖，唐寅和仇英即是最為知名的兩位畫家。在當時，由於民間畫師仿造，二人的此類贗品流行於市，甚至被坊間批量化生產。
1660 年代，在隔岸的島國日本，浮世繪創始人菱川師宣（ Hishikawa Moronobu ）離開家鄉去往東京學習繪畫。
他一生總共創作了 12 幅手卷，每一幅都被翻刻成了木刻畫，不過，由於明代的水印桃色技術尚未傳入，菱川的這些木刻畫均為黑白單色。就畫面內容來看，他的作品顯然受到了中國明代秘戲圖的影響，但無論從人物造型、室內佈置還是器具飾物上看，他都做了本土化處理。
《漢宮春曉圖》局部 明代 仇英
菱川師宣手繪作品
在胡正言的《十竹齋書畫譜》完成 100 多年後，水印套色技術開始在日本盛行。浮世繪早期人物鈴木春信（Suzuki Harunobu）受此啟發，在拓印時壓出一種浮雕式的印痕，形成個人風格。
鈴木喜歡中國文人家居擺設，他畫的《松阪屋野風》雖是藝妓室內的場景，但內有古琴、圖書、立軸畫和菊花，外有蘭花與石，這與中國“四藝”和“四君子”關係十分明顯。
鈴木春信作品
到 19 世紀初，中國明末盛行的水印套色技術，在日本已發展得十分成熟，由此種方法制作出的浮世繪版畫作品也已形成自己的風格，其中最為人稱道的是風景畫。
1832 年，72 歲的葛飾北齋（ Katsushika Hokusai ）完成了《富嶽三十六景》中的鉅作《神奈川衝浪裡》。所謂的鉅作當然不是指作品尺寸，因為這幅畫只比 A4 紙大一點。畫的名稱也不是說在神奈川的地方衝浪，正確的斷句是神奈川衝·浪裡。神奈川是地名，“衝”指的是這裡附近的海域，“浪裡”是說船隻在巨浪下面，彷彿被包裹進去了。用現代漢語來說，就是“在神奈川附近海域的大浪之中”。
這是一幅在世界範圍內最知名的日本繪畫作品，也是提到浮世繪，人們會直接聯想到的一件作品。畫中主要描繪了正在襲擊漁船的巨大波浪的事情，而與巨浪形成對比的是遠處安靜的富士山。整個畫面動靜結合，富有生氣。
《神奈川衝浪裡》 葛飾北齋
1850 年代，在葛飾北齋完成《神奈川衝浪裡》 20 多年後，印象派畫家們從包裝紙上看到了一種未曾見過的精美圖案，這是進口自日本的茶葉所用的包裝紙，那些圖案正是浮世繪作品。
此後，法國人開始痴迷於這些來自異國的圖案，梵高、莫奈、德加、馬奈、畢加索和馬蒂斯等繪畫大師都有自己崇拜的日本畫家。
而梵高，可能是那個時代受浮世繪影響最深的人，他 1885 年到安特衛普時開始接觸浮世繪，在臨摹過多幅作品後，將甚至其中的一些元素融入到了自己的作品中，例如名作《星夜》中的渦捲圖案即被認為是參考葛飾北齋的《神奈川衝浪裡》而作；在《唐基老爹》的背景裡，滿是浮世繪的畫作。
《唐基老爹》 梵高
莫奈 27 歲時完成《聖阿德雷斯的露臺》的創作，構圖亦是致敬葛飾北齋的名作《五百羅漢寺榮螺堂》；馬奈的名作《吹笛少年》也運用了浮世繪的技法；甚至作曲家德彪西也坦言，他的交響詩《大海》，就是受《神奈川衝浪裡》的影響而創作的...
《聖阿德雷斯的露臺》 莫奈
《五百羅漢寺榮螺堂》 葛飾北齋
至此，一趟長達 300 年的旅程結束了。
中國繪畫影響了日本，而日本影響了法國，以法國為首的西方繪畫又影響了世界。這個過程，應該沒有孰重孰輕之說，它只證明了世界真的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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